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為炮樓上的最後一個火舌口會隨著手榴彈的投進而爆炸,卻萬萬沒料到,手榴彈竟沒炸。


    火舌稍停一會,旋即又轟轟地掃射起來,密集的槍彈似串串銀鏈,打的三麻子那邊的溝沿火星四濺,煙氣騰騰。


    更苦逼的是,鬼子們似乎也發覺了手榴彈的來源地,不時調轉槍口朝我這邊胡亂掃射一陣。


    我緊伏在土坎後,躲過了他們的襲擊後,又咬牙一把扯掉了一顆手雷拉弦,一個躥跳,飛身把手榴彈擲向了炮樓。


    這次,手榴彈又準確地飛進了那個洞口,且他娘的炸了。


    隻聽“轟隆”一聲巨響,炮樓洞口唿地噴出一股濃烈的火焰,槍聲戛然而止。


    霎時,整個據點死寂一片,沒了半點聲響,隻有遠處三麻子那邊還有零星的槍聲和沙啞的唿喊聲。


    鬼子死光了!


    我精神大振,但因為有三麻子的叮囑,不敢孤身衝鋒,隻伏在那兒用夜眼朝據點和吊橋周邊緊張地來迴掃描著。


    這樣過了幾秒鍾,三麻子見據點裏確實沒了半點反應,便揚手高喊一聲:“同誌們,裏麵的鬼子都死光了,想立功的給我衝啊!”


    十幾個民兵嗷的一聲,提槍躍出溝底,咋唿著貓腰向吊橋那邊衝去。


    而幾百米外的幾十個年輕婦女見這兒沒了危險,也在王鳳蘭的帶領下,急火火地往這兒竄來。


    接著,吊橋的繩索被子彈打斷,沉重的木橋轟然落地,連接起了壕溝兩邊的通道,眾人蜂擁而入,燃起火把,對據點裏的物品開始了瘋狂的大掠奪。


    這個據點不太大,有一排十幾間房子和一個炮樓,男女老少一下子湧進來,頓時熱鬧了許多。


    等我背著三麻子進去的時候,眾人已把所有房子裏的物品都抱到屋前的空地上。


    有槍支彈藥,有米麵肉魚,還有衣服被褥啥的,當然,還有三個被揍得鼻青臉腫,縮成一團的偽軍,我看到,有兩個民兵還從一間破草棚子裏牽出了一頭驢,棚子一角還有一輛驢車。


    這車可能是據點裏的日偽們平時運送物資用的吧。


    眾人劫掠完了房間後,又好奇地衝進了炮樓裏去搜刮殘剩物品。


    三麻子從我背上出溜下來,要我上炮樓查看一下遠處有沒動靜,順便把人喊下來,趕緊帶著戰利品撤。


    他是擔心鬼子突襲。


    我應了一聲,轉身跑進炮樓裏,見一層有三個民兵在舉著火把彎腰摸索兩個死鬼子身上的東西,就讓他們趕緊出去。


    接著沿著木梯往炮樓頂上爬。


    上麵,有兩個婦女正舉著火把在四下尋物品呢。


    一個婦女手拿著一頂鋼盔,朝牆垛子上“哢哢”碰了幾下,喜道:“咦,這個玩意好,結實,嘻嘻......”


    另一婦女不解地問道:“咋的了?”


    “拿迴去給俺婆婆當尿盆,能用幾十年呢。”她得意地道。


    另一婦女心理不平衡了,轉頭望望,見頭頂上還飄著一麵膏藥旗,就道:“你抱著我,我把那東西扯下來。”


    於是,兩人接力,把那麵日本軍旗扯了下來。


    拿鋼盔的婦女不知她要這有啥用啊,問:“幹啥?”


    那婦女道:“拿迴家撕把撕把,給俺家驢蛋當尿布呀,嘿嘿......”


