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有點蒙,一頭霧水:“你,你啥意思?”


    楚河沒迴答,反問道:““我錢包掉地上,又撿起來不罰款吧?”


    “不罰。”他沒明白錢包和煙頭有什麽關聯,本能答道。


    “迴答正確,加十分。”


    接著道:“我啊剛才吸煙時手有些鬆,吸到一半不小心掉地上,正想撿起來繼續抽,沒想到你幫我撿起來。”


    “哥們,你真是幫人撿煙頭的活雷鋒啊!”


    “謝謝啊,謝謝!”楚河伸手拍了拍耗子肩膀,以示鼓勵。


    我啥時做過好人好事?尼瑪,這理由也可以?


    理由充分的令人無法辯駁。


    抓了一年多扔煙頭的山炮,今天頭一迴遇見這種事情,沒經曆過,沒有預案呀!


    耗子捏著兩張罰款票子瞠目結舌,大腦徹底暈菜。


    “哼,一邊玩蛋去!”楚河冷笑一聲,大手一揮將暈頭脹腦的耗子從眼前撥愣開。


    緩步向前走去。


    “介尼瑪,不帶這樣玩的!”


    耗子鬱悶至極,不知如何是好,隻能眼睜睜注視著楚河大搖大擺走遠,隱沒在行人之中。


    沒有罰款的理由,硬要從山炮兜裏掏錢,那是搶劫。


    他可不想弄上搶劫罪名蹲牢房,他玩的是敲詐,憑得是腦力和眼力賺錢。


    即便被人現印章是大蘿卜摳的,也沒太大關係,一次幾十塊錢的敲詐罪名都不夠立案。


    頂多被教育教育,行政拘留十五天。


    一會兒,啪嗒一個煙頭從他西服口袋裏掉了出來。


    盯著燒出一個窟窿的衣兜,看著地上的大前門。


    他衝楚河消失方向跳腳破口大罵:“山炮,別讓我遇見你,不然打的連你媽都不認識你!”


    當前公共設施不像後世不完備,打掃衛生的環衛工人也少,公廁、垃圾箱等好遠好遠才能遇見一個。


    重新迴到手中的煙頭往哪扔?


    楚河睚眥必報,趁耗子呆時機將煙頭扔兜裏是最好的地方。


    三個小時後。


    眼前呈現一個菜市場,迴家必經之路,穿過它就到家了!


    走進市場,當頭是個賣歌曲磁帶的攤位,胡亂碼放的磁帶堆裏插著一張硬紙殼,上寫“十元三本”四個毛筆字。


    一頭披肩長的青年老板拎著雙卡錄音機劈裏啪啦按著鍵鈕,好像磁帶卡住了,任憑他折騰錄音機也不出聲音。


    隻見他氣急敗壞,梆梆猛錘了兩下磁帶倉,頓時最時髦的粵語歌曲傳了出來:


    仍然自由自我


    永遠歌唱我歌


    走遍千裏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


    聽著激情澎湃的《海闊天空》,披肩青年咧嘴哈哈大笑。


    九十年代市場一點不次於後世的繁華,除了女孩子的服裝沒有後世短透露外,水果,蔬菜,日用品應有盡有,甚至還有許多後世已不多見的小玩意。


    江米條、棉花糖、糖稀畫,罐頭皮自製的蛤蟆玩具,裝幹電池的白鐵皮電筒,煤油打火機等等。


    一路下來,顧客的講價聲,攤主無聊的聊騷抱怨聲,小孩在地上打滾讓媽媽買玩具的啼哭聲。


    聲聲入耳。


    不知不覺到了市場盡頭。


    正準備右拐迴家,卻被一旁的爭執吸引住停下腳步。


    左側十幾個拎菜拿盆的老頭老太太圍著兩個攤位,人群中傳出一男一女的爭執聲。


    女:“平常大家的臉盆都賣五塊,為什麽我來了,你賣四塊錢。”


    男:“這叫薄利多銷你懂嗎?”


    女:“那我賣四塊,你為啥又賣三塊,你不賺錢了,分明是想擠兌我!”


