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沒錯。  楚留香一生從不曾殺人,樂善好施,義薄雲天,不知多少次化敵為友,也不知多少次幫助別人度過難關,他的朋友雖沒有陸小鳳那麽多,卻也不少,若是楚留香死在神水宮,胡鐵花和姬冰雁隻需將消息散布天下,不出三天,就會有無數的英雄好漢聚集在這座鎮子裏,要替楚香帥報仇。  沈百終更不必說,先不提他與楚留香是否是朋友,也不提他無人能及的武功,單說楚留香拿著他的腰牌,卻還被水母陰姬所殺這件事,就已足夠引起爭端。  身在朝堂,有些事已全部化為身份二字,不必說前因後果,也不必論什麽人情世故,隻求結果不問原因,看了錦衣衛的腰牌,還敢殺人,就是一種忤逆。  為了保證朝廷在江湖人心中的威望,水母陰姬也是要死的。  ———————————  雨。  暴雨。  雨打在地上。  地上有路,路上有泥濘,泥濘上走著兩個人。  沈百終已被暴雨淋濕,但卻還是穩穩地走著,如簾的雨幕好像根本影響不了他。  黑漆漆的夜裏下著雨,實在是很適合偷東西,很適合殺人的時候,隻不過這種事雖常見,卻也不是天天有的,比如這個夜晚,你就隻能見到落湯雞。  走在沈百終旁邊的那一位,就是落湯雞。  這雨實在很大,大到什麽也看不見,大到從頭發上落下的雨水都像是下雨,每到這個時候,陸小鳳總是很羨慕和尚。  雨滴落在地上,又重新濺起來,小而密集,直打人的鞋麵,但你若是仔細去看陸小鳳和沈百終的鞋子,就會發現他們的鞋雖濕了,卻是沒有泥的。  這雨隻能從上麵打濕他們,休想越過輕功這道關卡去。  陸小鳳一張嘴,就是滿嘴的雨,好像有人掐著他的脖子用水壺灌水一般,用的就是花滿樓澆花的那一種噴頭,“今天下午我們本有機會買傘的!”  劈裏啪啦的雨點聲越來越急,如同鼓點,但沈百終還是聽到了陸小鳳在說什麽,“可是我們並沒有買。”  “沒錯,誰也不知道會有這樣的鬼天氣。”  陸小鳳轉頭去看他,雨水確實很公平,是世上最公平的一種水,沒有光淋他一個人,也淋著沈百終,水滴從他的頭發上一直流到脖子裏去,浸濕了黑衣,劃過繡春刀的刀鞘,最後才從衣角一連串地滴下水去,簡直和洗澡差不多,但你光聽這個人沉穩的聲音,哪裏聽得出他是在淋一場暴雨。  “我們是不是快到了?”  “已經到了。”  狹窄的巷子裏,客棧通紅的燈籠高高掛起,對每個暴雨天來住宿的客人來講,都是最吸引人的東西。  兩個人站在廊下等衣服上的水滴得差不多了,又擰幹了頭發,才推門而入。  木門傳出吱吱呀呀的聲音,金九齡整理好衣服,放好油燈和碗筷,擺出一副驚訝的表情來,“指,沈大人!陸小鳳!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金九齡?”陸小鳳一走一個水坑,站了那麽久,他仍在往下滴水,“你又怎麽會在這裏?”  “當然是來查案!”  金九齡站起來,往櫃台上放下一錠銀子,“小二,去弄一壇瀘州大曲來,再做幾個涼菜,幾個熱菜,別忘了拿兩條毛巾過來。”  小二本來正在打盹,已把頭磕到了桌子上去,被叫醒後一臉不滿,等他看見那錠銀子後,就立刻變了臉色,笑眯眯地應了一聲,把錢收入袖中,一閃身就進了後廚,好像生怕銀子長腿跑了。  “我本就要和你們一起查案的,你忘了麽?”金九齡重又坐下,道,“沈大人把消息告訴我後,就與你一起走了,我是獨自來的,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了你們。”  陸小鳳也坐下,“這附近好像隻有這一家客棧,其實也不算太巧。”  “難道我就不能與你們套套近乎麽?”金九齡大笑道,“要說不巧的事隻有一件,那就是我很不巧得沒有被雨淋到!”  陸小鳳目光一閃,也笑,拿起筷子來就吃,他確實被雨淋了,這有什麽好反駁的?  “你這種貴公子,是不會懂我這種人的。”陸小鳳摸著胡子,“你哪裏會知道被雨淋濕的快樂?洗澡不用掏錢,這種好事可不是誰都能遇上的。”  沈百終沒有坐下,他把繡春刀放在陸小鳳旁邊,走到窗前卷起了竹簾。  “沈大人是在做什麽?”金九齡問道。  “他在卷簾子。”陸小鳳道。  “我當然知道他在卷簾子,我問得是他為什麽要卷簾子?”  “為了應對刺客。”陸小鳳淡淡道。  “刺客?”  “對,跟了我們一路的刺客。”  庭院中有劍光一閃,雨中已突然出現一個黑衣人,隻是一瞬,就到了沈百終跟前。  他的劍和人一樣快,冒著淩冽寒光的劍尖刺破紙窗,風一樣的刺向了沈百終的眼睛。第36章 刺客與死  窗外暴雨如簾,籠罩住天地,刺客的身影在雨中模模糊糊,他的劍也模模糊糊,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殺氣直襲而來。  劍還沒有到,已有幾滴雨水在真氣鼓蕩下進了屋內。  陸小鳳拿起桌上的酒壺,悠然地給自己倒了一盅酒。  金九齡看了一眼,霍然起立,剛要去幫忙,就被陸小鳳按了迴去。  雨水碰到了沈百終手上,他的兩根手指也已夾住了刺客的細劍,另一手去點他的穴道。  