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大開,薛衣人大步踏了出去,屋外陽光正好,薛衣人卻隻覺得寒意從心底裏升起。  因為他要赴的是一個死約會——贏過了左輕侯,就要死在沈百終的手上,贏不過左輕侯,也就沒有之後了。  他永遠也想不到自己會迎來這樣的結局,永遠也無法想到自己的弟弟竟已在不知不覺中毀了他自己,更想不到他也會做出冒名頂替之事。  這事間的事情,豈非永遠是沒有規律的?  秋風乍起,吹動薛衣人白色的衣角。  他已又換上一身白衣,薛衣人,血衣人,這次的衣服,濺上的隻會是他自己的血……第76章 兄弟冬  紅葉紛飛。  紅葉灑滿街道,長街遠處突然有一道馬蹄聲響起,一匹快馬帶著一個人疾馳而來。  楚留香翻身下馬,走進大堂裏。  “他們怎麽樣?”  “不知道。”  “你怎麽會不知道?你不是去看了麽?”  楚留香長歎一聲,“這是人家的家務事,我怎麽好知道呢。更何況,情人之間離別的時候,誰能忍心看呢?”  陸小鳳在瓜果盤裏挑挑揀揀,最後還是什麽也沒拿,手一轉,端起一杯酒來。  “左明珠和薛斌的婚事,是絕不可能的。左輕侯絕不會答應,薛衣人也絕不會答應,更不要提丁家。”楚留香道,“施茵與葉盛蘭的事情……”  陸小鳳接上他的話,道,“這個也是沒有法子的。”  “沒錯。”楚留香歎道,“這兩對情人都沒有可能在一起。”  “所以你一定是去找葉盛蘭了。”陸小鳳道,“你擔心他被花金弓直接打死!”  楚留香摸摸鼻子,道,“我到的時候,他已被打折了好幾根骨頭。”  “施孝廉把施茵嫁給誰,也不會嫁給葉盛蘭的……”陸小鳳道,“他那樣的人家,畢竟很看重家世。”  楚留香也端起一杯酒,突然問道,“沈百終在哪?”  陸小鳳指了指外麵,道,“去買紙墨了。”  他的臉上顯露出一種很得意的、幸災樂禍的表情,隻吐出兩個字,道,“練字。”  楚留香也笑了,他們都知道學字練字有多枯燥。  就在這時,街上又奔來一匹快馬。  陸小鳳仔細看了幾眼,就認出這是左家的快馬,又看了一眼,他就認出騎在馬上的那人是左輕侯的親信左升。  他們的行蹤並不是什麽秘密,可是左輕侯來找他們做什麽呢?左明珠的事情已經結束,難道她這次真的病了?  健馬嘶鳴,左升勒住韁繩,跳下馬來,作揖道,“陸大俠,楚香帥,我們老爺有請。”  搞清楚掌上明珠的病情,擲杯山莊非但沒有再熱鬧起來,反而又冷清了不少。  左輕侯披著一件外衣,坐在走廊裏看風景,他看著那片紅葉緩緩落下的神情,就好像從樹上掉下來的是他的心一般。  見到他們兩人來了,左輕侯立刻站起來,快步迎過去,緊緊扣住楚留香的肩膀。  “我要求你們一件事。”左輕侯慢慢道,“我要在明天和薛衣人決鬥。”  陸小鳳失聲道,“明天?”  “對。”左輕侯點頭道,“我們都認為最近的事有些亂,有些麻煩,所以決鬥應該越早越好!”  此事實在太過突然,就連楚留香和陸小鳳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左輕侯繼續道,“我們兩家遲早要決出一個勝負,鬥出一個結果的,你們明不明白?”  他們都很明白。  “我若是活下來,倒沒什麽可說的。”左輕侯歎道,“萬一,萬一我死了,明珠她……”  陸小鳳道,“你是不是想要我們替你保護她?”  左輕侯搖搖頭,道,“我想請你們把她帶走,帶到哪裏去都可以,她絕不能繼續呆在鬆江府,絕不可以和薛斌見麵。”  楚留香道,“左二哥,你莫非是擔心她嫁給薛斌?若你真的有什麽不幸,想必明珠也就不會還要……”  左輕侯狠狠拍了一下大腿,“這倒是小事!我已經死了,哪裏還管得了她嫁給誰呢?隻要她過得幸福,薛斌王斌又有什麽區別?我隻是擔心,我擔心就算明珠有心嫁去,那個姓薛的小子會疑心她是要替父報仇,對明珠不好!”  左輕侯連侯爵之位都要輕視,最不屑計較小事,隻熱衷於廣結好友,此時卻為了女兒再三思量,可憐天下父母心,他們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他們隻有答應。  左輕侯見他們答應下來,長舒一口氣,道,“你們兩位自便,就把這裏當作自己家。”  