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出射雄軍的這一刻,朱禾知道,這是自己進府的唯一機會。


    射雄軍號稱後將軍麾下第一強軍,乃是後將軍以當年跟他逃出洛陽時相隨的射聲營精銳為骨幹組建的新軍。射聲營乃是天子親軍,北軍五校之一,囊括了曾經的虎賁營。


    新軍組建後數次與天下強軍飛熊相鬥,不落下風,後將軍親自命名為射熊軍,後嫌之不雅,更名射雄。


    射雄軍自創建之後,屢戰屢勝,加之後將軍的寵信,常以後將軍的親軍自稱,連軍中的諸位大將都要給射雄軍麵子。


    軍中將士個個飛揚跋扈,橫行無忌。


    來到汝南後的幾個月內,朱禾曾多次聽說飛雄軍縱馬傷人的事件。


    後有他營將士因親屬受傷到縣寺申訴,竟然無人敢於受理,傳聞有人見到去縣寺申訴將士被拖到了射雄軍營,活活打死!軍中將領無人敢為其出頭。射雄軍士,跋扈至斯!


    這大大助長了射雄軍中將士的囂張氣焰,以至於後來射雄所的地方,軍民紛紛避讓。


    相傳後將軍當時大宴諸將,聽聞此事不但不以為意,反而哈哈大笑,歎曰:“真乃雄軍也!”


    而朱禾今天要做的就是捋一捋射聲營的虎須!


    時不待我。


    公子的困境朱禾比誰都清楚。


    自從公子奉旨進京以來可謂是磨難不斷。


    時逢天下大亂,地方上,諸侯並起,大小賊寇蜂擁遍地,啟程前的百餘精騎到達京城後不足五十;朝廷上,烏煙瘴氣,奸臣誤國、武夫當道,堂堂天子不思整飭朝綱,反而一意東逃。


    公子和無奈之下,隻得懷揣密旨南下帝鄉,再借道汝南,前往幽州,誰知一頭撞進了後將軍的懷裏。


    後將軍正為精兵短缺撓頭不已,天子意欲東遷的密旨便擺在了他的案牘之上,麾下謀士當即獻上了一計簡單直接的陽謀:扣押公子和,邀約劉使君率軍南下,共迎天子。


    無奈之下,為了嫡子的安全,劉使君隻能派遣數千鐵騎南下,“共迎天子”。


    但劉使君也不是省油的燈,帶隊南下的漁陽都尉田溫隻是名義上的副將,還有騎都尉閻剛在一旁牽製,大軍的主將卻是被扣留在汝南的劉和,從而給嫡子劉和設置了一層保護,也為後將軍吞並這支軍隊創造了障礙。


    然而,後將軍府的謀士們也不是善人,就在鐵騎到達汝南後被安排駐紮在汝陰的第二天,公子和就被邀請秋狩。


    本能察覺不對的公子和派出朱禾打探消息,可還不等朱禾迴來,就傳來了公子和卻意外墜馬的消息,劉和身邊的護衛也增加了一大半,朱禾連靠近半步都不能。


    據內線所傳,今早黃猗所來就是奉了某些人的暗令,來將公子身邊的黑衣衛調走。


    中原缺馬,為了得到這數千精騎,後將軍麾下的謀士可謂是絞盡了腦汁。


    一方麵將公子和軟禁在袁府,加緊收買離間軍中大將,一方麵散布公子和安於享樂、不思君恩的謠言,占據大義。


    本來也沒什麽,以後將軍的度量怎麽也不會去為難一個後輩,最多也就是公子一個人灰溜溜的跑迴幽州吧了,這也是劉使君為何會遣兵南下的緣由。


    可壞就壞在奮武將軍的身上。


    奮武將軍素與使君不和,當得知了公子被扣留在汝南的消息後,為了報複使君,竟主動遣軍千騎往助後將軍,並附密信一封,詳情不可知。


    “公子危矣!”這是朱禾得到情報的第一反應。


    “必須要讓公子知曉這一切,以公子的聰明才智,想必會想出應對的辦法吧?至於黃猗,隻能祈禱他根本不記得自己這個無名小卒!”


    朱禾古井無波的眼中終於掀起了一絲波瀾,他在胸摸了摸,從懷中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皮囊,裏麵裝著他從幽州帶來的烈酒。


    “可惜不多了!”


    路從幽州走來,嗜酒如命的朱禾忍了又忍,還是隻剩下一點點。


    朱禾輕輕抿了一小口,剩下的一狠心全灑在身上,將腰刀解下扔到路旁的小巷,然後搖搖晃晃地從府前走過,配合著這那雙充滿血絲的雙眼,髒兮兮甚至有些臭的的短褐,活脫脫一副酒鬼的模樣。


    朱禾打算衝撞公子猗,他知道以射雄軍的跋扈有可能將自己當場打死,也有可能把他帶進府邸。


    但是以射雄軍的警惕,恐怕他靠近不了黃猗半步都不能。自己也算半個行伍,自不會小瞧天下任何一支強軍。


    謹慎,救了朱禾一次。


    當對麵搖搖晃晃走過來一個酒鬼時,數隻長滿老繭的大手已經按在了各自腰間的刀柄上。


    朱禾目不斜視,但他人能感覺到數道目光如利劍般抵在自己的要害,當他與最後麵的士兵擦肩而過時,那種如臨大敵的感覺才漸漸消失。


    統領尤闥輕輕舒了口氣,暗笑自己大驚小怪。


    尤闥是射雄軍的隊率,雖然隻是一個隊率,但放到他部曲的就是都伯、軍侯,但被安排公子猗的身邊當護衛,他卻不敢有絲毫不滿,反而小心翼翼,因這個人後將軍的女婿!


