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香冷冷道,“他是李尋歡,這是陸小鳳。”  他對這兩個人的態度竟然都不怎麽好。  “小李飛刀?久仰久仰。”  陸小鳳當然聽說過李尋歡,也聽說過李尋歡的飛刀,但他從來沒有想到李尋歡竟是這樣一個人,他是個看起來很落魄、很淒苦的中年人。  李尋歡也沒有見過陸小鳳,陸小鳳的名聲大多是在他出走關外的這十年裏累積下來的,他還在中原的時候,陸小鳳最多是一位少俠,不是大俠。  但是他已知道陸小鳳解決了很多大案子,有很多好朋友,他走到哪裏,哪裏就有笑聲,走到哪裏,哪裏就有朋友。  人們都喜歡和陸小鳳做朋友,哪怕他有時會遇上麻煩,連累自己的朋友,也根本沒有人會怪他,因為他身上有一種很偉大的魅力,他對自己的朋友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熱忱。和他做朋友,你隻會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運的人。  陸小鳳和李尋歡好像完全不同。  陸小鳳總是很快樂,即使有難過的時候,也很快就會過去。李尋歡總是很痛苦,即使有快樂的時候,卻總也很短暫。  但是李尋歡並不嫉妒陸小鳳,陸小鳳也並不會排斥李尋歡,他們看見對方的第一眼,就覺得這人很不錯。  所以陸小鳳立刻給李尋歡讓了一個位置,請他坐下喝酒,他還想聽聽李尋歡和沈百終的故事,要是他願意講,就更好。  幾個人分別找了位置坐下,剛坐好,門外就又有人進來。  霍香也才剛把手裏的藥草分享給梅二先生看,就差點被好大的一嗓門給嚇著。  門口闖進來一個人,“啪”的一下,就把門給卸了下來,“哐當”一聲,這門就衝到牆上,“嘩啦”碎成七八片。  這人穿著的是一件紫色大氅,上麵印著許多團花,看起來富貴的不得了,聲音也洪亮有力,喝道,“梅二先生在哪裏?”  梅二先生幾乎要以為自己犯了什麽罪。  陸小鳳覺得很有趣,笑道,“你是誰?”  “我是秦孝儀。”  梅二先生問道,“鐵膽震八方秦孝儀?”  “正是。”  “你有什麽事?”  “我要你跟我走,替我的兒子看病!”  “我不去。”  “你不去?你憑什麽不去?”  這句話說得有趣極了,梅二先生想給誰看病,就給誰看病,他又不欠秦孝儀什麽東西,憑什麽去給他的兒子看病?  人家願意去,就去,不願意去,就不去,關你什麽事?  天底下總有這樣的人,好像生來就覺得別人欠自己的,總是覺得自己要什麽,別人就得給什麽,也不知是哪裏來的臉皮。  所以梅二先生的臉立刻黑了,他最討厭這樣的人,一見到這樣的人,就恨不得拿掃帚把他們趕出去,自己再跨個火盆好好去去晦氣。  可這樣的人他今天注定要遇見兩個。  這第二個人是個小孩子,年紀和上官雪兒差不多大,穿著一身紅鬥篷,看起來又白淨,又可愛。  隻可惜他長了一張嘴。  “他不願意去麽?我們為什麽不把他綁走?”  陸小鳳皺眉道,“你怎麽可以強迫別人和你走?”  小孩子冷冷道,“我為什麽不行?秦孝儀這樣的人請他去看病,是瞧得起他,你一個酒鬼懂什麽?”  陸小鳳已很多年沒有遇到這樣的人。  小孩子又問道,“你為什麽不肯去?”  梅二先生道,“我沒有空,我還要和朋友討論一些問題。”  小孩子道,“和誰?”  他嘴上問著問題,眼睛卻已經看向霍香,死死盯住了他。  “秦老伯,你不要著急,我有辦法。”  “哦?你有什麽法子?”秦孝儀問道。  “我們把這老頭殺了,不就沒有人和他聊天了麽?”這小孩子冷笑道,“我來動手,正好練練劍法!”  他嘴上說著練劍法,手也確實握上了腰間的劍柄,可等他抬手時,手裏卻並沒有劍,反而從袖中射出烏漆漆的幾道光來,閃電般射向霍香。  這辦法通常是老江湖才能使出來的,因為這法子不僅考驗時機,還考驗心理,更考驗臉皮,麵上稍微有些掛不住的人,就很容易叫人家發現不對。  這小孩子使出這招來,目中立刻露出一種得意、快意,好像大仇得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和霍香有什麽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陸小鳳伸手一揮,就打落這幾枚暗器,“砰砰”幾聲過後,一隻釘滿鋼針的酒杯落在地上,酒杯上微微散發蒸汽,杯中清白透亮的瓷麵竟有些發綠,這暗器竟有一種很可怕的毒。  這孩子見一擊不得手,竟笑了起來,甜甜道,“大叔你真厲害,你能不能教教我?”  陸小鳳道,“不行。”  “為什麽不行?我可以送你酒喝,我保證這酒是誰也買不到的好酒。”  這世上能打動陸小鳳的東西很少,酒確實是其中一件,沒想到他竟一眼就看了出來。  “因為你既沒有禮貌,又沒有德行。”陸小鳳淡淡道,“我為什麽要給自己找不痛快?”  小孩子又笑,一邊笑,一邊走了過來,竟直直摟住陸小鳳的胳膊,道,“我錯了,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就原諒我吧,小孩子總是不懂事,您既然想看我有德行、有禮貌,為什麽不自己教教我?”  陸小鳳還沒說話,這孩子就又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把匕首來,抬手就刺,要刺進陸小鳳的心口裏。  