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咋辦?麻子和大勝兩口子都去了,我也不能裝聾作瞎呀,隻好放下東西,硬著頭皮往武大郎家走去。


    剛進他家胡同,就聽見院子裏傳來陣陣嚎啕聲,三三倆倆的鄉民從各處不斷湧來,門口聚滿了男女老幼。


    我擠開人群,一進院門,見屋門口站著幾個男女,王大勝和三麻子在屋簷下對頭嘀咕著什麽。


    我過去,王大勝衝我點了下頭,又繼續和三麻子嘀咕。


    我聽了聽,大意是麻子要他多安排人守靈,明天就把武大郎埋藏。


    我朝屋裏瞅了兩眼,見一口大紅棺材橫擺在客廳北牆下,這應該是那天訂購的棺材沒用上,現在又用了吧。


    武大郎兩個孩子穿著孝服一邊一個跪在那兒,但沒燒紙,因為新社會了,不能搞封建迷信,燒紙燒香那一套。


    而東裏屋,隱隱傳出大勝媳婦在勸著大郎媳婦。


    三麻子和王大勝嘀咕了一陣後,大勝出去找人去了。


    三麻子衝我一招手,攙扶著他進了門來到東裏屋。


    見大郎媳婦趴在炕上抽泣,大勝媳婦和兩個婦女坐在炕沿上安慰著她。


    三麻子一進來,三個女人忙讓座,麻子把手一擺:“別別,你們都坐好,我跟大妹子說兩句就走。”


    大郎媳婦趴在那兒一聽,哭的更厲害了。


    三麻子臉皮抖了兩下,長歎口氣,朗聲道:“大妹子呀,別哭了,想開點吧,人死不能複生,新社會,新生活,林山兄弟既然這麽狠心撇下你們娘仨不管,咱為啥還要掛念他?社會主義最大的好處是,窮富都能吃上飯,林山兄弟走了,還有村委會呀,有大勝村長,有老少兄弟爺們幫襯,你還愁啥?倆孩子有國家養著,你有文化有知識的,可以在村裏當個婦女幹部嘛,這日子不是更好了嗎?節哀,一定要節哀呀……天無絕人之路,條條大道通羅馬,隻有咱過的更好,林山兄弟才放心高興呀!你說是不?”


    麻子這一番話,竟使大郎媳婦啞聲不哭了,沙啞著嗓子道:“三爺,這些我都知道,可,就是別不過這彎來呀,想想活蹦亂跳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我心裏……”


    “打仗慘不慘?一次成千上萬的死,哪個不活蹦亂跳的?活著的戰友會哭嗎,不,他們隻有咬牙為犧牲的戰友報仇,才能對得起他們,若真要哭,那仗還有法打嗎,這都是一個理呀,所以,咱不哭,咱更要振作起精神來,活的好好的,活出個樣子,讓別人佩服羨慕,給孩子樹個榜樣,以後他們也會成為建設國家的棟梁!”


    三麻子忽忽悠悠,大道理加家長裏短互相結合,把眾人說的口服心服,也連聲勸大郎媳婦。


    她也就不再哭了,從炕上爬起來,吆喝著客廳倆孩子給叔叔大爺的泡茶。


    我靠,麻子的話還真管用呢。


    三麻子忙說不用了,你們幾個姊妹現在這聊著,我和郭子迴家趟,一會再來。


    迴家的路上,我問武大郎是咋死的。


    麻子說還能咋死,和大夥在地裏幹著幹著活突然一口鮮血噴出來,撲地斃命了唄。


    這結局,三麻子早預料到了,可我還是感到有些不踏實,因為三麻子也說過,武大郎死了還要折騰。隻是不知他是要詐屍還是咋的。


    “那,他會詐屍嗎?”我擔心地問。


    三麻子邊走,邊歎了口氣,道:“誰知道呢,我不是已經讓大勝今晚多增加人力守靈嗎,要詐的話應該對咱也沒威脅,有那些棒槌頂著呢。”


    原來三麻子早把後路鋪好了,那我們可以高枕無憂了。我暗暗鬆了口氣,和三麻子迴到家裏,坐在客廳的八仙桌旁呆了一會,看看天色不早,便張羅做晚飯。


    魚、肉炒熟,糊的玉米餅子也熟了,大勝媳婦才從外麵急急迴來,見此,連說不好意思,還麻煩你們。


    麻子說這才哪兒到哪兒呀,咱不是一家子了嗎,別說外家的話。


    我問大勝哥呢,她說還在那兒忙活呢,咱不用等他,還不知啥是能迴來呢。


    這是實話,做為一村之長和民兵連長,村裏死了人,他不靠上誰靠上?這時候就是檢驗一個領導幹部為人民服務的能力和誠心。


    我們吃了飯,大勝媳婦哄著倆孩子睡了,又匆匆出門忙活去了。


    我和三麻子卻百無聊懶,時候還早也睡不著,就在客廳裏喝茶閑坐。


    三麻子問了我和阿玉去縣城的經過,歎道:“你是安頓下來了,可三爺我還一肚子心事呀,唉。”


