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恨鐵不成鋼,李申之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罵人總喜歡用“廢物”這個詞。


    那些自詡為天下統治者的文人們,一肚子的小聰明,遇到大事的時候卻一個比一個糊塗。


    李申之問道:“官家難道不知道嶽帥忠良嗎?官家不知道嶽帥能打嗎?”


    趙士褭腦補道:官家太知道了,官家還曾經跟嶽飛好得要穿一條褲子,可惜後來二人性格不合,又遭人挑撥離間,分手了。


    趙士褭在沉默,李申之在糾結。


    在李申之看來,救嶽飛是必須要幹的事情,可是一直到現在,李申之都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合作夥伴”。


    嶽家的人就不用說了,他們在官場的資源已經被凍結,剩下幾個沒腦子的隻知道劫獄。


    劫獄是不可能劫獄的,傻子才劫獄。


    剛剛抱上的大腿,馮益馮幹辦,最多能幫自己在趙構麵前刷一刷好感,充其量算是一個工具人。救嶽飛的事指望不上他。


    目標大腿之一的楊沂中,位高權重,能做到趙匡胤黃袍加身前的職位,必然是趙構心腹中的心腹,或許能改變趙構的想法。


    然而也正是因為他坐到了這個位置,所以任何事都是以趙構的意誌為主,絲毫不敢有自己的想法。一旦讓趙構覺得他不可控,嶽飛就是他的下場。


    原本還想走韓世忠的路線,沒想到這位副樞密使這麽快就被罷免,一擼到底,沒了半點話語權。


    思慮良久,李申之決定跟趙士褭開誠布公地聊一聊。


    “想要救出嶽帥,首先要知道官家為何定要殺嶽飛?然後消解掉官家心中的疑慮才行。”李申之下定了決心,說道:“此事非大宗正不可為。”


    李申之在思考的時候,趙士褭的大腦也在飛速運轉。


    經過剛才一番沉默,趙士褭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便打算先聽一聽李申之如何說。


    畢竟這小子看問題還挺準。


    “說吧,你是怎麽想的?”趙士褭問道。


    李申之既然選擇了將問題說透,便打算從頭開始,將宋金關係的邏輯一步一步地捋順。


    “和議不是談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此話大宗正可否讚同?”李申之先拋出了一個問題。


    趙士褭說道:“倒是有幾分道理。往年的澶淵之盟,東京城外的宋金和議,的確都是先戰後和。”


    邏輯的第一步站住了,李申之繼續說道:“不論是契丹也好,還是女真也罷,他們之所以同意和議,是因為他們打不動了,此話大宗正可否讚同?”


    趙士褭打開了曆史迴憶,說道:“澶淵之戰,遼軍在前期勢如破竹,但到了澶淵卻再難前進一步。當年的宋金和議中,金人也是強弩之末時才選擇議和,等到重新積蓄了力量,才又侵犯我大宋。”


    邏輯第二步站住了,李申之說道:“所以說,不論我們現在做什麽,或者不做什麽,宋金和議一定會達成。不管條件是多割讓幾個州,還是少割讓幾個州,亦或是多一些歲幣,少一些歲幣,和議都一定會達成。”


    這個觀點讓趙士褭有些無法接受。


    畢竟有宋一朝以來,議和就意味著割地賠款,還從未有人說過如此論斷。


    李申之見邏輯推進有些困難,便換了一個說法:“照目前的局勢來看,就算宋金不議和,那麽仗也打不起來了,此話大宗正是否讚同?”


    議和就是為了停戰。如果事實上達成了停戰,那麽議和的目的也就達成了。


    趙士褭點了點頭,先表示讚同,轉而又說道:“然而若是沒有和議,金人到時候翻臉南下該如何應對?”


    麵對這個節外生枝的問題,李申之反問道:“難道有了和議,女真人就不南下了嗎?”


    事實上,在此次和議之前,宋金曾經達曾過兩次和議,均以金人單方麵撕毀條約,主動南侵而告破。


    金人的反複無常,趙士褭沒少見識過,李申之的反問說服了他,抬手示意李申之繼續。


    李申之說道:“既然割地、賠款都不是和議的必然條件,官家又為何非要殺嶽飛呢?”


    稍微停頓了一下,給趙士褭一絲消化的時間,李申之繼續說道:“金人必然拿捏著官家的什麽把柄。”


    良久,趙士褭恍然大悟:“迎二聖!”


    (這裏的二聖,不是指宋徽宗和宋欽宗兩個軟蛋亡國之君,而是指宋徽宗的棺槨和趙構的生母韋太後)


    李申之拍手道:“然也!”


    接下來的推理,李申之與趙士褭心知肚明,卻無法說出來。


    宋徽宗趙佶是趙構的生父,韋太後是趙構的生母,和議的一條必要條件,就是金人放歸韋太後和趙佶的棺槨。


    在注重忠孝文化的儒家語境下,如果趙構不迎迴自己的父母,他就是不孝之人,他的皇位就有問題。


    現在用腳後跟都能猜出來,殺嶽飛,是金人放歸二聖的條件。


    這種話,李申之可以跟李維說,趙士褭也可以跟他的兒子說。至於他們二人之間,還沒有建立起那麽親密的信任關係。


    金人雞賊的地方在於,這個條款是通過秦檜暗中傳遞,並沒有寫在國書之中,讓趙構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良久,趙士褭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竟有些淚眼婆娑:“秦檜誤我大宋啊!”


    俄頃,又雙眼通紅:“張俊該殺!”


    如果複盤整個宋金戰爭,最適合議和的時機,正是嶽飛進軍朱仙鎮的時候。


    那時的宋軍氣勢如虹,兵鋒所指無堅不摧,金軍節節敗退,已經做好了放棄黃河以南土地的打算。金國也害怕嶽飛過了黃河繼續向北。


    此時的籌碼,握在趙構的手中。


    在這個時候提出議和,雖不說能光複北宋全境,但至少能把國境線推到黃河以北,國土範圍向北整整多出了一千裏!


    可恨的是,張俊在戰場遇到了一點小挫折,也不知是擔心自己實力受損,還是受到了趙構與秦檜暗中的指示,竟然選擇了退兵,一下子把嶽飛扔在了前線,陷入重圍。


    再看朝堂之上,秦檜拚了命地蠱惑趙構讓嶽飛撤軍,以顯示宋國議和的“誠意”。


    結果嶽飛的軍也撤了,人也關了。


    看上去“誠意”滿滿,籌碼卻沒了。


    反觀金國這邊,手握著“二聖”這對王炸,用趙構的父母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於是乎,趙構就像被人捏住了卵子,對金人予取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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