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被烏雲遮了個幹淨。烏壓壓一片,讓人覺得悶得很。


    蒼璽與紅玉坐在臥虎閣的小涼亭裏,當差的奴仆送上來了一壇子酒,還順帶著帶上來了些下酒的菜。


    蒼璽親自給紅玉倒了杯酒,也為自己滿上了一杯,“明日你還要趕路,今晚少喝些。”


    紅玉應了一聲。不等她說什麽敬酒的話,蒼璽已經悶了一杯了。


    喝完一杯,蒼璽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直到第三杯紅玉才攔了下來。


    “仔細傷身”,紅玉輕聲說道。


    蒼璽掙脫了紅玉的手,命人換了個大些的酒碗,接著喝。


    直到蒼璽臉上已經蒙上一層紅暈,他打了個飽嗝兒,才衝著紅玉問道:“什麽是愛情?成親、育子?”


    蒼璽說著,冷笑了兩聲,“全他媽的放屁!”


    紅玉沒吭聲,看著又灌了自己兩口酒,眼神也蒙上了一層霧氣一般,“我想牽住她,卻在靠近她指尖前的一刻縮迴了手。我想好好的看看她,可與她對視的前一秒我又把目光瞥向了別處。紅玉,你說我是不是很窩囊?”


    “爺”,紅玉喚了一聲。她想開口勸蒼璽,但是這話到了嘴邊,她總能想起一向要強的傅瓷那張帶著淚痕的臉。


    或許,愛人的方式不同吧?


    有人覺得,喜歡是衝動。所以,即便是下一刻就死去,隻要兩個人死在了一起,那便是值得。但是,蒼璽對傅瓷的愛不一樣。蒼璽是個愛而克製的人,他在不能保證傅瓷安全的情況下不會主動靠近這個人。或者說,蒼璽寧肯讓傅瓷對自己失望也要護住她當下的安全。


    想到此,紅玉喝了今晚上的第一口酒,“愛的方式不同罷了,與窩囊無關。”


    蒼璽又喝了一大碗。眼下,他已經微醺,雙頰也添了幾分紅。


    隆——


    悶雷作響,烏雲如同正壓在頭頂上一般。蒼璽抬頭看了看天,把酒碗使勁兒的往地上一摔後十分頹敗的坐在了石凳上,倚著後麵的欄杆。


    見蒼璽喝醉了,紅玉輕聲喚了他兩句。蒼璽似乎沉溺於自己的小世界,絲毫沒有理會紅玉的意思。


    與其說沉溺於自己的小世界,不如說對紅玉的話充耳不聞。


    這一迴,蒼璽直接搬著酒壇子往自己的嘴裏灌酒。


    這幾日,紅玉幾乎見過了蒼璽許多個第一次。平日裏溫文爾雅、不怒自威的他,如今這副失態的模樣,真的是讓人大跌眼鏡。


    紅玉再次喚了蒼璽兩聲,蒼璽已經醉的不成樣子了。蒼璽的酒量不怎麽好,但平日裏會克製自己,故而總給人一種酒量很高的感覺。而今日,完全出自宣泄情緒,這一壇子酒咕咚咕咚的灌下去,怕是真的醉得不省人事了。


    “屬下送您迴去”,紅玉架起蒼璽往房間走。


    剛邁出涼亭的第一步,瓢潑大雨灌在了蒼璽與紅玉的身上。紅玉沒料到雨會來的這麽快、這麽猛。她四周望了一遭,沒見周圍有一個仆婢,隻好加快了腳步。


    蒼璽被雨水灌得清醒了幾分,但他酒量擺在那兒,也談不上有多麽清醒。


    這幾日伺候蒼璽的袁凱看見他此時此刻這副模樣,趕緊上前給紅玉搭了把手,“哎呦喂,我的紅玉姑娘,王爺怎麽喝成了這副樣子?”


    袁凱搭了把手後,蒼璽大半個重心都倒了袁凱身上。紅玉騰出手來抹了把臉,說道:“王爺想喝酒,我能攔得住嗎?趕緊命人煮薑湯來。”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把蒼璽安置在了床上。


    袁凱看蒼璽這副爛醉如泥的樣子,衝紅玉說道:“這,這趕緊讓王妃過來伺候王爺啊。”


    “王妃這兩日正跟王爺鬧別扭呢,你不知道嗎?”紅玉反問道。


    聽她一言,袁凱接著說道:“那奴才派人去把側妃傳過來?”


    聞言,紅玉給了他個白眼,袁凱很自覺地閉上了嘴。


    看著被雨淋得濕漉漉的蒼璽,“趕緊叫人來把王爺的衣裳換了啊!”


