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薇薇抱著她的小狗枕頭,頭發亂著,穿著睡衣站在康景逸房門口,她大眼睛有點朦朧,小嘴巴噘著,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康景逸被吵醒,微眯眼看了看時間,剛淩晨一點過,沒好氣的說:“迴房睡覺!”


    “爸爸,”薇薇頭一低,將下巴擱在那枕頭上,“我想媽媽,睡不著。”


    康景逸沒睡醒,閉著眼,“迴去數羊… …”


    薇薇光著腳丫爬上他的床,“我已經數了一百隻羊了,可還是睡不著… …爸爸,我做噩夢了,我夢見媽媽被壞人抓走了… …”實際上是,她今天在遊樂場跟小朋友玩,其中一個膽大的男生給她們講鬼故事,所以她害怕著……一說完,她就把小狗枕頭擺放好,然後鑽進了被窩裏。


    這小丫頭,又找借口過來蹭睡,都是陳曦平時寵的,康景逸又好氣又好笑,拍拍她:“快睡。”


    “爸爸,給媽媽打個電話好不好?”薇薇雖然害怕鬼,但現在想陳曦卻是真的,“我想聽聽媽媽的聲音… …”小丫頭纏著他。


    打了,一直沒人接,他說:“太晚了,媽媽已經睡了。”


    薇薇悻悻的噘了嘴,在被窩裏翻來翻去,沒多會兒,就睡著了。被她這樣一鬧,他的睡意全無,雙手枕在腦後想她… …想到第一次在酒吧遇見她,她像章魚一樣直接攀上他,踮起腳就胡亂親吻他,滿身都是酒味,正在她壓著他亂來的時候,燈大亮,警察來了… …


    想到那一幕,他笑了… …多奇妙的緣分啊。


    其實,他也挺想她的……這才分開兩三天,他想她就想到渾身緊繃。


    這麽多年來,他身邊圍繞的女人,有比她長得漂亮的,也有身材勁爆**的,更有比她聰明能幹的。麵對那麽多**,他一向清心寡欲。直到遇見她,他像個毛頭小子一般,春心萌動,在她麵前就像是精蟲衝腦般,總覺得沒要夠一樣… …


    對她,那是愛,愛到心裏,疼到骨子裏… …


    怎麽辦?大半夜的,他也睡不著了,沒忍住,又給她撥了個電話。


    還是沒接。


    康景逸自嘲般笑笑,心急什麽?明晚她就迴來了。微歎,他打開手機相冊,裏麵有她的照片。


    情人眼裏出西施,他怎麽看,怎麽覺得她順眼… …邊看,他的唇角噙著一抹笑意,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昏昏噩噩的睡著。


    康紹驍的手術安排在上午九點,不到八點,康家的人就已經到了300醫院。


    隻有30%的成功率,這也確實讓康家人緊張的。康母坐在手術室外,手都在發抖,康景逸走過去,她立刻拉住兒子的手。


    饒是平時利落果敢的康景悅,這個時候臉色也不大好。


    康紹驍這病,由來已久,好幾次傳出病危的消息,不過每次都能平安渡過,也是因為這病,他才退休的。


    看著手術室那亮著的燈,康母越來越緊張,她試著讓自己放輕鬆,於是開始找著話題說:“今天應該把薇薇也帶來… …”雖然丈夫進手術室前跟她說話時還很平靜,可這手術的風險太大,讓她根本無法靜下心來。或許,剛剛那一麵就是最後一麵… …一想到這兒,她又憑空添了幾分緊張感,“小六啊,你爸都還沒見過小曦… …”


    *


    康紹驍,跟朱首長一樣,也是大院裏長大的紅二代。


    那些個紅二代毛孩子,一個個都是人精似的,像大人們一樣,也有他們自己的派係。朱首長自小就出類拔萃,鶴立雞群,當大院裏好多毛孩子都去追隨他時,有少部分人卻組成了另一個小圈子,而康紹驍就在其中。


    這些圈子間並未達到互相仇視的地步,隻是很多時候不對盤。就拿打籃球來說,朱首長那會兒可是響當當的扣籃高手,他的彈跳扣籃經常引得那些毛孩子喝彩,連聲叫著“二哥”,可康紹驍他們偏偏冷臉,還朝那群人倒豎大姆指起哄,這種挑釁,往往都會因為朱首長更精彩的扣籃而銷聲匿跡。


    可有一迴打籃球,朱首長沒參加,他那方自然就漸漸輸下陣來,後來,竟然讓康紹驍他們占了先機,贏了二十多分,一時間,士氣大震,口氣也囂張了不少。這讓跟隨朱首長的那群毛頭小子如何能服氣,然後就是一陣口舌之爭,眼看就要打起來了。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咦,那不是穀書記家的秋兒嗎?”


