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一聲長笛,列車輕微震蕩一下,緩緩啟動。


    微風從窗口刮進,車廂內頓時涼爽起來。


    經過楚河一陣忽悠,葉添龍此刻對他佩服的簡直五體投地。


    “哥,你的毛巾都是汗漬,拿下來,我幫你透透涼水。”


    “哥,你喝水不?”


    他擰濕毛巾迴來,端著一個白色搪瓷缸子撂到茶幾上,推到楚河麵前。


    搪瓷缸上印著“為人民服務”五個紅字。


    雖說葉添龍比楚河大上兩歲,但出門在外,又有求於人,裝點小不寒磣。


    現在他心裏想的是,“如何把楚河哄的高興了,然後把起名測姓的門道交給自己。”


    所謂藝多不壓身嘛,而且起名測姓看起來比看手相高大上一些。


    測名簡單,查查筆畫數就行。甚至不管對方名字起得如何好,隻要讓對方報出生辰八字就可以胡說八道他的名字不好,八字不合得改名。


    這門手藝關鍵點是起名,給人改名字。隻說對方名字不好,不給人家改個好名字,錢是一分都賺不到手的。


    見楚河接過毛巾擦了擦汗,他說出想法。


    楚河搖了搖頭,“不好學呀。”


    他指指腦袋,“改名不簡單,需要豐富的知識積累。”


    這貨連南北戰爭的林肯都能扯到花生頓身上,可見他學識高不到哪去。


    有句話說得好,把一個醜女人打扮漂亮,容易,把一個傻子教聰明了,難,忒難!


    實際上給人起名的那些算命家夥,都有一個本子,本上記錄華夏263個姓氏,每個姓氏都有幾十上百個好名字。


    真要讓人即興起名,沒幾個能起出來,那得是飽讀詩書的文學大家才能辦得到。


    起名就像作詩一樣,普通的詩也不好作,朗朗上口流傳千古的詩詞更是難得,不是千錘百煉的推敲,就是妙手天得。


    楚河是跑江湖的,對吃金門的手藝也隻是略知皮毛,忽悠葉添龍一次二次行,再多了就露出馬腳。


    瞧著葉添龍略帶失望的表情,他忽然想到一個跑江湖算命的方法。


    他道:“起名測姓你學不會,但是我還有一個更好更簡單的測姓手藝,要不要學。”


    “啥手藝?”


    “量骨測姓,聽說過沒?”


    “沒聽說。”葉添龍搖頭。


    沒聽過那就好忽悠啦!


    量骨測姓,不是金門的方法,因為他的技巧是一種數學方法,也可以說是撲克魔術類技巧。


    楚河道:“量骨測姓就是不用對方說姓名,隻量下他的手指便能猜出對方的姓,然後再根據姓和骨指尺寸說出他的吉兇禍福”


    “至於怎麽忽悠對方吉兇,就不用我說了吧。”


    楚河眨眨眼睛,一副你懂得的模樣。


    幹這行的,葉添龍馬上明白,量骨測姓的後麵不是關鍵,隻要猜對了算命者的姓,後麵就可以隨便忽悠,忽悠人拿手哇。


    最關鍵的唯一的要領是不用對方開口,便能知曉姓名。


    這太神奇了!


    學會它,唿啦啦的小錢還不是像雪片似的刮來?


    而且,還能趁機摸女孩的小嫩手,嘖嘖,真爽!


    “不說話,真能猜出姓的是啥?。”


    “你真願意教我?”


    他戳著手,激動的不知說啥是好。


    “能,願意。”楚河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複,心道,“這算是給你忽悠的改名了的補償吧。”


    反正他賣貨方法多的數不過來,不在乎“量骨測姓”這種忽悠人小打小鬧的玩意。


    全當百萬富翁在車站遇見乞討者,施舍了一塊錢。


    “這方法得練,大約一兩天就能輕車熟路。”楚河讓他拿筆和本,準備記錄。


    “等等,不急。”


    見楚河真心實意教他,葉添龍反倒不急了,火車剛啟動時間長著那。


    “哥,你先吃點東西,墊巴下肚子慢慢說。”


    他怕楚河說的塊,講的不細,自己囫圇吞棗聽不明白。


    他從綠書包裏,翻出兩根蜷曲的大蔥放到茶幾上,大蔥打開抻直足有一米多長。


    東山省大蔥聞名全國,特點就是一個長,蔥白白,蔥葉碧綠。


    “嘿嘿,還有大醬,哥,你粘大醬吃。”


    他又拿出一個玻璃罐頭瓶,擺在茶幾上,裏麵滿滿的黃唿唿的豆瓣醬。


    “哥,還有好東西。”


    他說著掏出四張幹豆腐,四根黃瓜,一起擺到桌上。


    黃瓜是水黃瓜,頂花帶刺,新鮮的很。


    楚河瞧見葉添龍的書包癟癟的了,知道他已經沒存貨了。


    “我這有包子一起吃。”


    楚河打開飯盒,讓葉添龍自己拿,謙讓完,他抓起一根黃瓜也不去洗,雙手一擼,把尖刺擼掉,粘上大醬吃了起來。


    吃口黃瓜,又拿起大蔥卷上幹豆腐粘上醬,大口咀嚼,一出屯裏人形象。


    “好吃!”