陸小鳳雙指一夾,就夾住了刀尖,這孩子無論怎麽使勁,也拔不出來,一張白淨的臉憋得通紅,匕首卻穩穩不動。  他隻有道,“我怕了您老人家了,快收手吧!”  陸小鳳自然不能和一個孩子計較,隻有把他反手一拋,拋進了秦孝儀懷裏,冷冷道,“你們為什麽還不快滾?”  秦孝儀冷汗直流,顯然已通過陸小鳳的指頭認出他是誰,一躬身,摟住這孩子,就要走。  這孩子卻還叫囂道,“你以為你是誰?你敢這樣對我?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誰?我娘是誰?”  陸小鳳道,“不知道,就算是你爹娘是神仙,也是半點不會管孩子的神仙,半點也不懂得育人。”  “我爹就是……”  他剛要開口,就被人結結實實抽了一個巴掌在臉上,整個人都怔住。  上官雪兒冷冷道,“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誰?”  她竟不知什麽時候來了大廳,秦孝儀驚懼之下,竟也沒發現她。  ——上官雪兒的輕功本就也不錯的。  “我,我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娘是誰?”  “不知道。”  上官雪兒叉腰道,“很好,那麽我告訴你,他們已經死了。”  這孩子眼裏立刻又露出惡毒的笑意,聽到別人的父母死了,他簡直比撿到金子還高興。  “那麽你……”  上官雪兒竟又抽了他一巴掌,繼續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敢打你?”  秦孝儀竟沒有阻止她。  小孩子隻得道,“不知道!”  上官雪兒冷冷道,“因為我的武功比你高!因為我有一個好師父!我還有好朋友!”  還沒有等這孩子開口,她就繼續道,“這些都是我自己憑本事得來的,我的武功是自己練的,師父和朋友都因為很喜歡我,才成了我的師父和朋友,你懂不懂?”  “我……”  “你這種王八蛋,我最看不慣,你算什麽東西?”上官雪兒冷笑道,“你的東西都是別人給的,你的地位也不是自己爭取的,還要時時刻刻利用別人的同情心,你連狗屁都不如!”  大廳裏除了秦孝儀和這孩子,其餘人的眼裏都露出笑意來。  大人不好和孩子爭鬥,孩子卻可以和孩子爭鬥的,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陸小鳳更是想給上官雪兒鼓掌,恨不得將她舉起來喝彩。  這孩子看了看眾人,眼珠轉了轉,竟立刻痛哭起來,喊道,“啊呦,哎呦!我的腿斷了!肯定是那個小胡子幹的!秦大伯,你快去興雲莊找我爹!他們欺負我!”  秦孝儀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似乎是要大罵出聲,因為他已認出座位上的獨孤一鶴,知道這大廳裏的人,自己怕是一個也惹不起,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巴。  李尋歡突然問道,“興雲莊?你的父親是誰?”  “我的父親是龍嘯雲!”  “那麽,那麽,你的母親呢?”李尋歡連手都在抖,似乎已拿不穩酒杯,他的聲音也早就顫抖起來。  這孩子見狀,覺得有戲,立刻大聲道,“我的母親就是林詩音!”  李尋歡黯然失色,繼續道,“那麽你就是……”  “我當然就是龍小雲!”  李尋歡終於不說話了,沉默良久,才對著陸小鳳勉強笑了笑,道,“陸兄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讓這孩子走?”  上官雪兒瞪大眼睛,也大聲道,“你的腦子是不是有病?你難道認識他的父母?”  獨孤一鶴歎了口氣,招了招手,叫上官雪兒過來,道,“龍嘯雲是李探花的結義大哥,林詩音是他的表妹。”  上官雪兒皺眉道,“那又怎麽樣?他們教出這樣的孩子來,說明他們根本不配做父母,我們最起碼也要教訓教訓他!”  李尋歡苦笑道,“他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雖然疏於管教,但也一定不是故意的,姑娘要是有氣,就出在我身上吧,我可以代他受罰。”  上官雪兒跺了跺腳,道,“我呸!我總算明白沈百終為什麽不和你做朋友了,你簡直是全天下最笨的那個大笨蛋!”  龍小雲突然道,“原來你是李叔叔,我的父母一直都很想你,尤其是母親,每天深夜都要哭呢!”  李尋歡好像被當頭打了一拳,心中有說不出的苦澀,忍不住又想到了林詩音,想到了林詩音在燈下的身影,頓時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龍小雲知道李尋歡一定會護住自己,於是又對著上官雪兒道,“你真的沒有父母?沒有父母的人,一定很可憐,我看你師父如此愛護你,倒也真的不容易。不過你們非親非故,師父為何要對徒弟這麽好?你長得倒也不錯……啊呀,是我想多了,對不住對不住。”  獨孤一鶴的臉都氣紫了,“噌”的一下拔出背後的長劍,抬手就刺。  那劍光快如閃電,迅疾如雷,一眨眼就到了龍小雲眼前。  劍氣衝天,殺氣也衝天,這位峨嵋派的掌門人一生遇人無數,這次才算是動了真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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