    男:“今天是六一兒童節,為慶祝小朋友的節日,我今天臉盆就賣三塊錢,我要把利潤讓給全天下辛苦撫育孩子成長的父母們!”


    “雖然我們是小商販,但我們賣貨要有良心,做人要有善心,對社會要有功德心,進價兩塊八毛錢的塑料盆賣上五塊錢,你虧不虧心?”


    我靠,這男人說的太正義凜然了,如果沒聽出來女人的說話聲是熟人,楚河都要忍不住叫好稱快。


    “好!”


    圍觀的幾個老太太可不在乎,連連叫好,“戴眼鏡這個小夥子說的太棒了,是我見過最有良心的小販。


    戴眼鏡男人聽到眾人的誇獎,有人站腳助威,他底氣也充足了,繼續追問女人:


    “為啥你的塑料盆不能賣三塊?”


    女人反駁聲顯得無力軟弱:“我的盆是給廠家代賣,廠家說這是新原料製作,出廠價就不低於三塊。”


    “呦呦呦,還新材料,都是一模一樣的塑料盆,讓大家看看哪點不同!”


    “我,我不知道。二肥推車去,我們走換個地方賣貨。”在眼睛男咄咄逼人的氣勢下女人徹底戰敗認輸,準備走人。


    眼鏡男得勢不饒人,依舊譏諷道:“快走吧,以後也別來這賣貨了,有我在你們別想賺錢。”


    同行是冤家,這話沒錯。


    “四眼狗,你逼逼個屁,我忍你半天了,今天非打你個這輩子都賣不了貨!”


    人群中響起一個嗡聲嗡氣的男子罵聲,看樣子是忍耐了好久,怒火終於爆了。


    “喂喂,小胖子,別惹我!我大哥可是在文化宮混的李國豪,咱們區的玩鬧,小心讓豪哥知道帶兄弟們砍你!”眼鏡男毫不示弱。


    “去你娘的豪哥,不就是抓扔煙頭的耗子嗎,他就是個小狗爛。”


    “呸,你才是狗爛,你以為你是大耍啊?”


    “玩鬧”是津城對混混特有的稱謂,再厲害些有**性質的大混混稱作“大耍”,像耗子那樣的小混混,是連玩鬧都看不起的“狗爛”。


    “媽,你別攔著,讓我削他!”


    雙方泥一言我一語,空氣中充滿火藥味,已經到了爆炸的臨界點。


    不能再袖手旁觀了。


    楚河衝人群中吼了一嗓子,“二肥,別動手。”


    然後又向眼前阻擋住他的圍觀人群吆喝一聲:“讓讓,讓讓啦,開水來了,小心燙著!”


    唰,人群快閃出一條縫隙。


    他穿過人群,站到女人麵前,滿臉堆笑道:


    “唐姨,我幫你賣貨來了。”


    女人是鄰居唐思,將近四十的年紀,但是皮膚細膩,臉色晶瑩,不像是為人母的人,倒像是三十來歲的花信美少婦。


    其實這一點都不重要。


    重要的她是宋瓷的母親,未來的丈母娘啊!


    唐思手中緊緊拉住的足有楚河兩個腰身粗的小夥子,是宋瓷的雙胞胎弟弟宋寶來,小名二肥。


    另一邊良心攤販,是個帶金絲眼鏡二十多歲的瘦弱青年。


    “你來幹什麽?”二肥斜愣一眼楚河,他可沒把楚河當做未來姐夫看待。


    楚河學習成績墊底,大專都未必能考上。姐姐學習成績名列前茅,幾個月後是要上京城大學的。


    兩人一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鮮花能插在牛糞上嗎?


    “小孩子瞎摻乎什麽,你賣過貨嗎?趕快迴家背書去。”唐思也不領情。


    她從小看著楚河長大,別說沒見過他賣過東西,就是連跟她說話都靦腆執拗。


    真不知道閨女怎麽看上他的?


