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跑了吳大棒槌媳婦,我竊喜的同時也有些失落感。


    我知道以後是不能去他家打牌了,否則不但麵子上過不去,她對我也會有仇視和恐懼感。


    咋辦呢?隻能去隊部和一幫老頭老太太等聽書、看二人轉來打發時光了。


    大約臘月十二三吧,一大早,張大福媳婦如蘭就領著我坐著隊裏的雪爬犁去山外跟她表妹相親。


    因為此前麻子就告誡我這事就是應付,不論對方長的俊醜都不能答應,否則拖家帶口地,會死累一輩子的,咱的唯一目標就是如蘭。


    因為是走親戚,本就愛幹淨的如蘭穿戴一新,紅頭巾,棗紅色棉襖,藍棉褲,兔毛黑布棉鞋,鼓鼓囊囊的,身材雖然顯得臃腫,但卻鮮亮惹眼,像她要去相親似的。


    我呢,她也特意幫我捯飭了一新,新狗皮帽子是他老公張大福的,黑襖外麵套了件黃軍裝,這是她從屯子裏剛退伍沒多久的一個外號叫大傻子的小夥子那兒借的,而且上衣兜裏還故意別了支鋼筆,以表示有文化,能認字。


    棉褲是黑的,八九成新,棉鞋也湊合。如蘭給我捯飭完後,上下打量一番,連誇好漢子。


    我看著她那白裏透紅的臉蛋和水汪汪的眸子和雪白的牙齒,紅嫩的嘴唇,心裏有些發虛,同時也不得不佩服麻子的眼光。


    一路上,我遵照三麻子提前叮囑的教導,和她又說又笑,不失幽默的同時,也極力保持謙遜和男子漢風度。


    我問她跟張哥是誰先追的誰?


    她羞澀而又得意地笑著說當然是他先追的我呀。大福吹拉彈唱樣樣能,部隊去村裏演出慰問聯歡,我們村裏幾個姐妹就去看,一來二去就熟了,他就偷偷給我寫了封信,就這麽的,等他專業的時候,就稀裏糊塗地跟著他來到了這破山溝。


    如蘭說完他們的經過,歎口氣道:“唉,我們那地方富裕著呢,出稻穀,天天吃大米,你們這山溝旮旯卻整年吃苞米窩頭,真是天上地下呢,我可是真後悔……”


