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年終分紅的時候,思文與父親分到五百多元錢。一年來,父親控製了家庭的支出,沒有讓繼母再去借債,缺錢花時,就讓思文從隊裏預支,這樣,繼母也就沒有了糊弄的機會。思文的家,還是租住別人的房子。父親覺得應該解決房子問題,不然孩子結婚住哪兒呀!他與老伴兒講了要蓋房子的想法。

    “蓋房子可不是小事,就這點錢能夠幹啥?”繼母聽後很不樂意。

    “木料問題,我想這麽辦,老家的山上都是樹,我迴老家一趟,從他們那賒些來,這會省下大部分開支。”父親用商量的口吻述說。

    “我不同意現在蓋,過年攢夠錢再蓋唄!”繼母說。

    “戀兒都多大了?沒房子,娶媳婦住哪?再說我們也不能總租房子住呀!”父親生氣地說。他知道老伴兒不願意蓋房子的原因是怕影響生活,她哪會替思文著想!

    繼母爭不過父親,一氣之下離開家,上遠在黑龍江的娘家串門去了。父親卻不管她在不在家,鐵了心要幹。爺倆借了鐵撬、錘子等打石頭的工具,求了身強力壯的小夥子,幾天的炮轟,錘敲,車拉,那上好的青石擺滿了房場。

    父親迴了趟老家,賒來了木料。石料、木料齊備了,隻等春風的到來。秋季分紅的一些錢,經打石頭、買房梁以及做門窗檻框的木料後便一分錢也沒有了。父親向生產隊預支了一百元錢,用這些錢買了釘子等小五金。

    春天來了,萬物複蘇,是施工的大好季節。錢一分錢也沒有,房子還是要蓋。“求工是要供人家飯吃的,我們供不起呀,自己蓋吧。”父親沒有退縮,他對兒子說。

    爺倆挖地基,下基石,自己和泥,自己砌牆。房場上就這父子倆。他們的勞動引來了來來往往的人們駐足觀看,一番感歎,聲聲讚許,給這對父子以精神上的鼓勵。

    石頭是堅硬的,用鉗子鉗得平整才能砌。這對父子啊,他們的手不知被石頭劃破了多少次,被錘子砸傷過多少迴,他們顧不得包紮傷口,任憑鮮血流淌。他們咬咬牙,堅持著,堅持著。父親,多麽偉大的父親,多麽純真的父愛。他要用他那瘦弱的身軀為兒子蓋起這高樓大廈!

    繼母在父子倆最需要的時候走了,沒有伸過一次手,沒有做過一頓飯,更沒有給予鼓勵。

    思文的大哥、二哥都沒有來,沒有幫搬一塊石頭,沒和過一鍬泥,也沒到房場上看一看,關心一下,更沒有提供經濟上的援助。

    房子,在這對父子的辛苦勞作下終於砌成了。由於沒錢買瓦,隻能苫秫秸。苫房子需要很多的人手,社員們都不約而同地來了,他們被這對父子的行為所感動,沒有人去約請,沒有人去強迫,都自願的來了。房上、房下那麽多人,有的遞秫秸,有的在房上鋪,有的拿推子推。在眾人的幫助下,隻用了小半天的時間就苫好了房子。父親是千恩萬謝,含著眼淚送走了眾人。

    房子蓋成了,雖不是青堂瓦舍,不是那樣的宏偉壯觀,可那是屬於他們自己的房子啊,那多少年來居無定所的日子從此而宣告結束。

    房子蓋上了,門也安上了,可做窗戶的木料沒有錢買。父親用他紮紙棚的技術,用高粱秸紮成框,糊上紙,當作窗戶。可是,天有不測風雲,窗戶剛安好,便遇見了少有的風雨天氣。那可慘嘍!窗紙被雨水打濕了,風唿唿地吹進來,雨嘩嘩地灌進來,真是風雨無阻!父親沒招了,呆呆地站在冷風嗖嗖的屋子裏一籌莫展。思文看在眼裏急在心上,一種自己做木窗的念頭席上心頭。

    “曉華,把你的木工家什借給我。”他找到自己的好朋友木匠閻曉華說。

    “幹啥?你要學木匠?”曉華問。

    “對,你看我家的窗戶,幫幫我吧!”他祈求著。

    憨厚老實的曉華,指點著他,使他學會了刮平木料,劃線、打眼、倒鉚。一套工序下來,把他累得腰也痛了,手也磨破了。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一扇窗子終於打成了。這是他的成功之作,是他頑強拚搏、不畏艱辛的結晶。當上了玻璃的木窗代替了紙窗的時候,父親笑了。思文從此便到處張羅木料,東要一根,西湊一段,能張口要的人家都張口要過了,可還是沒打幾扇。他來到修水庫的工地,那兒有好多紅鬆方木,是做窗戶的上等木料。他向工長要幾根,可人家怎能無故給他呢?他想到了偷,“小偷就小偷吧”他已顧不得那麽多了。

