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而行(十三)

    一葉障目,是說,隻是用一片葉子遮住眼睛,你就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我拿起兩片楓葉蓋住眼睛,眼前便隻剩下明亮亮的紅色,暖暖的有些刺眼,似乎能看清葉片內的經脈走向。

    嘈雜的聲音遠遠傳來,雖模糊了內容,卻未減輕那份煩亂與暴躁。

    嗯,我是說我的煩亂與暴躁。

    我已經在這個無比巨大的宮殿內居住了十天,而後日便是殺生丸殿下的盛禮。

    宮殿內一日比一日的熱鬧,也一日比一日的冷清。這裏的每個人似乎都有著做不完的事,不是這裏需要裝飾,就是那裏的東西未準備齊全,連來這裏的客人都似乎忙碌的看不見人影,例如自從到了這裏便消失的無影無蹤的酒吞童子大人,還有每日都要外出不知去做些什麽的藏馬小鬼。

    剛開始的幾日還有懶散的王後大人陪我聊天,現在連王後大人都不得不去準備盛禮事宜了,孤身一人的我,淒涼無助、懶散度日。

    之前還有想過以著‘探索’的名義把這宮殿逛個遍,但當發現無論走到哪裏都是人影憧憧之時,便連出門的心情都沒有了。隻是每日躺在這個小院子裏,等著明月高掛之時,藏馬緩緩走迴的身影,然後起身迴屋睡覺。

    不過,今日卻有些特別,身體雖仍是懶散,但心底卻莫名的急躁起來,這是一種危險性的預感,似乎要發生什麽恐怖的事情了。

    嗯,恐怖的事情,對於植物來說的恐怖事情是什麽呢……該不會是要被吃了吧-_-!

    我自認從蘇醒到現在隻喝喝風、飲飲露、吸吸地下水,從未傷過一花一草、連隻小螞蟻都沒踩過,即便是靠著鬼氣修行,但也屬於善良妖怪吧。啊,對了,沙華大人也是依靠鬼氣修行,卻名震各個修行界,甚至被奉為聖花,所以我也不算特例。

    那麽,是誰想暗害我這麽善良可愛的小精魅呢?

    放任著思維隨便穿越,表麵懶散內裏警惕,等待著那不知名的危險的到來。

    ……兩個時辰之後,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伸伸胳膊、蹬蹬腿,然後在地上打了個滾。

    ——那個混蛋到底還要不要來!

    我趴在地上,惡狠狠的詛咒。

    ——你在等人嗎?

    一個渾厚的男聲從我頭頂上傳來。

    忍住心底的戰栗,我眨眨眼,用著異常迷糊加天真的表情,仰頭。

    臉是紅的,像楓葉一樣紅;鼻子很高,像是插了個紅蘿卜似的;嘴巴又尖又長,像是鳥嘴;身材高大,手臂頎長,像個猿猴一般;穿著一身僧服,坐在樹枝上,高齒木屐就在我頭的正上方晃蕩;背後一對長著黑色羽毛的東西在撲扇撲扇……難道那是傳說中的翅膀?

    雖然長的奇形怪狀,讓我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不過……有翅膀的話應該就是鳥妖了吧?啊,我蘇醒到現在還是第一次見到鳥妖呢,不知為何,鳥妖們一般不光顧京都呢。

    ——您好,鳥妖大人!

    所以,我偏了偏頭,以著仍趴在地上的姿勢,用著異常可愛天真連帶著興奮的表情,對著那位‘鳥妖’說道。

    那位‘鳥妖’也偏了偏頭,眨了眨眼,撲扇了兩下翅膀,然後從樹上飛了下來。

    看見‘鳥妖’大人飛到了自己麵前,我也不好繼續趴著,便爬了起來,改為了坐著,因為‘鳥妖’大人正蹲在我麵前,我不好意思居高臨下的站著。

    啊,在樹上的時候沒有看清,正麵來看,這位‘鳥妖’大人麵色也很年幼呢,不過因為臉太紅了、鼻子太高了,嘴太長了,所以顯得年齡大了些,若以人類來算的話,他絕對不超過十七歲!不過他的身材的確魁梧,趕得上中年大叔了。

    嗚,那個幼齒小藏馬完全無法和這人相比啊,恐怕他無論怎麽長都長不成這般雄壯的身材吧,虧他還是個山神呢,連隻小鳥都比不過。

    殺生丸殿下的話,我仔細迴想了一下那位殿下清瘦的身影……身高或許勉勉強強能趕得上,身材的話,先別說殺生丸殿下,就是那位王後大人都不會允許那位殿下長成這般雄壯吧。

    在思想放飛之際,我仍與這位‘鳥妖’大人對視著,不過,看著對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我還是好心的開了口。

    ——鳥妖大人有什麽話要說嗎?

    那位鳥妖大人點了點頭,又低頭醞釀了一會情緒,然後開口了:

    ——我似乎不是鳥妖。

    ——似乎……那麽,您是什麽?

