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文覺擺擺手,道:“你我男兒,何必惺惺作態?我走便走了,不過年底就能相見。這番送來送去,反而不美。”


    他磊落灑脫,伍勁鬆也不是膩歪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那就等你迴來。”


    跟鞏文覺說完話,他看著郝明宇道:“我們一起走走?”這位好友顯然遇上了事,他不能置之不理。


    郝明宇點點頭,道:“你等我片刻。”


    說罷,他徑直走向褚末,道:“你跟我來一下,我有話要問你。”


    “我?”褚末一陣錯愕。


    兩人交情泛泛,若不是因為鞏文覺,也不會在此相聚。他不知道,自己和郝君陌有什麽可說的?


    酒肆旁邊,是一條供夥計行走送貨的夾巷,此時還不到繁忙的時候,無人往來。郝君陌示意小廝守在夾巷口子處,和褚末走了進去。


    夾巷裏,泛著一股餿水的味道。褚末皺了皺眉頭,以袖掩鼻問道:“不知君陌賢弟有何指教?”


    郝君陌看了他幾眼,緩緩問道:“你母親,可是去方家提親了?”


    褚末錯愕,反問道:“你怎麽知道?”郝家和方家的關係,他是清楚的。但事情尚未定下,方家怎麽會給旁人露出口風?


    按理,就算是郝家大太太知道了,郝君陌也不會知道才是。


    迴答他的,卻是郝君陌的拳頭。


    猝不及防之下,褚末隻來得及微微往後退了半步,左邊麵頰被郝君陌的拳頭擊中,傳來一陣疼痛。


    幸好郝君陌此刻身子虛脫,這一拳奮力打出,又被他後退卸力,並不嚴重。


    褚末也是玲瓏心思之人,立刻就從愕然中反應過來。


    方才郝君陌問的那句話,顯然是在詐自己。而郝君陌之所以會如此憤怒,正是因為自己去提親這件事。


    再一聯想,郝君陌和方錦書是表兄妹關係。這麽一來,其中的原因,還用猜嗎?


    都是少年男子,想明白了這一層,褚末也不會客氣,揮拳迎了上去。


    在學堂裏,為了強健體魄,都會教授拳腳功夫。兩人同年,隻是差著月份。郝君陌比褚末體質好,但此時卻正是虛弱的時候。這麽一來,兩人就你一拳我一腳的扭打到了一處,不分勝負。


    為了心目中的那個女子,那個此時不能宣之於口的名字,少年血熱的兩人悶聲相鬥。


    守在巷口的小廝眼看不妙,忙去請了候在外麵的伍勁鬆過來相勸。


    “這是怎麽了?”


    伍勁鬆從小習武,兩人如同頑童一般扭打到一處,被他輕易而舉地分開。今日,可真是怪了。先有一向文質彬彬的褚末發怒,後有郝君陌和他打架。


    兩人被他分開,氣喘籲籲地瞪這對方,毫不示弱。


    這個時候,兩人哪裏還看得出來半分官宦公子的模樣?發冠歪斜衣袍淩亂,一個眼睛上中了一拳,一個嘴唇上破了皮沁出血珠。


    “你看看你們,這都像什麽樣子!”伍勁鬆沒好氣道:“有什麽事,就不能好好說嗎?非得動粗。”


    “你們還是讀書人嗎?真是枉讀了聖賢書!”


    郝君陌緊緊抿著唇,喘著粗氣一言不發。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如此衝動。就算褚家向方錦書提親了,那又怎樣,和他又有什麽關係嗎?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難道他還能阻止不成。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褚末,用手背抹去唇邊的血跡,低聲警告道:“你若是心願得償,請務必好好待她。若敢對她有半點不好,你就是我一生的死敵!”


    郝君陌後退兩步,唇邊浮起一抹苦澀的笑意,腳步踉蹌了一下。這幾日他的體力心神都耗費巨大,方才秉著心頭一口熱血,才和褚末鬥了個旗鼓相當。


    打了一架,心頭的鬱結發泄了稍許。這會鬆懈下來,整個人卻有些虛脫。


    伍勁鬆忙用一把將他扶住,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在褚末麵前,郝君陌怎肯示弱。他擺擺手,並不要伍勁鬆的攙扶,支撐著身子慢慢朝著巷子口走去。


    “你呢?”伍勁鬆迴頭看著褚末問道:“你怎麽樣。”


    褚末支著膝蓋喘著氣,他的體質不如郝君陌,激烈的打了一架把他累得夠嗆。這一架,打得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來得也突然,但他這會在心頭卻高興的很。


    郝君陌如此惱怒,隻能證明他已經沒有了機會。


    這,怎麽不令他開懷?


    “你不用管我。”褚末笑得唇角飛揚,眼眶青黑一片,也掩不住他眼裏的光芒。


    伍勁鬆點點頭,道:“那我走了,你盡快找家醫館上藥,這樣迴家令人擔心。”


    他和郝君陌的交情遠好於褚末,而郝君陌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都還沒弄清楚。自然,要先緊著自己好友。


    “你且去。”褚末身邊的小廝扶著他到了巷子口。


    來的時候,褚末是騎馬而來,但眼下他這樣的狀況,還是越少人看見越好。便讓小廝去雇了一頂軟轎,抬著他去了醫館。


    這樣的外傷,醫館也隻有冰敷鎮定的法子,再上一些消腫的藥膏。


    好在兩人都是讀書人,拳腳都不重。大夫給褚末檢查了一番,並沒有傷到內腑。清洗了傷口上了藥,身上的疼痛就已經減輕很多。


    隻是眼睛上挨的那一拳,看起來實在是嚴重,想要立刻消腫隻怕是不能了。好好一張芙蓉錦麵,腫成青黑色的眼眶實在是刺眼的很。


    “少爺……”小廝擔心道:“這麽迴去,恐怕太太不會善罷甘休,定要問明原因。”


    “怕什麽,”褚末神清氣爽的一笑,道:“就說我在送別宴上多喝了些酒,走到水溝裏跌了一跤。”


    “隻怕太太要怪罪。”小廝擔心不已。他們跟在少爺身邊,太太會心痛少爺,這伺候不好的罪責最終會落到他們的頭上。


    “大不了就挨幾板子。”褚末笑道:“迴頭我補給你們。”


    小廝麵色發苦地摸摸屁股,道:“少爺你就行行好,讓我們少挨幾棍子吧。您對姐姐們都那樣好,次次都求情,偏偏就不疼我們這些鞍前馬後伺候著的。”


    他口中的姐姐,自然是指府裏的丫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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