    他的心事就是掛念著死敵黃福貴還沒死,也不知他現在在哪兒。


    另外,生活方麵,他應該還惦記著武大郎媳婦吧,大郎死了,那個漂亮的寡婦怎麽能釣到手?這需要麻子費很大的精力,因為兩人不論從年齡、長相、還是體格上,都壓根不相配呀。


    要生生拉在一起,難度可想而知。


    三麻子說完,皺眉眯眼的不吭聲了,他又在想計謀了。


    唉,麻子呀麻子,老目卡哧眼的,都快七十的人了,即使給你個女人,你能日搗幾次?還不如安安穩穩,清清靜靜地保養好身體,多活幾年呢。


    晚上大約快九點了,王大勝迴來了,說守靈的人都安排好了,六個漢子,另外自己媳婦和另外倆婦女陪大郎媳婦,明天上午就把棺槨抬到北嶺下葬,這喪事就算完成了。


    大勝草草吃了點飯,又要過去,三麻子讓他先坐下喝點茶提提精神,並又叮囑,那六個守靈的漢子半夜不能睡,要注意外麵狗啊貓的,不能讓它們進屋或靠近門口。


    大勝說這些風俗我知道,不就怕詐屍嗎,放心三爺,我今晚也在那兒守著,保證出不了事。


    麻子說那就好。


    王大勝走後,我們也上了床躺下睡覺。


    因為忙了一天,我也累了,等麻子鼾聲微起的時候,我已進入夢鄉。


    睡夢中,又見到了阿玉,她的身體還是那麽高大結實,不過模樣卻變了,一會兒成了玲花,在怒眼瞪著我,一會兒又變成“大花瓶”,接著是小鵝……


    把我搞的一愣一愣的,問你到底是誰?她突然破口大罵說老娘是你祖宗,吼著就撲上來撓我。


    我大叫著轉身就跑,卻一步陷進了一個黑洞裏,身子往下嗖嗖地陷啊,陷啊,驚魂中,大喊一聲,突然醒了,擦了把臉,竟出了一身冷汗。


    我娘,這夢做的,奇裏古怪的,啥意思?


    都說日有所思,夢有所想,可這些日子我也沒想玲花她們呀,現在隻要能把阿玉忽悠到手,我也就心心滿意足了,哪還有精力去心思別的?


    我望望窗外,月光撒在院子裏,柔和而又朦朧,三麻子的鼾聲也很均勻,這說明他睡的很香。


    這時候,也不知幾點了,應該過了半夜了吧。


    我突然又想起武大郎,若他真能詐屍的話,這個點可是起詐的節點,再完了等雞叫就沒戲了。


    但願他好好的躺棺材裏一夜,那樣一切都會順利的,包括我和阿玉訂親。


    迷迷糊糊地又睡著了,等一覺醒來,天色已大亮,三麻子不知啥時早在院子裏洗完臉,正拿著個小鏡子站在那兒對著晨曦刮胡子呢。


    咦,這可是稀罕事,他以前很少刮的,即使長了,也隻用小剪子修修,今天這是咋的了?


    噢,是惦記著武大郎媳婦吧,這老東西,真是……


    我皺了下眉頭,穿衣下炕,出屋伸了個懶腰,見三麻子已把胡子刮完,臉也不顯得那麽蒼老了,不過星星點點的坑還是難看的要死,還不如不刮呢。


    “郭子,昨晚睡的香吧?”三麻子今天精神特別好,說話也響快。


    我說湊合吧。


    他輕蹙了下眉頭,靠近我,低聲道:“今天要出大事。”


    啥?我心咕咚一下,瞪眼張嘴地望著他:“啥大事?”


    “恐怕要瘋幾個。”


    “瘋?誰瘋?”我緊問道。


    “守靈的和抬棺的唄。”他蠻有把握的道,“男女都會有。”


    麻子越說越離譜,可我又不能不信,因為他以前說過的所有預言,幾乎都靈驗了。


    我哦了一聲,又問道:“那咋辦?”


    “好辦,”麻子得意地一撇嘴,“有三爺我呀。”


    “那大郎媳婦也會瘋?”


    “當然,要不我管這些破事幹啥。”三麻子道。


    這下,我終於明白了,三麻子是要借著給人驅鬼治病的機會,趁機拿下武大郎媳婦呀。


    這老東西,怪不的幸災樂禍呢。


    唉,武大郎第一次死翹翹也就屁事沒有了,反被三麻子救迴來,這再一次死去,又得搭上老婆,何必呢。


    不過,他媳婦即使不被三麻子忽悠,也肯定會嫁其他男人,一樣。


    我洗了臉,去灶房剛要拾掇著做飯,大勝媳婦迴來了,忙要我歇著,她來做。


    我不讓,就蹲在灶膛前幫著燒火,她邊忙著,邊拉呱起來。


    說大郎媳婦不容易,這才三十多歲,不到四十,男人又沒了,一個女人拉扯倆孩子,以後的苦還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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