    嗯,我的理解能力和接受能力還不錯,不過,仍是有些黑線垂掛。

    ——他們給我起名字叫‘烏鴉天狗’,我不知道我是烏鴉還是狗。

    那位大人用著迷茫的眼神說完,又狠狠的點了點頭,似乎表示自己的確不知情。

    看著對方迷茫的樣子,我也迷茫了。我還是第一次遇到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東西的妖怪呢,一般妖怪在蘇醒的時候不就會自動獲得關於自己的妖怪傳承嗎?即便是我這個小精魅,剛剛蘇醒的時候也知道自己是個樹妖,並大約知道自己該如何修行啊。

    我仔細迴想了一下曼殊莎華無聊之時向我講解的妖怪百科,在記憶裏尋找了一番與他相對應的信息,最後,我抬起頭來對他說道:

    ——你到這裏來是受到了邀請嗎?

    ——邀請?我一直住在這裏啊,從兩百年前犬大將遇到我並把我帶到這裏以後,我一直住在這裏。

    那位不知是烏鴉還是天狗的叫做‘烏鴉天狗’的奇異妖怪很奇怪的打量了我一會,然後說道。

    ——那是誰給你起的名字?

    ——犬大將他們啊。

    ——……你之前沒有遇到過自己的同類嗎?

    ——犬大將說我是誕生的新品種妖怪,天下應該就我一隻。

    ——……你出生多少年了?

    ——可能是五百多年吧,我剛出生那段時候不知道時間這個東西,沒記過。

    ——那你知道自己是怎麽出生的嗎?

    那位沉思了好久之後,然後點了點頭,說道:

    ——我忘記了。

    好吧,原來這就是妖怪誕生的經過啊,果然祖先妖怪就是和那些不知傳了多少代的妖怪不一樣,什麽都是迷糊的,一切都是迷茫的,磕磕絆絆的走在陌生的土地上,開始探索的生存下去。

    不過,妖怪的誕生都是因為某些機緣變化吧,就像是山隨著悠久的時間產生了靈智,誕生了山神;就像是人類對於大雪的恐慌,慢慢在這恐慌中誕生了雪妖;這位妖怪的誕生也是因為某些原因吧,不過是什麽呢?

    ——對了,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你身上有一種很奇怪的味道,和我以前吃的那些精魅不一樣……

    這個家夥果然是過來吃我的!!什麽叫做‘和我以前吃的那些精魅不一樣’?難道你吃厭了那些吸收日月精氣的精魅們,所以想嚐嚐我這個吸收鬼氣的精魅的味道有什麽不一樣?

    ——我是這裏的客人喲,你可不能吃我。

    仔細想了想自己客人的身份,我又放下心來。如果這人也是客人那有點麻煩,就算吃了我也隻是對犬大將他們不恭敬罷了,而且也不會有人在意我這個小精魅被吃不被吃的問題;但他屬於半個主人,如果吃了我,那就是對所有客人的不尊敬,雖然這尊敬微乎其微,但在這盛禮之時,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對吧?

    好,應該就是這樣!

    ——我沒打算吃你,雖然你和我吃掉的那些精魅不一樣,不過,我隻能吃日月精氣。

    那位妖怪撓了撓頭,說道。

    ——你隻能吃日月精氣?

    放下心後,我又產生疑惑,雖然我知道妖怪們靠日月精氣修行,但也隻有精魅隻吸收日月精氣,一旦化為了妖怪,就要吃別的東西增加力量了。

    ——嗯,我最近在想,如果可以直接把太陽、月亮吃掉就好了,這樣就不必每天一點一點的吸收了,每天都很餓哎。

    那位妖怪唉聲歎氣了一會,然後對著慢慢垂落的夕陽歎息。

    ——……那你想到方法了嗎?

    雖然覺得荒謬,但我卻還是忍不住問道。

    ——嗯,直接吃掉太陽、月亮不可能。所以,我想,當太陽或者月亮精氣最濃的時候,我直接飛到天上把所有的精氣都吃掉,應該可以吃飽一次吧。

    那位對著夕陽開始了憧想。

    我也對著夕陽看了一會,仔細想了想那番情景。

    當月氣正濃之時,妖怪們都等著這濃厚的精氣降臨,甚至有的妖怪打算趁著這濃厚的精氣來進行變異,這時,突然一個黑影伸展著巨大的翅膀,對著月亮飛了過去,然後,那還來不及降臨的月氣,便在眾妖怪的眼中,被這黑影一口一口的吞了下去……

    我渾身打了一個戰栗,似乎已經看見眾妖怪們那愕然及憤怒的眼神了……幸好我不以日月精氣為主。

    咦,不對!我記得每年都有那麽一兩次,月亮會突然慢慢的消失,然後在慢慢的出現……唔,和被吃掉的情景倒有些相似呢,對了,那是什麽原因造成的來?曼殊莎華有解釋過嗎?

    啊,我好像沒有問過呢,我一直把它當成一種自然現象了,就像春夏秋冬一樣自然的自然現象!

    現在想想,或許它不是一種自然現象呢?難道真的有人在吞月?

    ——喂,你真的沒有同類嗎?犬大將有沒有到西方的大陸去打聽打聽?

    ——犬大將就是因為去過那個大陸所以才給我取名叫‘烏鴉天狗’的啊。以前他隻叫我‘鴉’的,似乎在大陸遇到了一種叫做‘天狗’的妖怪,覺得和我有點像,才給我改名的。

    ——……

    ——食月吞日就是那個‘天狗’發明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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