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麽一番話,康熙終於不再沉默。


    他牽了牽唇,正色道:「看來太子欲分朕威柄,以恣其行事也。」


    康熙是個極端的人,愛之欲其上天,恨之欲其下地獄。


    之前他寵愛太子,所以不管太子如何荒唐,他都包庇著。


    可現在,他深感太子太過荒唐,還越位處事,損害到他的皇威。


    所以,盡管直郡王所說,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


    但他都深信不疑,認為太子就是這麽一個人。


    良久後,他深吸一口氣,下了個決定。


    「十九阿哥殤了,太子身為皇兄,非但沒有盡到兄長的責任,還不聞不問,實在是不仁不義。從今日起,罰太子禁足閉門思過,沒有朕的允許,不許踏出居所半步!」


    聽到這個結果,直郡王似乎還不滿意。


    他激動地道:「皇阿瑪,太子他......」


    「你給朕住口!」康熙眼神犀利地掃了直郡王一眼。


    嚇得直郡王立馬就住口,什麽話都咽下去了。


    然後,康熙不耐煩地擺擺手,「爾等都給朕退下。」


    他的聲音渾厚而響亮。


    卻又透著些許滄桑和淒涼。


    「是。」眾人起身後,紛紛離開。


    十九阿哥的死,讓康熙對這個老來子的寵愛,一下子化為須有。


    加之太子的行為,實在是讓他寒心。


    鬱鬱寡歡的他,不出幾日,就大病一場。


    由於康熙是帝王,就算是生病,也不能聲張。


    否則朝堂和整個大清都要亂套了。


    所以,康熙隻讓皇子貼身照料。


    對外就說閉門批閱奏摺,不見任何人。


    反正就讓臣子們猜,旁人隻會覺得康熙被太子氣著了心情不好,也不敢去觸黴頭。


    照料期間,當屬四爺和八爺最貼心。


    這一日,也不曉得為何,康熙突然說要太子到床邊照料。


    眾人不明白康熙的意思,就連太子自個也摸不著頭緒。


    還當是康熙想他了,才特意把他叫來。


    「兒臣給皇阿瑪請安來了。」太子一進來,就打了個千兒。


    康熙靠在床邊,由著宮女伺候著喝藥。


    他隻淡淡掃了太子,沒有說話。


    於是太子就自個起來了,他走到床邊,看著昔日的老父親,一臉病容。


    隻意思意思地道:「皇阿瑪,您還好嗎?」


    康熙還是沒說話,一旁的梁九功迴道:「太子爺,皇上老+毛病犯了,頭疼。」


    「哦。」太子微微頜首。


    接下來的時間,向來被伺候慣的太子,並沒有親自侍奉康熙。


    並且,他在康熙沒怎麽搭理他的時候,有些浮躁,不耐煩。


    心說皇阿瑪叫他來,又不搭理他。


    既然這樣,又何必叫他來。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到了午時的時候,太子終是不耐煩地問:「皇阿瑪,您讓兒臣來,又不和兒臣說話,您到底是想怎樣。」


    語音剛落,靠在病床+上看奏摺的康熙,將手中的摺子甩在太子身上,怒斥道:「不孝子,你給朕出去,滾出去,再也別來了!」


    這一次,他就是想試探一下,看太子會不會有點良心。


    誰知道太子見他一臉病容,沒有一點傷心難過的樣子,反倒不耐煩起來了。


    太子躲了一下,但奏摺還是砸到了他的臉上。


    奏摺尖角的地方,在他臉上劃了道扣子。


    「嘶~」太子倒吸一口涼氣,氣不過地迴:「是,兒臣告退!」


    康熙這一次,與此說是病了,倒不如說是心病。


    太子這麽一氣,把他氣得頭更疼了。


    就連膝蓋上的舊傷,也隱隱作痛。


    病來如山倒,往日英明神武的康熙,一下子就跟老了十幾歲似得。


    原本健康的亞麻色臉龐,看起來一臉的病態。


    犀利的眸子也變得柔和而呆泄。


    他也不再讓皇子們紮堆到跟前伺候,隻讓四爺和八爺在病榻前侍奉著。


    三天後的下午,是四爺在侍奉康熙。


    弘毅找四爺有事,卻沒找著人,最終找到了康熙的居所。


    可四爺正在裏頭,餵康熙喝藥呢。


    「主子爺,大阿哥正找您呢。」蘇培盛在一旁,小聲地報告。


    四爺餵了康熙一口藥,嚴肅地道:「大中午的,不在屋裏好生呆著,出來尋爺做什麽,叫他迴營帳去,一點規矩都不懂,不知道這是皇阿瑪的居所嗎!」


    康熙咽下藥後,輕輕一笑道:「無妨,孩子嘛,就是喜歡找大人,剛好朕這幾日有些悶得慌,叫他進來。」


    「皇阿瑪,可您喝完藥該歇息了。弘毅他還小,兒臣怕他吵著您。」四爺不想小孩子說話沒個分寸。


    可康熙這會子正是敏感的時候,萬一說錯了話,那就不好了。


    不過,康熙卻態度堅決地道:「去,把他叫來。」


    四爺拗不過康熙,隻好朝蘇培盛使了個眼色。


    不一會兒,蘇培盛就把弘毅給帶進來了。


    「孫兒給皇瑪法請安。」弘毅恭恭敬敬地打千兒。


    康熙淡淡掃向弘毅,半眯著眸子道:「起來吧。」


    弘毅起身後,就走到了床前。


    他從袖袋裏,抓了幾顆糖,遞給了康熙。


    見狀,一旁的四爺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隻能訓斥道:「皇瑪法是大人,你當還是你,吃個藥也要含糖。」


    誰知道康熙卻接過了弘毅手中的糖,還幫弘毅說話。


    「哪個孩子不喜歡吃糖,朕小時候還偷吃糖,如今幾十年過去,也是許久沒嚐過了。」康熙的聲音滄桑而沙啞。


    似乎憶起了陳年往事,麵上有些傷感。


    然後,他剝開藍色的糖果紙殼。


    一顆雪白的長條型糖果,就躺在那張起滿厚繭的手上。


    那糖果裏,還有金黃和鮮紅的顆粒做點綴。


    康熙的掌心,長滿了泛黃的厚繭。


    他幾歲起就開始習武,這一輩子,親征了不少戰事。


    手上的繭,多是練武器時留下的。


    還有就是一些小傷疊加成的繭。


    他一口將糖果放在嘴裏,細細咀嚼著。


    頓時,滿嘴的牛乳醇香,和堅果烤過的濃香,以及淡淡果香相交織的味道。


    甜而不膩,香而不炫。


    「嗯.....」他微微頜首,似乎很滿意這個味道。


    隨即,他又剝了一顆糖,放進了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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