我把燈拿走的話,她在裏屋黑燈瞎火地不害怕嗎,萬一一時想不開也尋了短見,豈不更麻煩?


    我就說道:“妹子,要不你也到靈前坐一會吧,你還沒吃飯吧,你守著靈,我給你做點飯吃,一天米水沒進了,別餓壞了身子,他們爺倆撇下你走了,咱以後還得好好過日子呀。”


    我這一說,她嗚的一聲又要哭,我忙又安慰,她才又平靜下來,坐起身抬腿往炕下挪。


    我擔心她又累又餓又傷心地磕著,就一手端著燈,一手抓著她的胳膊,扶著她下了炕,穿上鞋,來到了外屋靈前,拿個凳子讓她坐了,把煤油燈放在棺材上,就準備抱草給她熱點飯吃。


    她哪能讓?說自己不餓,也吃不下。


    我就招來暖壺給她倒了碗水,讓她潤潤嗓子,這迴她順從地接了。


    我倆在靈前一邊一個對頭坐了,她慢慢呷著水,始終不抬頭。昏暗的沒有燈光下,她的黑黑的長發非常淩亂,幾乎遮住了大半個臉。


    外麵天色已黑嚴,我無所事事,就又想起了寶林媳婦,擔心她一個人在家裏害怕,可又不能去陪她,唉,這一連串的事弄的,真是……


    不過也不能怪三麻子,他也是好心想為我討個媳婦,那個李山子呢,對,若不是那小子逞能,村裏也出不了這麽大的事呀。


    現在他弟弟李三山死了,他傷好後會不會來接他的班,把他弟媳婦收了?


    按說這也算好事,可又總覺得不地道。


    三山媳婦喝完水,端著碗怔怔地發呆,我問還喝不?她遲鈍地搖了搖頭。唉,這女人,丈夫和孩子一塊死了,對於她來說就是天塌了呀,孤零零一個人還有啥奔頭?


    我接過碗起身放到灶台上,迴來就輕輕安慰她,說我四歲沒了娘,六歲死了爹,跟著本家瞎子大爺到處討飯,大爺也死了,按說我更淒慘,可不也那麽硬熬過來了嗎?人啊,走到那時算那時,光哭光愁也沒用,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咱好好過日子才能對得起逝去的親人,他們在另一個世界也會安心的。


    這話,她聽進去了,默默地點了下頭,長歎了口氣,聲音沙啞地說道:“哥,我心裏就是過不去這道坎,昨天大人孩子還好好的,咋眨眼就沒了呢,三山人很好,不見不壞地,也痛我,不管有啥好吃的都先讓我和孩子吃……”


    她說到這兒又忍不住抽泣起來。


    我歎了口氣,問到底昨晚出啥事了?出事的時候你們不在一個炕上嗎?


    她說她們娘倆十點來鍾就睡下了,而三山可能半夜迴來的,剛進門就嘀咕說起風了,可能要下雨,場院裏還攤了一場麥穗呢。


    我迷迷糊糊地也沒搭腔,他摸索著上了炕,坐在炕沿上抽了袋旱煙,孩子在最裏麵,他,他……


    三山媳婦說到這兒打住了,借著燈光,我見她臉色通紅,且有些羞澀。


    不用問,也能猜出其中的端倪了。


    她兒子睡在炕的最裏側,也就是靠近窗戶的地方,她在外側,李三山呢,這夥計體格好,麥收這麽累的活也沒讓他停止晚上運動,而那些成精的黑蛇唿嘯著飛竄進窗口,首先遭殃的是她們的兒子,接著就是趴在她上麵的李三山……


    我娘,這麽說幸虧三山同誌精力旺盛,無意中保護了她,要不死的就是三口。


    三山媳婦不吭聲了,我也好奇地眯眼打量起她來。


    她長方臉,大鼻子大眼闊嘴巴,臉色黑點那是曬的,身材呢,用虎背熊腰來形容非常恰當,這樣一個女人,李三山那體格能對付的了嗎?