    “那是。”葉添龍好容易得到一迴誇讚,得意揚揚道:“東北人說,小蔥粘醬,越吃越香。我們東山人說,大蔥粘大醬,越吃人越壯。”


    經常出差的人明白,天氣炎熱旅途煩悶,黃瓜蘸醬是列車上最好的美食。


    朋友間的感情都是在吃吃喝喝中來,或是加強。


    兩人一邊吃,一邊閑聊。


    “哥,你貴姓?”


    “楚河。”


    “哥,你濱城下車呀,我也去濱城。”


    “哥,你先給我簡單說說量骨測姓怎麽迴事?”


    “好。”楚河正要說,這時車門打開,兩個身穿列車員製服的乘務員走了過來。


    身後還有一個拎玻璃絲袋子的乘警,乘警身後跟著一個抽泣的女孩。


    女孩十七八歲的年紀,一身淺色花布衣服,一條齊腰長、黝黑鋥亮的麻花辮搭在胸前,一看就是鄉下妹子。


    不過這鄉下妹子臉蛋甚是漂亮,水汪汪的大眼睛,紅嘟嘟的小嘴,圓圓的蘋果臉蛋哭的一塌糊塗。


    “韓潔啊,不要哭了,你就坐這吧。”


    製服上別著“列車長”胸牌的乘務員指著楚河旁邊的空位,迴頭對女孩說道。


    “嗯。”女孩哭著坐下。


    “你坐裏麵,靠窗戶哭著方便。”楚河起身把女孩讓進去,他坐到葉添龍身邊。


    剛才列車沒開動的時候,他看見女孩一路哭著上車,算起來女孩哭了有二十來分鍾了。


    女人是水做的一點不假。


    “韓潔啊,這是你的襪子,看好嘍,可別再把它丟了。”


    乘警囑咐女孩一聲,將玻璃絲袋放到她身邊。


    “嗯。”女孩看了眼袋子,聽到乘警又提起傷心事,一頭趴在茶幾上繼續哭。


    安頓好女孩,列車長帶著乘警和乘務員檢票去了。


    這飯沒個吃,想讓楚河接著講也不可能了,葉添龍暗自抱怨女孩來的不是時候。


    “還是把她弄消停吧?”


    葉添龍對女孩說道:“妹子別哭壞了身子,餓不餓,來跟大蔥嚐嚐。”


    韓潔趴在桌上,晃晃腦袋,大辮子悠搭悠搭。


    大蔥吃完一股味,一般女孩不願意吃。


    葉添龍鍥而不舍,“妹子,來跟黃瓜吃吧。”


    韓潔搖頭。


    葉添龍拿起一根黃瓜遞到她眼前,“吃吧新鮮著那,你看還帶著刺,你不吃也可以拿著玩啊。”


    “壞人!”韓潔狠狠瞪了他一眼,哇……哭聲更大。


    “我怎麽是壞人啦!”葉添龍鬱悶,瞧向楚河衝韓潔努努嘴,意思你來哄。


    “韓潔,吃包子不?”


    女孩還搖頭。


    “嗬嗬,我的包子可是津城著名的狗不吃包子,誰要不吃就是小狗哦!”


    “壞人!”撲哧,韓潔笑了,俏臉猶如出水的白蓮,含露的梨花。


    洪水來的猛,退的也快。


    也不知她是真哭還是假哭,還是真的哭餓了。


    她一聲不吭拿起包子嚼了起來,飯盒裏剩下的五個包子,瞬間減到四個,三個、二個、沒了。


    幹幹淨淨。


    吃飽了,在葉添瀧追問下,韓潔講述傷心事。


    事情很簡單,韓潔是濱城山棵樹人,去年經老鄉介紹在津城大胡同打工,給人站櫃台賣服裝鞋帽。


    幹了一年攢下六千多塊錢,她便辭職,想迴家做點小買賣。


    結果在車站買完車票,進候車室的時候把車票和錢都丟了,一分不剩。


    無助的她除了哭不知道如何是好。


    車站的服務人員幫她報警,在鐵路派出所民警的協調下,車站方麵讓18次列車乘警把她領上車,免費送到濱城。


    韓潔哽咽著說完經過。


    葉添龍指著袋子問:“那裏麵是啥?”


    “今年新款襪子,打算迴家賣的。”韓潔道。


    “我看看,要是好看,我買一雙,你迴家坐公交的錢就出來了。”葉添龍道。


    濱城站到山棵樹很遠,坐公交車至少四十分鍾,韓潔沒錢若是走著迴去,沒半天的功夫別想到家。


    就是讓家裏人來接,也得有打電話錢。


    “嗯。”韓潔同意,一邊拆袋子口上的繩子,一邊道:“這襪子今年在大胡同賣的可火了,八毛上的能賣兩塊到兩塊五。”


    “大哥,我吃了你們包子,襪子就算一塊錢成本價賣給你們。”


    袋子拆開,清一色的綠色尼龍襪呈現眼前。


    葉添龍拎出一雙襪子,撇著嘴角問:“這就是今年最新款?明明是已經過時賣不出去的襪子嘛,我老爹廠子的勞動保護就是這襪子。”


    “好像批價不到五毛。”


    哇……女孩又哭了,哭的那叫一個傷心欲絕。


    “騙子,都是騙子!”


    “我明明上的是各種花樣的棉襪,怎麽變成勞保襪了。”


    唉,楚河知道女孩這是遇見不良商家,給她調包了。


    “別哭了,我來幫你把襪子賣出去吧!”楚河道。


    心想,“誰讓女孩這麽漂亮,錯了,誰讓她這麽可憐呢?”


    哭的我心肝拔涼拔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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