    穀若秋,當年可是大院裏響當當的紅色公主,那些毛孩子心中的紅太陽。


    有人迴頭,見那穀若秋正站在自家陽台上望著這邊,有人興奮的說了句:“她會不會是在看我們打球?”


    “你才知道啊,”有個毛孩子雙手放在額頭,往後捋了捋頭發,意氣風發的說,“我幾個星期前就見她老站在哪兒看我們了。”


    那年頭,心中的紅太陽,那可是相當於現在的女神啊,眾小子心有旁鶩,不約而同的放棄了口舌之爭,繼續打球了,這可不是友誼賽,都帶有拔頭籌的意思故意搶球投籃了。可剛一會兒,就有人發現,那穀若秋已經不在陽台上了。這群小子,也沒有了繼續打球的興趣,沒多會兒,就散了。


    言歸正傳,大院裏的父輩都是開國元勳,而康家是部隊裏的文職,位不高,也沒權,康紹驍呢,在眾毛孩子裏,長相能力都也不算出眾,長大之後,自然也沒能夠脫穎而出,讓父輩們重點栽培。


    康紹驍性子偏冷,這種冷跟朱首長的不一樣,他是陰冷。從不在乎人**故,即使是和妻子兒女間,也是極疏離的。


    康母知書識禮,雖不是大院裏紅色出生,但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當年的海歸,社會地位挺高的,但無權無錢,讓他們在首都這個圈子裏時常感到被孤立,所以就萌生了讓女兒嫁入大院的想法。


    所以,康紹驍和康母的婚姻算不上是自由戀愛。不過是他恰好到了適婚的年紀,父輩雖是文職,卻時常感歎自家沒有文化人,而她家又恰好想給她找個大院的,所以經這一搓和,兩個家庭都滿意了。


    康紹驍陰冷,對誰都一樣,包括新婚妻子,冷雖冷,但該盡的人夫“義務”倒是沒落下。


    康母是知識份子家庭出生,對愛情當然有自己的一番憧憬,丈夫雖然不是自己的理想對象,也冷情,但她卻秉著傳統的好妻子,好兒媳的形象,維持著整個家庭的和睦。


    年輕時的康母挺能生的,年頭一個,年尾一個,短短幾年光陰,就生了五個女兒。那年頭,生男生女還是有很大差別的,漸漸的,康家長輩就不待見康母了。後來,在一場大浩劫裏,五個女兒,最終就隻剩了一個康景悅。那段時間,康母的心都碎成渣了…. …也正因為如此,她對康景悅才會特別的溺愛,一味的縱容。


    經曆浩劫的康紹驍更陰冷了,視康母與兒女們似路人一樣,而家,就像他的宿舍一般, 除了吃,就是睡,與兒女之間,親情也是極淡的。他患了嚴重的冠心病,退休後,主動去了療養院住。


    他在與不在,康家人都是同樣的生活。而康母也是挺開明的一個人,也不反對,就隨了他的想法。


    康紹驍住在療養院裏,家裏人偶爾去看他,他還會發脾氣嫌煩,漸漸的,康母他們去看他的次數也就少了。


    當康母告訴他,說景逸跟陳曦領證結婚了,他聽罷,像個沒事兒的人一樣。康母說帶陳曦來看他,他立刻就拒絕了。


    這麽多年,康母自然是知道他的性格,他雖然是康家的大家長,可家裏的事,事無巨細,好像都與他無關一樣。當初景逸跟莫婧雅結婚時,他也是這樣,後來有了薇薇,他倒是偶爾會逗逗小丫頭,但根本不親近。


    總的來說,康紹驍就像是個另類的人一樣,在他的字典裏,是根本沒有親情這個詞的。而他,也被兒女們當作一個極疏遠的親人一般,除了按時去看他,彼此間,似乎再無任何親情可言。


    畢竟夫妻這麽多年,沒有深厚的感情,但日積月累,彼此間的親情卻是分割不開的,康母又是個重情的人,所以才會這樣擔心,緊張。


    *


    唉,康母長歎一聲,不禁皺眉自責道:“早知道,我就應該把小曦早點帶來見他。”這兒媳婦都進門小半年了,連這公公的麵都沒見… …


    “媽,爸不會有事的。”康景逸寬慰母親,其實他心裏也沒底。


    “小六,你趕緊打電話,讓小曦迴來。”康母緊張著。


    雖然康景逸告訴她,說陳曦晚上就會迴來,可康母還是急,催促著他打電話。


    被催得沒辦法,他隻好給她打電話,可她的手機關機了,想到今天陳姣結婚,所以他也沒在意。


    *


    b市。


    陳姣已經化好妝,穿著潔白的婚紗,喜氣洋洋的坐在床畔。奶奶拉著她的手,怎麽看怎麽喜歡。


    叔叔憨憨的笑著,嬸嬸喜極而泣,家裏喜氣盈門。


    樓下的鞭炮聲響起,一群人起哄著:“新郎來了——”