    答案應該是肯定的,要不他也不會勞累一天加半宿後再主動“加班”。


    唉,人啊,看著活蹦亂跳的,說死也飛快,不定眨眼就完了呢,他倆在猛造的時候,是絕不會想到下一秒就死翹翹。


    三山媳婦感覺到了我在看她,低聲說了句:“這話你可別跟外人說,丟死個人呢。”


    咦,這啥意思?難道我成了她家人了?


    我遂點頭應道:“放心妹子,我不會往外說的。”


    她聽了有些感激,我們又聊了幾句別的,例如她娘家是哪兒,家裏還有啥人,等等。


    正說著話,王鳳蘭急火火地進了門,見隻我倆在守靈,就問別人呢。


    我說他們迴家吃飯還沒迴來,應該快來了吧。


    王鳳蘭又勸了三山媳婦幾句,急火火地走了。全村近十戶人家遭殃,對於她這個一村之長來說,也是操碎了心,費盡了力。


    奇怪的是,王鳳蘭走後,白天在這守靈的漢子和那兩個婦女一直都沒來。


    我心裏就嘀咕開了,難道他們另有任務?


    若說那漢子今晚有可能跟著副隊長劉太宗去西南嶺挖墳的話,那倆婦女呢,她們不應該來陪著三山媳婦說個話,哄她睡了覺再走?


    也許,她們都有孩子,男人也不在家,膽小不敢出門了吧。


    我和三山媳婦隻好在靈前頭對頭地坐著發呆。


    說實話,若沒和寶林媳婦有那一腿,麵前這個女人應該也能上鉤,成就一對的。但有了寶林媳婦,我就不敢對她有非分之想了。


    我倆又對頭坐了好長時間,外麵還是沒有啥動靜。而這時,三山媳婦也犯睏了,用胳膊墊在膝蓋上埋著頭打盹,幾次都險些栽倒。


    我就勸她上炕睡會,她剛開始還說沒事,硬撐著,可過了一會當一頭栽在地上時,她妥協了,抱歉地說了聲真不好意思讓你跟著受累了。就起身搖搖晃晃地進了裏屋睡下了。


    突然,外麵傳來一聲淒厲的貓叫,驚得我差點叫出聲,忙奔出去用石頭趕跑了那畜生,迴來瞅瞅棺材紋絲不動,心裏稍鬆了口氣,重又坐下。


    但心裏卻鼓顛開了,今晚是絕對不能馬虎的,萬一詐了屍,我跑都跑不了。隻有強打精神,支棱起耳朵嚴陣以待。


    貓的那聲叫喚也把三山媳婦驚著了,她不敢睡了,可又不想到靈前‘磕頭’弄尷尬,就躺在炕沿邊,盡量離外屋我這兒近點,小聲說道:“哥,要不你也過來打個盹吧。”


    我心一動,若是以前,這種話我是求之不得,但現在不一樣了,孤男寡女的在黑屋裏一個炕上睡覺,沒事也弄出事來了。


    我就道:“妹子,我不睏,你睡吧。”


    話剛落,外麵又傳來一陣狗叫。我娘,我腦袋轟的一炸,不淡定了,又跑出去想趕狗,可聽了聽是西頭一個胡同人家裏傳出來的狗吠聲,可能是街上有人走路說話驚擾了它吧,這沒法治了。隻好迴來掩上屋門,盡量不讓狗吠聲傳進來。


    剛坐下,三山媳婦竟從裏屋慌慌地出來了,臉色非常驚恐的樣子。


    我又忙站起,問咋的了?