    說著,卷吧卷吧就塞進了褲腰裏。


    我暈,女人真是會過日子呀。


    我把她倆喊下來,然後凝神打開夜眼,朝四下觀察了一會,目力所及之處,一片死寂。


    遂舒了口氣,下了炮樓。


    其時,空地上已站滿了人,通明的火光下,人人臉上皆帶著興奮的表情。


    三麻子命令把武器和彈藥、米麵肉魚裝上驢車,垛了滿滿一車。


    剩下的物品由婦女們任意拿,最後,又讓民兵把那三個被捆的偽軍扔進屋裏,點上火,整排房子都燒起來,映紅了大半個天空。


    炮樓呢,幾箱炸藥就轟了個稀巴爛。


    這次夜襲,打死鬼子三個,偽軍八人,繳獲武器彈藥若幹,而我們卻都吊毛沒傷著一根。


    可以說是大獲全勝,滿載而歸。


    那一晚,八路軍也同時攻打了其他四個據點,摧毀兩個,另外兩個不但沒打下來,而且我方還死傷慘重,據說光死屍就抬下來一百多人。


    但就是這次突襲,也迫使掃蕩的日偽軍匆忙收縮了戰線,暫時撤迴到各自的駐地,重整待發。


    就這樣,春季反掃蕩取得了第一次階段性勝利,但這隻是暫時的,日偽們肯定還會繼續對根據地發動春季攻勢。


    第二天,李冰冰抱著孩子又來了,她似乎對我已經迫不及待了,因為王鳳蘭說過反掃蕩結束後再說這事,現在雖沒結束,但也讓鬼子暫時老實了。


    王鳳蘭自然是緊看著她,有意無意地不讓她近距離跟我接觸。


    其實我們也沒時間在這兒瞎吹唿了,因為連戰連捷,第二天晚上,我和三麻子就被幾個八路軍戰士接到了營部,一個三十多歲的營長聽三麻子介紹了我們的戰鬥經過後,連連感歎了不起,接著又被送到了團部。


    那團長姓楊,四十歲左右,對我們也是熱情有加,並說已上報八路軍駐山東縱隊司令部,要把我們的英雄事跡傳遍全國,激勵更多的國人發起對日寇的反擊。


    酒足飯飽後,已是第二天淩晨了。


    我知道,接下來我們還會受到更高領導的接見,也擔心我們以前的罪惡行徑被扒出來,心裏既激動又忐忑。


    三麻子呢,似乎比我更煩躁不安,在楊團長麵前老是唉聲歎氣,滿腹心事的樣子。


    楊團長見他這樣,就問。


    三麻子突然哽咽一聲,說自己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去殺掉自己的仇人,要不夜不能眠,食不甘味。


    說著,伸手挽起自己的那條沒了腿的褲管,對楊團長聲淚俱下的控訴了山東偽政府參議,濟南警備區副司令黃福貴和黃金彪爺倆對自己的殘酷迫害。


    說他爺倆當初逼他做漢奸,他大義凜然,寧死不屈,最後被砍斷一條腿,扔了出來,等等。


    三麻子這條斷腿,隻我聽到的,就有了七八個演義,以後或許還會有十個,甚至上百個關於他的腿的故事。


    總之,他是見啥人說啥話,不把對方忽悠暈了是絕不罷休的。


    楊團長一聽,沉默了,我想主要原因是反掃蕩還沒結束,二是黃福貴父子雖然罪孽深重,但他們現在淪陷區腹地濟南,鞭長莫及,有心無力呀。


    不過,三麻子也並不為難他,咬牙道:“楊團長,刺殺那倆漢奸,並不需要興師動眾,隻要給我十名驍勇善戰的敢死隊員,再派一輛卡車,我就能殺進濟南府,滅了我的仇人,等把我的心仇解除了後,我們爺倆會以飽滿的熱情,加入到八路軍組織裏來,幫助咱們殺更多的鬼子,為更多的中國人報仇,直到流盡我們最後一滴血......”


    楊團長聽了,臉皮抖了下,剛要開口,三麻子又說道:“如果,我說如果,你們不幫我,我們爺倆也會直接去濟南府報仇,是死是活,那就聽天由命了......”


    三麻子最後說的話,楊團長是沒法阻止的,因為我們不是組織裏麵的人,更不是八路軍,是純老百姓,他沒有權利來阻擾我們的行動。


    關鍵的是,我們一旦失手犧牲,那對八路軍根據地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損失。起碼不會再有幾頭牛就能殺敵上百,幾顆手榴彈就能打下一個據點的奇跡來。


    楊團長猶疑再三,最後啪的一拍桌子,咬牙道:“好,胡大海同誌,你的這個請求,我同意,給你選拔十名敢死隊員,派一輛卡車......”


    我娘,這,這還真要去殺黃福貴爺倆呀,隻是,隻是憑我們幾個人能穿越過幾百裏地的淪陷區,殺進濟南府嗎?


    這純粹是白日做夢呀,麻子,你是被勝利衝昏了頭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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