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平穩地駛出了學校,堵在了走走停停的路上。


    寧珊一開始緊挨著陳樓要往後座鑽,結果被關豫眼疾手快的抓著後衣領,給塞到了副駕駛上,這會兒時不時就扭頭瞪關豫兩眼,看起來十分憤怒。


    陳樓教了她挺多天了,一直覺得這姑娘溫柔內秀,這會兒看她跟憤怒的小鳥似的,心裏不免覺得好笑,結果他一扭頭,發現關豫也毫不示弱地迴瞪人家,頓時就鄙視了。


    “你多大了,”陳樓在關豫的後腦勺上拍了一下,罵道:“真是越活越迴去了!”


    “哎,臥槽!”關豫被一巴掌拍懵了,猛的迴頭瞪了陳樓一眼,頓了頓,氣焰又消下去了:“……是有點。”


    “什麽?”陳樓看著他。


    “什麽都迴去了,這,這跟這,”關豫沮喪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腦子,最後頓了頓,食指朝下,隱晦地指了指褲襠。


    “……操”陳樓小聲的罵了一句,扭開臉把胳膊架到了車門上,往外看著。


    “真的。”關豫有些急。


    “知道,”陳樓頭也不迴的說:“閉嘴。”


    關豫的情況他一開始猜過,然而結果太過匪夷所思,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太可能。可是現在看看,竟然真的是。


    關豫是正兒八經的迴來了。


    他的身體、智商、記憶、性格,甚至連生活軌跡,都和上一世一模一樣。唯獨多的是那幾年的記憶而已。相比之下陳樓忽然就少了一點安全感,他從沒遇到過關豫的這些情況,看起來是沒有被約束的,這樣雖然看起來很好,但是也讓他忍不住擔心,感覺自己像是個冒名頂替的假貨,萬一哪天被上頭發現了,再給“調劑”迴去。


    到時候挑燈夜讀了好多天,研究生也白考了,職業規劃白做了,萬一這期間看上個小鮮肉,戀愛也白談了。


    “你這情況,嚴重嗎?”陳樓想象了一下那種感覺,忽然覺得很不是滋味,迴過頭看著關豫問:“也不是什麽事都得我跟著吧。”


    他上一世和關豫滾了床單後,還挺膩歪的,雖然早不記得都幹了些啥,但是絕不至於每天就上個床。


    “也有不用你能行的時候,”關豫想了想說:“比如咱那個後的第二天,我應該帶你去吃西餐來著。”


    陳樓立馬看了前麵開車的司機一眼,見對方沒察覺,點了點頭,壓低聲問:“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啊,”關豫說:“那天岑正給我帶了份外賣,我試著吃了吃,吃進去了。”


    陳樓說:“……”


    關豫說:“還有,我不是買了輛車嗎。”


    陳樓愣了愣:“你還買車了?”


    “之前買的,你忘了?”關豫不可思議的看他一眼道:“你這都什麽破記性啊!你是不是連我一塊給忘了。”


    “小豫是今年2月份買的車,”老司機聽著倆人說話雲裏來霧裏去的,這會終於聽懂了一句,見有分歧,忙抬頭從後視鏡裏看了倆人一眼,幫腔道:“雷克薩斯。”


    關豫瞅了瞅陳樓,哼道:“想起來了吧……我不是買了輛車嗎,按說前天應該開車帶你出去逛街的。”


    陳樓想起來了,關豫是有輛車,隻是他不常開,和家裏鬧翻臉後又被收迴去了。


    陳樓問:“然後呢?”


    “……然後你不在,我自己開,嘿,四個輪子都轉!”


    陳樓:“……”


    老司機:“……”


    “……你是不是傻!”陳樓歎了口氣,見快到寧珊家了,道:“你還是閉嘴吧。”


    寧珊家前麵有個小窄道,車子開不進去,陳樓把自己的傘遞給她,囑咐道:“路上慢點,看著水窪,我看你進樓棟了我再走。”


    “好,”寧珊接過傘,遲疑地看了關豫一眼,欲言又止的說:“要不老師,你來我家吧?”