    她說著,眯眼燦爛地笑了。


    從她語氣和笑容裏,可以看出,後悔是有的,但對張大福還是有感情的。


    我忙說我可不是這地方人,我們老家山東可好著呢,啥子大海,沙灘,山青水綠的,民風也淳樸,若不是遇上災荒沒辦法,我也不會來這兒。


    她對我的說法表示讚同,又說我三爺說過我以前的遭遇和事跡,很可憐也很爺們,立過很多功,也受過很多屈,人品沒的說,所以你大福哥才讓我給你提親的,雲雲。


    原來三麻子早在她那兒下過苦功了,所以她才對我的過去‘了如指掌’。


    我聽了,心裏美滋滋的,但表麵上卻謙虛說沒啥,男人嘛,從小就得多少點坎坷才能成熟。


    我們越聊越投機,幾十裏雪路趕下來,不知不覺就到了她表妹所在的那個村子。


    穿過大街,來到一處破落的茅屋前,她說到了。


    我們下了雪爬犁,提著包點心就進了屋。


    她表妹家很窮,院子籬笆破舊,兩間茅屋也很破,屋裏除了鍋灶、水缸和一鋪大炕,再其他任何吊毛的家具沒有。


    席子是破的,炕上的被褥都露出了棉絮,被麵油漬嘛噶的,而且倆孩子還縮在被窩裏光著屁股,蒙著頭不好意思見我們。


    她表妹呢,人長的一般,不像如蘭誇得那樣,個子瘦高瘦高的,頭發有些發黃,衣服也皺皺巴巴的,一看就不像個利索人。


    對於我們的突然到來也有些發懵,顯然是沒提前訂好日子,也許隻說了個大概日期。


    我本就抱著糊弄而來,一見她家這樣,心裏就更踏實了。


    她表妹要給我們燒水喝,我不讓,於是三個人就坐在炕沿上拉呱。


    而那兩個孩子縮在被窩裏偷偷發現了我們帶來的點心,就跟他娘嚷著餓,眼一直盯著炕上的包裹。


    他娘哪好意思拆開給?便嗬斥他。我見此,忙哧啦撕開包裝紙,把桃酥、餅幹,糖果啥的推到倆孩子跟前,催他們吃,倆人就赤著上身搶奪起來。


    我們假裝看不見,又聊了一會,如蘭就把她表妹叫出去,問看沒看中了。


    不一會兒,倆人就迴來了,我發現那女人臉色有些紅,低著頭,也不敢看我,知道她是樂意了。


    我們又說了一會話(主要是她倆說),看看近中午了,她表妹要做飯給我們吃。我忙說不餓,要迴去。


    倆人哪能讓?就下灶切白菜和麵糊苞米餅子。


    我見走不了,就借口出來,問了村裏的人,去一屠戶家裏買了半片豬肉,連骨頭帶肉的足有五十多斤,花了三十來塊錢。


    屠戶夫妻非常驚奇,我扛著豬肉出來,他倆還出門望望我去哪家?看來是把我當大款了。


    而我的舉動,也驚煞了在灶房忙活的倆女人,驚訝、驚喜、激動無以複加。


    就這麽的,我們吃了飯,看看天色不早了,就告別她表妹,趕著雪爬犁出了村,走出老遠,迴頭看看,她表妹還站在村頭的雪地裏目送我們。


    路上,如蘭心情就格外好,話語也多,先感謝了我的出手大方,接著問我明年正月底給你們成親咋樣?


    我靠,她以為我真同意了呢。


    我就搪塞說迴去考慮考慮,這事不急,並表明,給她家買那麽大片豬肉,主要是痛孩子,沒別的意思。


    她聽了,詫異地問道:“你的意思是沒大看中?”


    我低頭不吭聲。


    “沒看中你咋給人家買那麽大片豬肉?這不讓她誤會嗎,不,連我都以為……”她有些生氣,但也沒法說別的,畢竟我不是她的兄弟或親戚,不能強逼。


    我隻好解釋說,我這輩子,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成親,就是想法太過浪漫,要求太高了。我不想湊合自己,隻想找個誌同道合的女人,白天一塊下地幹活,晚上牽手在月光下漫步交心,有共同語言,共同愛好,彼此理解,心靈相通,始終如一,白頭到老……


    她聽了,奇怪地看著我,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說沒想到你還真是個性情中人,怪不得出生入死都不怕呢,又問我業餘愛好。


    我說吹拉彈唱都喜歡,不過來這兒後,人生地不熟的,沒心情罷了。


    她感歎了幾句,說你沒事的時候可以去我家找你大哥交流,你們的愛好相同。


    我應了。


    天色快黑嚴的時候,我們迴到了屯子,我想迴家,她不讓,硬拽著去她家吃了晚飯,當然麻子也在。


    張大福知道了親事沒成,也沒說別的,又聽說我買了半片豬肉,連連客氣,說他表妹也真不容易。


    麻子則裝腔作勢地罵了我一頓,看似貶我,實則是在抬我。


    又過了十多天,農曆臘月二十三,小年這一天,家家戶戶都忙著剁菜包餃子。


    我們也不例外,一大早,麻子吩咐了我一天的活,就拄著拐棍又出去了。


    老林頭也不會幹別的,天寒地凍雪滑的,我也不敢讓他跟著忙活呀,他在家呆不住,又聽書去了。


    中午,我和老林頭湊合著吃了點,他又急三火四地去大隊部了。


    我自個挽袖子開始包餃子。


    沒多大工夫,麻子拄著拐棍哼著小曲迴來了,這可是大姑娘上轎頭一迴呀,平常他可是在外呆一整天,混吃混喝的。


    “三爺,咋迴來了?沒人聽你忽悠了?”我揶揄道。


    他一撇嘴:“大事即將成功!”


    啥?我一愣,詫異地盯著他:“啥事?”


    其實我心裏也真喜歡上了如蘭,也猜測他可能說的如蘭那事,隻是不能表麵流露出來,裝傻充愣罷了。


    “你特娘的,別給我裝傻!”麻子拄著拐棍坐到炕沿上,小眼一眯,狡黠而又得意地道:“今晚,要有好戲上演了……”


    我心裏咕咚一下,瞪眼張嘴地望著他,半天沒說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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