黑衣人一驚,急忙扭轉身子,踩在窗框上一個翻身,避開了沈百終的手,可等他去抽那柄劍時,卻怎麽也抽不出來,露在外麵的眼睛起了血絲,劍也還是在沈百終的手裏死死地夾著。  “原來沈大人已學會了你的靈犀一指,是我瞎操心了。”金九齡歎道,“來,我們喝酒。”  酒壺裏已沒有酒,金九齡倒了個空。  “那小二怎麽還不迴來?”金九齡皺眉道,“我去催一催他。”  金九齡起身去後廚的時候,沈百終已折斷了黑衣人的細劍,把他的穴道點住,把人壓在了地上。  “誰叫你……”  沈百終的話還沒有說完,就住了嘴,因為他已經發現黑衣人的嘴裏藏了毒藥,而他也正要咬破這毒藥,於是立刻伸手扼向地上這人的喉嚨。  沈百終的手剛伸出去,空氣中就響起了極其細微的破空聲,如果換作另外一個人,絕不會聽得到這聲音,不論換作是誰,都一定會死在這裏。  但是站在這裏的人是沈百終,坐在桌前的人是陸小鳳。  陸小鳳雖沒有聽到破空聲,卻看到了沈百終突然看向窗外的眼睛,便立刻扔了一隻筷子過去。  這是離他最近的東西,也是能扔過去的最好的東西。  沒有人能看清沈百終的動作,也沒有人能看清那些暗器,當沈百終的手停下時,他的手裏已多出了一隻刺蝟。  木筷子做的刺蝟。  暗器上果然有毒。  一根根鋼針釘在筷子上,在燈光下閃著雪白的光芒,而這鋼針的尖端,卻都泛著青色,顯然是淬了劇毒。  這些鋼針的力道極大,幾乎可以將鐵塊當成豆腐一樣隨意射穿,若不是沈百終內力深厚,一根木筷子根本不能接下這些東西。  這東西隻會射穿筷子,然後穿過人的身體釘到牆裏去,而且一定會全部沒入,連一個尾巴都不會留。  而人也會倒在地上,不出三息就會死掉,不過三日就會發出臭氣。  “這是暴雨梨花釘!”陸小鳳快步走過來,道,“就是宮九用的那一種暴雨梨花釘。”  兩個人都沒有動,他們都不打算去追那個用暗器的人,如此大的雨,如此詭異的暗器,出去追也是沒有用的。  “嗯。”沈百終應了一聲,“你把他的毒藥取出來。”  即使是在剛剛那樣兇險的情況下,他的手也還是扼住了刺客的喉嚨,力度不輕不重,既不會叫這個人死了,也不會叫這個人咽下藥去。  陸小鳳挽起濕漉漉的袖子,卸了黑衣人的下巴和麵罩,在他背後一拍,就拍出一個魚鰾來,這就是人們常說的魚泡,也是死士們常常藏在嘴裏的東西。  隻有非常忠心的刺客才會在嘴裏含著毒藥,這代表著他們已隨時願意為主人去死。  “自從五六年前起,你得了天下第一的稱號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什麽刺客要刺殺你了。”陸小鳳道,“現在一見,我竟覺得有些稀奇。”  沈百終撿起地上的斷刃,放在陸小鳳眼前讓他看,“你有沒有覺得熟悉?”  “沒有。”陸小鳳老老實實道,“我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劍,這劍未免也太細了。”  “我在另一個刺客身上見過這種劍,他就是用這種劍的。”沈百終道。  “誰?”  “中原一點紅。”  黑衣人大張著嘴,目光一閃,劃過一絲緊張去。  “中原一點紅?”陸小鳳沉思道,“這個人是不是就是中原一點紅?他是不是偷了中原一點紅的劍?”  陸小鳳一邊說,一邊就要去看看這人有沒有易容。  “他不是,中原一點紅不會暗劍傷人,也要比他厲害很多。”  “那麽這是不是一個組織?很多刺客都有組織,都用同一種武器,也都練同一種武功。”  “也許。”  “我給你一個機會,你說出是誰叫你來的,這件事就當做沒有發生過,我絕不會攔著你走。”沈百終看向黑衣人,“沒有人會去追你,也沒有人會去查你,你可以對你的雇主說任務失敗,絕沒有人會知道你做了什麽,就連剛才那個在庭院裏用暗器的人也不會知道。”  黑衣人就好像是一個死人一般,直挺挺地躺著,動也不動。  陸小鳳笑了,“你可要想清楚,錦衣衛的詔獄並不是什麽好地方,再硬的骨頭也是不夠用的。”  “我也知道你不怕死,但有些時候,死亡也是一種解脫,詔獄裏就多的是這樣的人,他們就想死得很,隻可惜並沒有人會滿足他們的願望。”  “你不一樣,你還有選擇的機會,這豈不是很難得?”  黑衣人掙紮再三,還是應了下來,點了點頭。  等到他的下巴被安迴去後,這位刺客才吐出沙啞的聲音,“你們真的會放了我?”  “即使不放你,你也沒有別的選擇。”沈百終冷冷道,“你最好相信我們。”  黑衣人咬牙道,“好!我確實是一個有組織的刺客,叫我來殺你的人……”  話還沒說完,正說到關鍵的地方時,黑衣人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又變得鐵青,口中吐出許多白沫來,喘了幾口氣,就瞪著眼睛死了。  這一切的變化都實在太快,兩個人想救他也已遲了。  是誰幹的?  毒藥不是已被陸小鳳取出來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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