說完這句話,左輕侯扭頭就走,他要去靜室坐下,等到明天出來時,他的心裏就可以沒有女兒,沒有世俗,到了那個時候,他的武功才能發揮出最好的效果。  薛衣人已心存死意,比以前更難對付,當一個劍客已不在乎生死時,他手裏的劍才能叫做劍!  刺出一寸,就是一寸,隻有劍!  劍就是全部。  —————————————  第二天。  這一場決鬥,幾乎所有人都來了。  天地間充滿肅殺之意,紅葉落下,就已被殺氣與劍氣席卷,散到一邊,拱衛出一片平台來供他們交手。  燕十三死死盯住薛衣人的劍,一雙總是很冷漠的眼睛裏,已充滿激動的神色。  沈百終低頭看著他,緩緩道,“你還不行。”  燕十三問道,“那麽你看我什麽時候行?”  “再過十二年。”  燕十三沉默片刻,道,“你在十幾歲時,就已名動江湖。”  “那是因為我已在過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沈百終淡淡道,“沒有誰的地位會憑空而來。”  “那麽我十幾歲時,也應該出去見血。”  “好。你可以接北鎮撫司下發的懸賞。”  “嗯。”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迴京城去?”  燕十三道,“嗯。”  沈百終似乎總是很精通如何拐人,他也總能成功,三言兩語就騙得人找不著北,偏偏每一句都是真話。  他自己沒有感覺,周圍卻已有很多人把他當成一種信仰。  薛衣人緩緩從山下的台階走上來。  他走得雖慢,氣息卻很穩,每走一步,氣勢就強一點,等到完全踏上山巔之時,他已不再是一個和善的老人,他已變成了一把利劍!  左輕侯死死盯著他,道,“你來了。”  “我來了。”  “請。”  “請。”  左輕侯挽起袖子,左腳向前踏了一步,一隻手豎直,另一隻手當胸橫舉,擺出飛花手的起勢。  “噌”的一聲,劍已出鞘。  紅葉卷起,兩人的內力之深厚,已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他們交起手來,也快得很,漫天飛葉中,隻有沈百終三人能瞧見他們的動作。  燕十三雖看不見,卻能感覺到劍氣,他能覺出左輕侯在不斷地閃避,也在不斷地出手。  他的一雙手掌下,使出的是至陰至柔的掌法,綿綿不斷,生生不息,隻要一掌擊中,就絕不會斷開,但這並不是兵器,所以他也隻有躲,躲到自己可以擊中薛衣人時。  隻要擊中哪怕一下,他就可以迴去陪著女兒了。  就在這時,沈百終突然拔刀出鞘,轉身一刀,就擋下了好幾枚暗器。  叮叮當當的響聲過後,地上就已插著許多碧綠色的鐵針。  “毒針?”陸小鳳道,“這毒似乎……”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又有鋪天蓋地的暗器飛來。  在這暗器之中,一道身影以極快的速度奔來,一眨眼就跳進紅葉之中。  沈百終剛要去攔,就又停下了。  因為他認為這已是最好的結局。  薛衣人一劍刺出,破開無數飛葉,當他看見飛葉之下左輕侯的臉時,目中露出一絲釋然,一絲平淡。  到了他這樣的年紀,擁有一個敵人已是很難得的事情,敵人是最了解他的人,有一個敵人,他總是在漫漫寒夜中不太寂寞。  現在這個敵人就要死在他的劍下。  而自己也馬上會去陪他,這豈不是一件很妙的事……  左輕侯瞳孔緊縮,麵帶恐懼,一掌打出,本來用足的十分力氣,竟成了十二分——也許薛衣人並不能要我的命,隻能切斷我的手!  手拍中人。  薛衣人和左輕侯都怔住。  你怎麽會在這裏?  薛衣人雖沒有說話,卻無疑是這個意思。  薛笑人大笑起來,將還在席卷騰飛的紅葉震開,道,“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你以為我還是那個隻會聽哥哥話的小鬼?”  薛衣人全身顫抖,連劍也握不穩了,哽咽道,“你這個,你這個……”  “你還想要罵我逆子不成?”薛笑人吐出一口血來,卻還在笑,笑得竟也很開心,“我的老爹可不是你,你隻是我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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