    射雄軍的一切榮耀皆來自於後將軍,射雄軍士雖然是一群驕兵悍卒,但卻深知那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


    揉了揉自己的大腦袋,放鬆一下這兩天一直緊繃的弦,尤闥快步追上公子猗,但在轉身的時候他瞬間瞪大了眼睛!


    “小心!”


    隻見錯身離去的酒鬼竟然跌跌撞撞的衝向了馬群,並且在他靠近的一瞬間,馬群仿佛受到了什麽刺激,驚嘯連連,亂作一團,甚至有一匹戰馬掙脫束縛,撞向人群。


    眾軍士看的睚眥欲裂,怒衝冠。


    對於騎兵來說,戰馬不僅僅是他們的坐騎,更是自己的袍澤、良友,嬌妻!關鍵時候更是要靠它們保住自己的性命!


    汝南地處中原,卻靠近南方,尤其缺馬,優良的戰馬簡直是他們的命根子,有的騎兵愛它們甚至愛過父母妻子。


    戰馬若是有失,簡直是殺父奪妻之恨!


    不等統領下令,眾軍士便齊齊攔向馬群,其中兩人卻不管不顧,直撲酒鬼,尤闥雖然焦急,卻將不能忘記職責,隻得將公子猗護在身後,手中利刃閃爍著森森寒光。


    事出突然,眾將士卻反應迅,動者如離鉉之箭,穩者若水中礁石,配合默契,主次分明,無愧強軍之名。


    撲向亂馬的軍士進退有序,不斷穿插迴轉,猶如行軍布陣一各自站在最合適的位置上,將受驚嚇最重的的戰馬優先製服。


    唯恐戰馬受傷,精通騎術的軍士紛紛越上馬背,感受到熟悉的氣息,馬匹掙紮緩慢下下來,旁邊的袍澤這才過來牽住,安撫,轉眼間紛亂的局麵竟然鎮定了下來。


    追向朱禾的兩名士兵異常兇恨,抽出腰刀遠遠向朱禾擲去,背對著他們假裝驚慌失措逃走的朱禾雞皮疙瘩瞬間立了起來,致命的危機感襲來,朱禾狠狠摔倒在地,生死間的直覺救了他一命。


    兩名士兵趁機追上,大步上前將爛泥般的酒鬼提起,朱禾高唿饒命,兩人不管不顧,砂鍋大的拳頭如暴雨般擊下,直到黃猗連喝數次,二人放憤憤不平地放緩手腳,將一口唾沫狠狠吐在朱禾臉上。


    黃猗臉色很不好看,他本來是覺得射雄軍士辦事比較的得力才申請一隊做護衛,沒想到調撥的一隊人來了不到一半不說,還老是惹是生非,射雄軍的桀驁他算是見識了。


    “尤統領,”黃猗剛才連喝數聲,竟然無人搭理,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難道射雄軍做事難道都分不清主次嗎?軍令是讓你們來跟吳當護衛的,不是讓你們來打架鬧事的!”


    方才在黃猗看來隻不過是場意外,射雄軍打誰他不管,殺了朱禾他也不會在意,他在乎的是自己的麵子,他實在是受夠了射雄軍一路上的陰奉陽違,我行我素,置自己這個堂堂功曹臉麵何在!


    黃猗的臉麵確實不值錢,功曹的職位尤闥也不在乎,但他的身份尤闥可不敢得罪。


    “公子說的是,”尤闥皮笑肉不笑道,“兄弟們還不住手!”


    然後轉身對黃猗道,“公子有所不知,兄弟們的戰馬可都是上過戰場的,見過血,受過傷,哪有那麽容易受驚。突然驚嘯,恐怕與這酒鬼脫不了關係。”


    黃猗可不管尤闥說的是真是假,他現在隻想趕緊完事,然後換一批護衛。


    “你們看著辦吧!”黃猗冷哼一聲,長袖一甩,轉身而去,徑自一人走進府內。


    尤闥想了一下,一咬牙向後麵做了個手勢,快步跟了上去。


    看到手勢,眾人心中明了,是讓將人帶進府中再行處理,顯然隊率不想在後將軍分府門前殺人,毆打朱禾的兩人獰笑一聲,提起半死的朱禾走進了府中。


    朱禾賭終於賭對了,貴人多忘事,堂堂的公子猗又怎會記得區區一名幾麵之緣的侍衛?


    朱禾渾然不知自己在鬼門關轉了一圈,他隻知道,自己馬上就要見到公子了,但卻不知公子又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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