    關豫立馬抬起頭盯著她。


    寧珊抿了抿嘴,鼓足勇氣說:“老師你可以住我哥哥那屋,明天雨就停了。再說你這些天一直接送我,我哥哥一直想找機會謝謝你呢。”


    她見陳樓挑了下眉,眨了眨眼睛說:“但是他隻有下班了才能有空打電話,我上次跟他說我模擬題考了八十分他一直不信,非要說親口問問你……老師你能幫忙接個電話嗎。”


    陳樓訝異的看她一眼,笑了笑。小姑娘還真是聰明,知道用求助的方式留人了,如果換個時間,這樣的邀請還真挺難拒絕。


    關豫已經急眼了,衝人喊:“怎麽哪都有你呢!煩不煩,快走快走!”


    “你這人真討厭,”寧珊竟也氣哼哼的說,“你才煩,你居心不良!品行不端!裝腔作勢!為富不仁!”


    關豫震驚了,一巴掌拍在副駕駛的座位上怒道:“……我tm白拉你一路啊!”


    “假仁假義!”寧珊立刻迴道。


    “這樣,我把你送迴家吧,”陳樓感覺像是看著兩個小孩在吵架,有些好笑,對寧珊道:“你哥今天方便打電話嗎?”


    寧珊連忙點了點頭。


    “行,”陳樓拉開車門,跳了下去,“走,我跟他說一聲,說完再迴來。”


    “我也跟著。”關豫說著話就要開車門。


    寧珊已經在下麵撐開傘了,見狀立刻堵住門:“我們家不歡迎你。”


    ——


    被拒絕的關豫趴在車窗上看著陳樓和一瘸一拐的小姑娘越走越遠,小姑娘取得階段性的勝利顯然十分得意,仰著小臉和陳樓說話。陳樓撐著傘,大半邊都稍稍向她那邊傾斜著,自己露了個半肩膀在外麵,沒出兩步就濕透了。


    “……傻,”關豫心氣不順的盯著倆人還挺般配的背影,感覺被火拱地一下一下的難受,想了想不過癮,又踹了一下前座,罵道:“傻逼!”


    “那個人是誰啊,總爆粗口,”寧珊抬著臉看陳樓:“老師你要是遇到麻煩了你就說,我和嘉嘉姐都會幫你想辦法的。”


    “行,”陳樓笑了笑,看她進樓道後自己轉過身收了傘,跟在後麵往上走:“你們這是迴遷戶嗎?”


    “嗯。”寧珊按下電梯,看了看周圍的樣子,歎了口氣道:“我們家原本在這裏是獨家獨院,住的挺好的。後來開放商過來,拿著政府的規劃書,說的天花亂墜。我哥當時不同意拆遷,那會兒這裏都已經漲到八千一平了,更何況我們這樣的獨院本就稀少,但是我媽聽了人家的蠱惑,自己把合同簽了。”


    這一塊是c城的市中心,雖然陳樓不是本地人,卻也知道當時在這片能獨家獨院的,祖上多半是富室豪家。


    “後來呢?”陳樓問。


    “後來拆遷的時候,我們家原本有四百平,他們卻隻給我們算了七十平,就算了一間廂房的麵積。”寧珊咬著嘴唇,“我媽後來知道上當了,跟人理論不成,又去市政府靜坐了半個月,都沒用。”


    新小區漸漸落成,住進的是豪門新貴,原本的鍾鳴鼎食之家徹底沒落,連同著這片土地上的一點標誌一塊被埋到了地底下。寧珊從小被當做名門淑女教育,之前即便家裏並不寬鬆,在那樣的門院裏成長,也自有一番氣質。


    隻是禍不單行福不雙至,她媽一趟趟的攔著各路領導往自己家裏領,指著原來的舊照片哭訴求情,無奈有人看上的卻是一旁的小姑娘。


    當年寧珊才高二,被人在樓下攔住的時候慌不擇路的逃走,一轉彎就撞上了一輛疾馳的摩托車。後來她的一條腿跛掉,好歹也躲過了不懷好意的某領導。之後她哥哥發狂大怒,終於壓住了那個貪財好利又掐尖要強的媽。


    寧珊錯過高考,此後周圍的同學相繼考上天南海北的各個學校,也漸漸都沒了聯係。她越來越少出門,三年下來,身邊連個說話的同齡人都少了。


    “這次讓我高考,是我哥的意思。”寧珊說完這些笑了笑,“他一開始說給我請家教的時候我還挺害怕的,怕我太笨,氣走了老師。誰知道你這麽好!”