    所以平時她十分注意兩個人接近,恐怕楚河耽誤宋瓷前途。


    楚河沒在意唐思的無視,低頭在她攤上瞅瞅,又到眼鏡男攤上瞧瞧。


    唐思攤上除了一個紙殼箱,其他清一色都是塑料盆,三四十個落成一摞,八摞足有三百來個。


    顏色紅黃藍綠多種,半透明狀態。


    眼鏡男的攤位不光有臉盆,還有許多肥皂盒、牙刷、磨刀石等小日雜,隻是塑料盆比較多些罷了。


    而且臉盆顏色單一,都是紅色,且不透亮。


    “喂,看出啥來了?”二肥沒好氣問,心道裝模作樣,想泡我姐得有真本事。


    “明白了。楚河抬起頭道:“我來說句公道話。”


    “眼鏡的臉盆確實應該賣三塊。”


    唐思不可置信,“你說啥,我沒聽清?”


    “你小子是不是讀書讀傻了,胳膊肘往外拐?”二肥橫眉厲目,此刻對楚河的憤怒過了眼鏡。


    叛徒比敵人還可惡!


    眼鏡男聽到這話頓時笑逐顏開,傻小子的話可說到心坎上了,立刻對大家嚷嚷道:


    “聽到沒,終於有正義感的有識之士站出來了!”


    “哥們,明天有機會帶你認識下文化宮的玩鬧,豪哥。”


    “耗子啊,今天認識過了,他一定想死我了。”楚河嘿嘿一笑。


    眼鏡男不知道怎麽迴事,哎呀一聲道,


    “哥哥眼拙,沒認出來你也是豪哥的好兄弟,哥哥叫夏炎,夏天烈日炎炎的意思,外號眼鏡。”


    “你貴姓?”眼鏡磨磨唧唧伸出手來要同楚河握手。


    楚河拍開他的爪子,道,“等等,我還沒說完。”


    在二肥虎視眈眈注視下,他繼續道,“二肥的臉盆質量比你的好很多,完全值五塊錢。”


    二肥怒氣煙消雲散,心道,小子還沒傻透腔。


    熱臉貼上冷屁股,眼鏡好不懊惱,不屑道,“哪裏比我的好,有能耐你五塊錢賣出去?”


    “四塊都沒人買,人們不會算計啊,不買我的三塊臉盆,就為你一句話別人就能多花兩塊錢,誰傻呀!”


    楚河斜愣一眼眼鏡男,沒搭理他,對唐思道,“唐姨,現在去別的市場也沒有位置了,你還得來迴空跑一趟。”


    “今天的臉盆我來賣,你和二肥收錢就行。”


    “你真能賣,賣多錢?”唐思詢問。


    “當然賣五塊,一分都不能少。”楚河肯定迴答。


    “不過,今天賣的五塊錢裏,我要提成一塊。”


    親兄弟明算賬,哪管是準小舅子和未來丈母娘也不能當免費勞力,何況二人並不待見他。


    “行!”二肥胖手一揮,替母親定了下來。


    在他想來,今天隻要不賠錢就行,五塊賣出去不僅能讓眼鏡吃癟,自家還能賺一塊錢。


    隻是不知道能賣出去幾個?


    他甚至有點好奇,楚河用什麽方法能把臉盆高價賣出去,旁邊的眼鏡三塊錢的塑料盆可是比著哪?


    周圍還有不少人圍觀,他也不避人,就這麽大咧咧大包大攬。


    楚河站到一摞最高的塑料盆旁,閉上眼睛思索片刻,在那世擺地攤賣貨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你倒是賣啊!”眼鏡一旁催促,他比唐思母子還急。


    忽的,楚河睜開眼睛,對唐思,二肥,眼鏡等人微微笑著說道:


    “讓諸位期待了。”


    “現在就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麽才叫賣貨!”


    說完他隨手抓起一個臉盆,高高舉過頭頂。


    手起盆落。


    砰!


    塑料盆狠狠摔到地上,出一聲悶響。


    眾人目瞪口呆。


    砰!


    他又摔了一個。


    擦,這小子不是來賣貨的,是來砸場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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