    她驚悸地指了指棺材:“我,我怎麽聽見有孩子在哭?是不是俺狗蛋又活過來了……”


    啥?我心裏咕咚一下,昏了,下意識地轉頭望向北牆根外側的那口小棺材,也顧不上她兒子跟我重名不重名了,暗暗握緊拳頭,嘴裏說著:“不可能呀……”


    就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挪過去,彎腰側耳細聽,裏麵沒有任何動靜,那口大棺材呢,裏麵也是寂靜無聲。


    我暗暗鬆了口氣,不過預感到今晚真要出事了,便朝三山媳婦擺了擺手,示意她迴裏屋睡覺。


    我的緊張表情她也看出來了,更是嚇的麵色如土,顫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詐屍這種事,相信她們肯定也聽說過,半夜棺材裏的孩子哭,不管是她耳朵出沒出幻覺,但這驚悚一幕是絕對令人毛骨悚然的。


    她轉身望了望黑乎乎的裏屋,站在那兒猶疑著不敢動。


    要不讓她繼續和我守靈?但老規矩裏晚上沒有女人守靈這一說啊,除非家裏沒了男人了。隻要有男人在,哪怕隻是個帶著把的小屁孩在,也不能讓女人守在靈前,據說是女人屬陰,死人也屬陰,陰陰想接會出大禍的。


    我沒辦法,隻好拽著她迴到裏屋,哄著她躺到炕上。可她已經驚了嗓了,抓著我的手不敢讓我離開半步。


    此時,我清楚地知道她的全部精神支柱都寄托在我身上了,但那不是別的,她也絕沒有私心雜念和那種想法,隻是想抓住我這根稻草來安慰自己,保護自己而已。


    特娘的,你不顧忌,我個老爺們還顧忌個啥?


    我暗發了一聲狠,索性偏腿上炕,和她並排躺在了一起。耳朵警惕地聽著外麵的動靜。心裏雖不緊張,但仍咕咚著猛跳。


    窗外,沒風也沒啥東西叫,半個月亮掛在了中天,月光朦朦朧朧地透過窗欞照進來,灑在了炕上,也灑在了她身上,柔和如水。


    外屋的燈光也擠過門口照到了我半邊臉,仔細聽聽,那兩口棺材也沒有異動的跡象。


    萬籟俱寂,光暗夜深。


    我和她就這麽緊挨著身子躺著,手握在一起,誰也不動。


    漸漸地,我心就不平衡了,大晚上的,一男一女,身強力壯,血氣方剛的,若就這麽一聲不吭地躺到天亮,還不被人恥笑死?說出去也沒人相信呀。


    罷,別特麽裝聖人君子了,老子本來就是個二混子,這世上也沒不饞腥的貓,何必折磨自己呢。


    我三心思兩鼓顛,身子就慢慢轉向裏側,順手搭在了她的腰上。


    她也是緊張呀,身子猛地一顫,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但沒掙脫,也沒把我的胳膊拿開。


    咦,有戲!


    我大膽地又把頭往她耳邊湊了湊,輕輕吹起氣來。


    我知道,女人最敏感的地方就是耳根,把她撩的心慌意亂,估計啥事也就不顧了。


    果然,她耳根有些癢癢了,把腦袋往後移了一下。離我遠了一點。


    我哪能罷休?手把住她的腰,輕輕往我這兒摟緊,身子也更靠緊了。她不動,也不說話,我不能不說呀。就輕聲道:“怎麽有點冷呢?你冷不?”


    “我?”她顫著聲音,“有點……”


    其實她不是冷,是緊張,人在這種時候,外部冷熱的感覺是遲鈍的,內心緊張才是真的。


    好了,我要的就是這句話。


    我遂用力把她的身子摟緊,她扭了下想往後掙,但沒我的手勁大呀,再說她也不是全力,掙了幾下沒掙動,就不動了。


    我又把嘴湊上去,輕輕親了下她的臉頰,這次她伸手擋住,也終於說話了:“你幹啥呀……”