    漆黑的雨夜,思文來到工棚,那上好的木料就堆放在那裏。他一次次地往家扛,汗水和著雨水濕透了衣裳。雨嘩嘩地下,風唿唿地刮,閃電不時劃破夜空,雷聲隆隆,震撼著蒼穹。他全然不顧,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木料,我需要木料。”他扛啊扛,不知扛了多少次,一直到他認為夠三間房子窗戶的木料才住手。他有些後怕了,這要是讓人發現,非當現行反革命抓走不可,然而沒有人看見,那傾盆大雨幫了自己的忙,他暗自慶幸。

    有了木料,思文大顯身手,隻幾天的工夫,三間房的窗子安上了,玻璃也上上了,油漆也刷上了,整個房子立馬也變得耀眼起來。鄰居們看見了,都向他伸出大拇指,他自己也著實高興了些時日。木工,這一神秘的,人們認為必須學徒三年才能掌握的技術,他在幾天內就成功了。

    繼母迴來了,看著這新蓋起的房子,不住嘴地誇讚這父子倆。父親沒有與她計較,一家三口又和和睦睦地生活著,不同的是居住了自己的房子,結束了租住他人房屋的曆史。……

    武雨晴,思文的未婚妻,在思文家蓋房子期間時常來看望。房子蓋成後,也常來家閑坐。盡管思文與她相處的時間在延長,但感情卻怎麽也上不來。他不但感覺她的臉、她的鼻、她的口、她的肩膀、她的身,到處都帶有肺病的影子,而且連走路都有些病態。他覺得,不能找一個病人作為自己一生的伴侶。他想向她表白,又覺得難於啟齒。

    雨晴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來思文家了,繼母有點想她,繼母是喜歡她的,喜歡她老實,不像思文二嫂那樣厲害。喜歡她總順著自己說話,從不反駁自己。喜歡她總幫自己幹些家務活,連洗碗、喂雞的活都搶著幹。

    “雨晴多少天沒來了?”她問思文。

    “不來才好,我不想她。” 思文看著小說,代答不理地說。

    “嘖嘖,這孩子,那是你媳婦兒,還不想啊?”繼母逗趣地說。

    “誰媳婦兒,明天就和她黃了!”他沒好氣地說。

    “啥?和她黃了!嘖嘖,你都多大了,還挑哇!”繼母話中帶有明顯的諷刺味。

    思文不作聲,他沒心思同繼母拌嘴。可不是嘛,他也覺得應該去看看雨晴,好多天沒來了,是不是犯病了?冬季,是肺病的高發期,他看到過有些肺子不好的人一到冬天就喘得上不來氣兒,那遭罪的樣子真不堪入目。思文總覺得雨晴有病,這是他心中的一個結。

    吃過晚飯,他向雨晴家走去。在生產隊門口,遇見了他的好朋友生產隊的赤腳醫生張洪生,打過招唿後,洪生一把將他拉到大門邊。

    “正好我要上你家。”洪生神神秘秘的樣子。

    “啥事這麽急?”思文問。

    “我們是好朋友,這事不能不告訴你。”

    “快說吧!”思文注視著洪生的瓜子臉。

    “雨晴病了,我剛給她打完針迴來。”

    “啥病?”思文越發著急了。

    “還能啥病,你不是讓我注意她嗎?我看是肺病,注射青黴素、鏈黴素。”

    “那都是消炎的藥哇!”思文知道些用藥常識。

    “是,但是不是肺結核還得透視看看才能診斷。”洪生不肯定地說。“還透什麽視!她就是那病,用假透視單來騙我!”思文氣不打一處來,心口都感到堵得慌。

    “別著急,慢慢治,會好的。”洪生勸慰地說。

    思文連向洪生道謝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就快步來到雨晴家。

    雨晴躺在北炕上,蓋著被子,見思文來,忙欠起身子。她麵色蠟黃,喘著粗氣,暗淡的眼神示意他坐下。思文剛才那種衝動蕩然消失,他知道她欺騙了他,但是見到她病的樣子又有些同情。他搜尋著勸慰的語言,笨拙地說了讓她抓緊治療,早日康複的話,便離開了她的家。

    思文找到祝大娘,“雨晴有肺病是事實,你為啥替她隱瞞?”他質問祝大娘。

    “孩兒呀,我也不知道她咋又病了呢,不是大娘騙你,那時候她真的好了呀!”祝大娘愧疚地說,“再說了,雨晴也真的喜歡你呀,孩兒呀,不要急,她會好的。”祝大娘勸慰著。

    “不,大娘,你抽空告訴她,我不想和她處下去了,我就是打光棍也不找一個有病的老婆!”他斬釘截鐵地說。

    “戀兒呀,大娘有句話你要記住。”祝大娘停了停,認真地說,“孩兒啊,想好不行啊,她現在雖然有病,與你結婚也許會好,你找個沒病的,與你結婚也可能會得病,這是命啊!”

    思文似聽非聽。他不信命,他對祝大娘說,不管她有沒有病,告訴她,他們之間就到此為止吧。祝大娘沒有再說什麽,思文訕訕地離開了大娘的家。

    思文第二次愛情之火就這樣熄滅了。他沒有像與徐光分手時那樣痛苦,那樣難過。他如同放下了沉重的擔子,那擔子太重了,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現在被他放下了,輕輕地放下了,他要重新選擇,重新安排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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