    袁凱趕緊應了兩聲,“紅玉姑娘也淋了雨,不如也先去換身衣裳吧。”


    紅玉點了點頭,正要走時,蒼璽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紅玉大驚,趕緊迴頭望向蒼璽。


    蒼璽咂了咂嘴,“紅玉,明日喊我,我、我想送送她。”


    “放心吧”,紅玉說完這話時,心裏難受了許久。


    有那麽一瞬間,紅玉想即刻跑到梧桐苑去把這一切都告訴傅瓷。然而,看著蒼璽這副樣子,紅玉沒了這份兒勇氣。


    蒼璽心裏得藏著多少事情啊?


    紅玉愣了片刻後,才朝著蒼璽臥房的大門走去。


    “等等”,袁凱說道。


    紅玉停下了腳步,袁凱將傘遞到了紅玉麵前,“外麵雨大。”


    紅玉道了聲謝,打著傘迴到了自己的房間。


    蒼璽這廂不省人事,傅瓷與蘇滿霜卻難以入眠。


    傅瓷扒著窗戶,看著這疾風驟雨打在門口的芭蕉葉上,腦子裏蘇子文那稚嫩的聲音仍舊不散——


    恭喜郎君又有她,儂今洗手不當家。開門諸事都交付,柴米油鹽醬與茶。


    想著想著,傅瓷忍不住從桌子上摸起了蘇子文贈與她的尺八。


    這尺八,一尺八寸,握在傅瓷的手裏,剛剛好。


    和著雨聲,傅瓷吹奏起了尺八。那原本歡快的曲子,從傅瓷口中出來,有了別樣的感覺。


    幽怨?談不上。


    總之,淒涼該是有些的。


    香羅熄了兩盞小燈,對傅瓷說道:“瓷兒,時候不早了。明日我們還要趕路,還是早些睡吧。”


    傅瓷停下了吹奏,將尺八交到了香羅手中,“我知道了,姑姑早些安寢吧。”


    香羅看著手裏的尺八歎了口氣,“這東西,不如就留在這兒吧。”


    傅瓷從香羅手裏重新拿迴了那東西,“帶著吧,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有什麽東西是能看見就想起他的。”


    這話說的不錯。成親這麽久,除了那塊璽王妃的金印,蒼璽好像還真沒送給傅瓷什麽特別的東西。


    這尺八,權當是拿來睹物思人了。


    “姑姑去睡吧,我這就去”,傅瓷催促道。


    香羅應了一聲,退出了傅瓷的房間。


    傅瓷這廂難以入眠,蘇滿霜也好不了哪兒去。


    那日蒼璽的那番話字字錐心,讓蘇滿霜迴憶起來都覺得周身發冷。更何況,青苑與那三個小侍婢剛被傅瓷用了刑,這些都讓蘇滿霜收斂了不少。


    她不是沒求過蒼璽還她們一個公道。王妃就可以濫用私刑嗎?


    答案當然是可以,因為這兒是攝政王府,蒼璽是這個家的主人。


    看著蒼璽那態度,蘇滿霜覺得他沒怪罪於青苑等人已經實屬不易,還想讓蒼璽因為青苑他們四個挨打的事情懲處傅瓷,簡直是妄想!


    在這個家裏,蘇滿霜自己有幾斤幾兩,她拎的清。


    “側妃快別哭了,傷著您腹中的小王爺可就不好了”,青苑咬著嘴唇安慰道。


    江虎與江龍下手夠狠的,這每一板子都實打實的打在她的皮肉傷,沒有一絲一毫的摻假。


    “姑姑日後做事還是留個心眼兒吧,王妃不惹事但不帶邊她能忍事,這件事情是姑姑做錯了”,蘇滿霜說道。


    “奴婢聽說,王妃明日要迴金陵祭拜生母。側妃,這可是個好機會啊!”青苑說道。


    蘇滿霜微怔,“什麽機會?”


    青苑是想趁著傅瓷不在而完全虜獲蒼璽的真心嗎?


    “我的好側妃喲,王妃若是死在了路上,您往後的……”


    不等青苑說完,蘇滿霜騰的一下子站了起來,高聲叫道:“姑姑!”


    “善良,可是在給您自己往後的路埋禍患啊!您自己想想,有王妃在一日,王爺何時正眼瞧過您,王爺嘴上說著小公子出生以後不分嫡庶。但是,王爺老了之後呢?這攝政王府隻能有一個主人,側妃您就算不為自己打算,也得為小公子打算啊!”


    “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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