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裏的花都掉了,初秋的枝頭掛著小柿子,月季的葉子泛黃,早晨的天空萬裏無雲。


    顧關山抬起胳膊準備攔車,有人卻在背後喊她,顧關山迴頭一看,沈澤套著件黑底白字的衛衣,牛仔褲襯得腰腿筆直修長,踩著一輛自行車。


    顧關山笑了起來:“去晨練呀?”


    沈澤撥了下車把上的鈴,隨口道:“去送考。——上車。”


    去送考。


    顧關山笑眯了眼睛:“喲,今天不開車了?”


    “開個屁……”沈澤尷尬道:“上次你寫生迴來,為了接你我開了我爸的車,差點被罵死……說我沒有駕照,這樣你也危險……所以今天隻能騎車送你了。”


    顧關山乖乖坐上了他的自行車車後座,沈澤立即得意洋洋起來,腳踏一踩就走了。


    秋日的微風都帶著刺骨的冷意,枝頭的綠葉卻沒掉光,老街上人來人往。


    沈澤騎車非常穩,帶著顧關山穿過樹影斑駁的老街,空氣中是油炸麻球和豆漿的香氣,有雞蛋卷餅和煎餅果子,有賣小粽子的,有賣玉米糕的,還有剛出鍋的新鮮豆腐腦——鹹的,兩塊錢一碗,熱騰騰,灑滿了香菜。


    到處都是生活的氣息。


    顧關山抱著他的腰,睏倦地趴在了他的後背上。


    沈澤意識到她沒睡好,心疼地問:“昨天晚上看到幾點?”


    “十二點……”顧關山困得迷迷糊糊地迴答:“好睏哦……中午我們吃什麽呀沈澤?”


    沈澤說:“你出來再說。”


    “你先眯一下。”沈澤騰出一隻手,令顧關山環抱住自己。


    顧關山笑了起來:“我還以為沒人給我送考呢……沈澤,你對我太好了!簡直是個稱職的母親。”


    沈澤氣得車把都抖了一下,惱羞成怒地罵她:“滾蛋!”


    顧關山嗤嗤地趴在他背後笑,笑完了又問:“你不複習嗎?”


    沈澤指了指自行車前筐裏的筆記本,示意他隨身帶著複習材料,去那裏背。


    “真勤奮。”顧關山朦朧道:“……我記得丁芳芳還告訴我你對我這場考試,非常不以為然呢。”


    沈澤平淡地說:“我對這場考試不以為然——但是這是你的考試。”


    顧關山又哼唧了一聲,在他後背上蹭了蹭。


    沈澤騎著自行車,後座上坐著一個顧關山,擠過車山車海的送考人群——這送考的隊伍也極為浩蕩,家長們開著車,中間穿過去一個騎著自行車的高中少年。


    沈澤說:“考試的東西不要忘了,鉛筆,橡皮,0.5黑色中性筆……”


    顧關山笑眯眯道:“這可是考試費就要一千八的高貴考試——ets提供文具的,而且是機考。”


    沈澤哽了一下:“那身份證總得帶著吧?外套帶了沒有?沒帶的話我把我的外套給你……多媒體教室裏本來就陰,如果沒有暖氣得有多冷……”


    顧關山眨了眨眼睛,笑道:“別擔心。”


    她揚了揚身份證,把自己的書包遞給了沈澤,讓他拿著。


    沈澤掂了一下她的書包,又叮囑道:“答題的時候千萬別緊張,有人要你幫忙作弊你就裝沒看見……”


    顧關山點了點頭,笑盈盈地看著他。


    “關山……”他望向顧關山,張了張嘴。


    他的眼睛幾乎在顫抖,顧關山那瞬間覺得,沈澤要開口挽留她了。


    ——不要考了,顧關山意識到沈澤的眼睛在這樣說:顧關山,我們不想我們分開那麽久……未來有那麽多不確定。不要考了,和我迴家。


    顧關山的第一個念頭是,如果他說出來,我就和他走。


    但是沈澤沙啞地說:“……考試順利。”


    顧關山眼眶頓時紅了。


    她踮起腳擁抱了沈澤,沈澤還沒來得及迴抱她,她就帶著通紅的眼眶鑽進了大樓。


    周圍的人都看著這對奇怪的小情侶——這麽年輕的孩子,哪有男朋友來送考的呢?不都是家長來嗎?


    沈澤目送小姑娘跑進大樓,坐在大理石台階上,拿了本筆記本,開始背東西。秋風刺骨,剛剛送完了考的沈澤背著書,眼淚水一滴滴掉到本子上。


    姑娘在裏頭考托福,他在外頭掉淚。


    肝腸寸斷,猶如在放心頭的血。


    中午十二點,鈴聲響起。


    顧關山考完出來,餓得前胸貼後背,沈澤在外頭把必備古詩詞背了兩遍,一看到她,剛打算問她考得怎麽樣——


    顧關山眼都綠了:“沈澤我要吃韓國料理!石鍋拌飯!還要吃米線!十分鍾之內吃不上我就要吃人了!”


    沈澤:“……”


    “考試是狗屎!”顧關山氣得不行,拽著沈澤就去吃飯:“根本沒有中場休息!考完這個科目馬上就下一場!聽力難得要死,內容難就算了,還給我找了個印度口音的社會學講座!印度口音啊!噠噠噠噠!叭叭叭!他們這麽能怎麽不找個巴基斯坦口音——!”


    沈澤趕緊把自己的自行車帶上,說:“別緊張,其實也不是那麽難聽懂吧——”


    “印度口音的講座教授剛講完,緊接著,”顧關山氣憤道:“出現了miyoko,一個日本留學生。”


    沈澤:“……”


    “這位留學生miyoko操著一口標準又流利的日本口音,提問了這印度口音講座的的每個細節問題。”顧關山說:“ets找這麽多花樣百出的口音就是為了告訴我們美帝種族繁多兼容並蓄什麽人都有大國風範嗎……我一聽那印度口音都懵了……”


    印度加日本,沈澤想像都想像不出那是什麽鳥聽力題……


    他還沒來得及安慰,顧關山卻突然正經了起來。


    “沈澤,”顧關山正色道:“我今天突然想起來我們老家的那些老人家有個說法——他們說,這輩子有個人對你很好,下輩子你是要去給他當媽,報恩的。”


    沈澤:“?”


    顧關山嚴肅地問:“然後我就走神,想著如果這是真的的話,下輩子我會不會去給你當媽媽呀?”


    沈澤:“……”


    沈澤彈了顧關山一個腦瓜嘣。


    顧關山眼淚都被彈出來了,捂著額頭喊:“你別這樣!我是嚴肅的!”


    沈澤說:“嚴肅個……這是嚴肅的話題?”


    顧關山餓的懵懵的,說:“挺、挺嚴肅的啊……”


    “那我說個嚴肅的。”他說。


    “別說下輩子……”沈澤嗤笑一聲,聲音卻啞著。


    “——我管你哪輩子。顧關山,你敢嫁別人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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