    她吐了下舌頭,俏皮的去搬家裏的電話。


    陳樓一天聽了兩個人跟他講過去,一個是年過半百的老教授,講他的好友年輕時同樣是高材生,誰知道仕途不順壯誌難酬,及到中年甚至要為了省一塊錢的公交車錢去擠超市班車,冬天在結冰的馬路上摔出去好遠。


    另一個是剛剛成年的小姑娘,沉靜從容的講著看起來頗為不公的遭遇,言語之間卻多是對兄長的感激。


    這些話如果讓二十來歲的自己聽,難免會感到不可思議,故事腳本令人唏噓或憤慨。如今以三十歲的閱曆再迴頭看,卻也隻能笑笑。


    這就是生活。


    每一天你都不知道接下來一定會是什麽樣,但是不管是什麽,明天都會避無可避的到來,而你隻有去麵對。


    寧珊搬著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陳樓打量了一下四周,就聽寧珊小聲的跟他哥說:“……錢夠,真的夠呢。”


    陳樓微微一頓,不動聲色的走到窗戶邊,佯裝沒有聽見。


    寧珊斷斷續續的聲音依稀能聽出多是“不用買”“太貴了”“不要”“我不喜歡”之類的,這樣過去了兩分鍾,他才聽寧珊輕輕鬆了口氣,說道:“陳老師在呢,你上次不是說要跟人聊聊嗎?”


    陳樓能聽出寧珊的哥哥估計是個妹控,也忍不住想過他的樣子和聲音,然而真當寧珊把電話遞過來的時候,他還是被那聲音撩了一下。


    寧哥哥在那邊說:“是陳老師嗎?我是珊珊的哥哥,謝謝你一直以來對她的照顧,辛苦您了。”


    陳樓笑了笑,說道:“這是應該的,寧珊很聰明,理解力和記憶力都很強,我這個老師都要為她驕傲。”


    “是嗎?”寧哥哥低沉的聲音微微揚起一點,像極了寧珊高興時的語調,他在那邊笑了下,說道:“以後還要多辛苦您……”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關豫感覺自己都要睡一覺了,才看見陳樓從遠處的樓棟裏出來。他揉了揉眼睛,再看表,竟然過去半個小時了。


    “聊什麽了?”關豫沒等他上車就拉開車門喊:“這都半個小時了,聊啥了這麽熱乎?”


    陳樓收起傘,看了他一眼上車。


    關豫往裏坐了坐,忍不住又喊:“半個小時呢!半個小時你……”


    “剛剛的時間不算,現在重新計時。”陳樓捏了捏脖子,掏出手機來說:“之前的半個小時用來買你閉嘴的,少逼逼。”


    關豫:“……”


    陳樓拿著手機,把剛剛打進來的一個號存下來,想了想,輸入了“小寧”兩個字。他和寧珊的哥哥不熟,第一次通話實在沒什麽可聊的,倆人打了半個小時的官腔,不過感覺並不壞,最後還留了彼此的手機號。


    關豫忍不住又湊過頭,可惜什麽都沒看見,他忍不住問:“誰啊?”


    “朋友。”陳樓把手機扔兜裏,有些不耐煩的看著他:“能閉嘴到家再說嗎?”


    陳樓沒去過關家,當年關豫出櫃也是被關哥哥抓迴去,按在家裏揍了一頓並趕出家門了事。陳樓沒來得及參與戰鬥,戰事就宣告結束了,今天終於有幸得見,多少有些好奇。


    司機把車開到地下車庫,陳樓跟著關豫下了車,才想起來自己一直沒換衣服,*的褲子已經弄髒了車子的座椅,這會兒再去別人家裏拜訪,似乎有些不禮貌。


    關豫卻說:“一會兒直接去我臥室,這會兒還開不了飯。”


    陳樓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就見他揮了揮手跟司機說:“於叔,你跟我爸媽說一聲哈,我倆迴屋換身衣服,半個小時後下來。”


    司機連忙答應一聲,去停車了。關豫樂顛顛地去按直通三樓臥室的電梯。


    “等會兒,”陳樓問:“換衣服用得著半個小時?”


    “……啊,這不事多嘛,你看你也濕的難受,不得洗刷洗刷,冬天衣服穿起來麻煩……再說了……”


    關豫張了張嘴,覺得自己都編不下去了,惱羞成怒的在三樓按鍵上猛拍了一下喊:“……不能先給個甜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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