    語氣有些煩,似乎也有點厭惡,但並不決絕。


    我知道做那事是肯定行不通的,人家心正悲苦著呢,外屋丈夫孩子的屍體還擺在那兒,不論誰都不會有這種心情的。


    我不再強求,但手仍不老實,從其腰部慢慢滑到屁股上,輕輕抓住。我娘,真是……


    我心顫了一下,不由暗吞了口口水。


    好了,也隻能到此為止了。


    我們就這麽相擁著,一聲不吭地沉默到大約後半夜,忽聽外麵院子裏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我忙起身,被她借勢搡了一把,麻利地下了炕,一步抄到外屋,剛在靈前坐下,屋門就被咯吱一聲推開了,王鳳蘭出現在了門口。


    “嫂子?”我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王鳳蘭看了眼棺材,問道:“她們一直沒來?”


    “沒呀,隻我自己。”


    王鳳蘭哦了一聲,說二柱子跟著劉太宗挖墳坑去了,她知道,可能那倆婦女家裏有孩子出不來吧。


    她說著又抬手指了指裏屋,低聲道:“三山家的睡了?”


    我說是。


    她歎了口氣,過來坐到了那我對麵的凳子上。


    女人是不能在晚上守靈的,更何況她也不是這家的人呢。


    “嫂子,你也去裏屋歇會吧,我自己在這就行。”我怕犯忌,把自己妨死。


    王鳳蘭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經我一提醒,便應了一聲站起來,但又不想去裏屋打擾三山媳婦睡覺,便又叮囑了我幾句,轉身走了。


    這個女人不容易的,快五十歲了,沒白沒黑地,真是……


    我送她迴來又掩上門,看了看那兩口棺材,猶疑一下,還是賊心不死,就躡手躡腳地來到裏屋,站在炕下,打量著三山媳婦那豐盈的軀體,蠢蠢欲動。


    她感覺到了,低聲說道:“站那兒幹啥呢?”


    “沒幹啥,天還早著呢。”我心不在焉地說道。


    “那你躺下睡會吧,我去守靈。”她話雖這麽說,但身子卻不動。


    我應了一聲,抬腿躺在了炕沿上,身子往裏挪了挪,靠近了她,突然,她坐了起來。


    “咋的了?”我疑惑地問道。


    “沒咋,我不睏,心裏不好受。”她說道,轉頭望了眼窗外,“天快亮了吧?很黑……”


    “還早呢,也就是後半夜一兩點鍾。”她的舉動打消了我的某種欲念。


    她哦了一聲,起身就往炕下爬。


    “咋了?”我緊問道。


    “我,去上個茅廁……”她說著,胳膊就搭到了炕沿上,腰身懸在我上空,撅著屁股想抬腿。


    我娘,這不正是時候嗎?我說了聲:“小心!”


    抬身伸手,一把就抓住了她那晃蕩著的大奶。


    她猝不及防,驚叫一聲,一下子趴在了我身上,低聲連道:“別,別,幹啥呢,你……”


    手就猛推我。


    我也不敢撒野了,說道:“我不是怕你黑咕隆咚地跌著嗎,好心被當驢肝肺……”


    “不用。”她抬腿越過我的身子,一下跳到了炕下,不愧是身高腿長呀。


    我問道:“外麵漆黑的,你不怕?我和你一塊出去吧,給你看著動靜。”


    “不用。”她說著穿上鞋,往外屋走去。


    聽著門響,我眉頭蹙了下,這個女人膽子也夠大的,若一般人,外屋擺著兩口棺材,深更半夜的自己出去,不腿軟才怪。


    我心裏正暗暗佩服著,忽聽外麵“當啷”一聲,緊接著一串腳步聲咕咚著竄了進來。


    “咋的了?”我猛起身下炕,她也唿哧著撲了進來,一頭紮在我懷裏,緊緊抱住了我:“有,有,外麵……”


    我腦袋轟的一炸,一把把她轉到身後,硬著頭皮,壯著膽子就奔了出去。


    這時候也顧不得開夜眼了,抄出門,低嗬了一聲:“誰?”


    四周一片漆黑,沒有任何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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