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鄒元標如此形態,朱由校眯一眯眼睛。


    “如此說來,張居正當真冤枉?”


    鄒元標哭道:“張江陵(張居正)為官清廉,臣請陛下,一定要為張江陵平反鳴冤。”


    稱唿都改了。


    黃彥士冷然道:“下官聽聞,當年鄒大人對張居正可是成見頗深。怎的今日卻要為其平反了呢?”


    鄒元標哭的是頓足捶胸,一副追悔莫及之態。


    “陛下,老臣沉浮半生,方知江陵之艱辛也。悔不該誤信小人之言,而陷江陵於不義。悔矣,愧矣!江陵功在社稷,過在身家,國家之議,死而後已。社稷頹廢,老臣痛哉!望陛下為江陵平冤昭雪,還其清白,恢複諡號,釋放江陵家眷子嗣。朝野上下定會感念陛下之英明,世代效忠。”


    鄒元標說罷,是梆梆叩頭。


    見狀,那些祖輩,父輩與查抄張居正有關聯的一幹官員,皆紛紛效仿。一擁而上,跪地奏請,為張居正平反鳴冤。


    官應震,吳亮嗣和黃彥士也帶頭請求。


    在這三人的帶動下,齊楚浙三黨成員也紛紛來求。


    一時間,下跪請求為張居正平反之人,一個接一個,從門內跪到門外,猶如倒了的多米諾骨牌。


    百官不畏大雨澆頭,積水濕衣,跪地請求,場麵堪稱壯觀。


    東林黨幾個元老相互一看,這場麵是控製不住了。


    若是此時反對,那就意味著要陛下查抄鄒元標的家,查抄眼前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之人的家。


    這得罪的可不在少數。


    東林黨人審時度勢,無非是為死人平反而已,犯不著因此得罪人。


    權衡再三,葉向高這才帶頭向皇帝奏請,為張居正平反鳴冤!


    ……


    滿朝上下聯合奏請一件事?


    哎呀呀 ~


    朱由校簡直覺得不可思議。


    既然所有人都同意,皇帝當然也樂的同意。


    好不容易團結一迴,這做皇帝的怎麽也得鼓勵鼓勵。


    當即傳旨,為張居正撤銷罪命,恢複清譽及諡號。釋放被發配至煙瘴之地的張家家眷,準他們重迴故裏……


    大雨過後,撥雲見日,天空放晴,柔和的春光伴著頭場春雨的到來,漸漸有了暖意。


    朱由校看著殿外如同落湯雞一般的官員,心生一絲憐憫。


    遂下旨,不再追究當年之事。


    自此,鄒元標及相關人等,這才長舒了一口氣,不由自主地挽起袖子,拭去額頭上的冷汗加雨水。


    “諸位愛卿,可還有事要奏?”朱由校看眾大臣各自呆若木雞,垂首呆立,於是問道。


    眾人不語。


    其實,眾人也不是沒事兒,平時上朝一個個兇的狠。恨不能張嘴就罵天罵地罵祖宗。


    可是今日,這些大臣有種身體被掏空的感覺。


    對於方才發生之事,或說驚魂未定,或是意猶未盡。


    總之,就是已無力再進行其它爭辯。


    朱由校見此情形,很玩味地笑了笑,“朕看諸位愛卿也累了,又逢大雨濕衣,今日就這兒吧。有事明日再議。”


    說罷朱由校起駕,迴了後宮。


    皇帝走後,眾文武真正的鬆了口氣。


    成功為師公平反,殷複聲微然一笑,對鄒元標等人微微欠身。隨即一轉身,頭一個出了禦門。


    大大咧咧地走了,渾然不覺身後,怒視的目光。


    這退朝也有退朝的規矩,應該是皇帝走後,按品級大小依次退出。


    殷複聲不知道這條不成文的規矩,剛剛完成了恩師一大夙願,又為忠臣撥亂反正,心裏也是高興。所以沒多考慮,屁顛顛地就走了。


    恨的隨後的鄒元標,汪應蛟之流是咬牙切齒。


    離開右順門,此時已過午時,春日陽光普照,騰起蒙蒙水霧。


    殷複聲腳踏濕地,“啪啪”作響。


    “殷給事請留步!”


    忽聞身後有人喚他,殷複聲停步迴頭。


    “徐大人。”


    正是徐光啟。


    徐光啟緊走幾步,來到殷複聲麵前,拱手道:“殷給事,徐某有事相請教啊。”


    “徐大人有事便問,何談請教。”


    “不瞞殷給事,《山海經》我倒是通讀,可也談不上熟知。至於懂得地礦之人,徐某一時還真想不出什麽人呀。殷給事為何向陛下舉薦徐某呢?”徐光啟為難道。


    殷複聲也很詫異,“徐大人不是與幾位西洋教父十分相熟嗎?據說西洋人在雜學方麵甚為精通。徐大人可以問問。”


    “呃……,西洋人啊?”徐光啟很明顯地壓低了聲音,問道:“殷給事以為夷人可用?”


    見徐光啟這神情,殷複聲道:“當然可用。”


    徐光啟慨然,“若是滿朝皆如殷給事,邊防無憂矣。”


    “徐大人何意呀?”


    “殷給事不知,去年,我向陛下上疏,請求製造紅夷大炮。不想卻被兵部尚書張鶴鳴大罵無知。滿朝重臣也聯合起來,說那是旁門左道。論打仗,還得以老祖宗的兵法戰策為主。”


    徐光啟越說越氣,“唉!我一氣之下,差點兒辭官歸田。要不是史繼楷史大人一番苦勸,恐怕今日,老朽與殷給事就無緣一見咯。”


    殷複聲默默聽著,徐光啟頓了頓,繼續道:“夷人之物尚且不用,更何況是夷人呢?”


    殷複聲搖頭道:“滿朝上下皆腐儒,長此以往,國將不國。”


    “唉 ~ !”


    “視儒道為正統,無可厚非,然摒棄雜學,實乃不智之舉。”殷複聲沉思片刻道:“徐大人隻管去找人。力薦陛下之事,交由在下吧。”


    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堅毅的目光,徐光啟臉上的陰雲漸漸消散。


    “老朽拙口鈍腮,爭不過滿朝文武,不過,殷給事心思縝密,口才出眾。定能勸得陛下重視西學,啟用夷技。”


    “嗯!所以,找人之事,就勞煩徐大人了。”


    “你我皆為社稷,談何勞煩?殷給事盡管放心,朝廷之內,亦有誌同道合者,他日論理之時,定然全力相助!”


    “好!多謝徐大人。”殷複聲躬身一禮。


    徐光啟一副老懷安慰之態,捋一捋胡須,道:“若無其他事情,老朽就先行一步啦。”


    殷複聲拱手一禮,“請。”


    徐光啟自去年力薦不成,心情已經壓抑了很久,今日算是黑暗中忽現光明,頓時覺得渾身爽利,走路都比平時輕快不少。


    ……


    (明日起是中午十二點到一點和晚上八九點左右更新,如有變動另行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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