    然後就是堵門,派紅包,開門,最後何鵬飛抱著新娘下了樓,一屋子的親戚朋友也跟著出了門。


    奶奶走在最後麵,高興之餘,歎了口氣。


    “姐,今天大喜的日子,怎麽了?”小舅公在她身後,似笑非笑的問。


    “還不是小曦,突然說有事,昨晚就迴首都了,”奶奶不無埋怨的說,“她怎麽會那麽忙啊——”


    “現在的年輕人,壓力大,事業心重,姐,你要理解。”小舅公說。


    奶奶皺了眉,“是啊,小曦這麽多年也不容易——”說著搖搖頭,“算了算了,不跟她計較,迴頭再說說她。”她先走出單元門,手推著鐵門,然後迴頭,“楊震,快點。”


    小舅公跟了出去。


    奶奶突然感到腳底一滑,幸好小舅公出手扶住了她,她被嚇了一跳,低頭看,是踩到一個銀色的鋼筆蓋了。


    那鋼筆蓋在陽光的照射下微微的泛著光,奶奶皺了皺眉,正要細看,那小舅公一腳就將那筆蓋踢到花壇裏了。


    陳姣的婚禮很熱鬧,中午是婚宴,下午親戚朋友們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奶奶是長輩,所以大家都照顧著她,直到晚宴後,婚禮才結束。


    婚禮結束後,陳姣何鵬飛住進了康景逸送的新房。本來嬸嬸的意思,那邊有兩套房,一大家子都搬過去住,可奶奶住貫了這裏,說什麽也不肯搬,所以叔叔嬸嬸又陪著迴了老房子住。


    孫女出嫁,家裏少了一個人,奶奶怎麽也睡不著,翻來履去的還是沒睡意,索幸起來看電視,剛看會兒,睡意就來了,她在沙發上打著盹。


    嬸嬸聽見電視聲,來到客廳,搖醒奶奶,“媽,迴房去睡吧。”


    奶奶被搖醒,當她看著那電視櫃旁的台曆時,那混沌的思緒有了一瞬間的清醒… …她對嬸嬸說:“跟我下趟樓。”


    嬸嬸沒法,大半夜的,隻好拿著手電筒扶著奶奶下了樓。


    在單元門外的花壇裏,奶奶俯身,蹲著,在花叢裏找著。


    “媽,你到底在找什麽?”嬸嬸跟在一旁。


    “找到了!”奶奶在一叢萬年青裏翻找後站起來,手裏拿著一隻粘著土的銀色鋼筆帽。


    嬸嬸搖頭,為了一隻鋼筆帽,大半夜的在這花壇裏翻來找去的… …“媽,這是… …”


    “這是小曦的鋼筆帽。”奶奶用手抹去那筆帽上的土,在那筆帽上摸索到一行細小的字。


    昨天,陳曦正在接電話時,需要記錄,順手就從包裏掏出了鋼筆,然後在電視櫃台曆的便簽上記錄著。後來記錄完了,就把筆擱在茶幾上。那筆是銀色的,又精致又漂亮,奶奶戴著老花鏡拿著端詳了好一會兒,指著上麵一串細小的英文字母問:“這是什麽意思?”


    “我的名字。”陳曦將便箋折好收進包裏,然後拿著鋼筆指著那排字母:“這是陳曦兩個字的全拚。”


    當時,奶奶嗬嗬一笑,“現在的鋼筆都興刻名字上去了。”


    陳曦當時說,“我在公司過了試用期時景逸送的。”


    奶奶把筆帽小心翼翼的放進包裏,“我得替小曦好好收著,下次她迴來時還給她。”她的孫女她寶貝著,更愛屋及烏的寶貝著她的東西。


    就在母女倆離開花壇時,嬸嬸無意間踩到一個東西,差點崴了腳,她把手電筒往地下一照,一隻黑色的女款高跟鞋,那鞋側麵鑲嵌著幾顆細小的鑽石,那些鑽石在電筒的照射下微微發著光。


    “這不是小曦的鞋嗎?”嬸嬸大驚… ….奶奶也沒站穩,嚇得坐在了花壇上,拿著那隻鞋,手顫抖著。


    而康景逸,正在機場。之前康紹驍的手術整整做了六個小時,很成功,康家人鬆了一口氣。現在,他已經進入icu,隻要他醒了,就可以住進普通病房了。


    航班已經到了,但陳曦未到,她的手機,還是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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