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寒風蕭索,暗衛連夜下山穀找人。


    而夏侯連澈被弄迴營地,根本就沒有熬過一個晚上,就醒了。


    冷風夾雪的夜裏,他睜著通紅的眼睛看營帳上頭,用了強藥合該是入睡的,但是他卻一直睜著眼,目光裏是一片死寂,也不管外頭幾乎急昏了頭的禦醫。


    他在等消息。


    可是原本是早該傳消息來的人,卻遲遲不見蹤影。


    這一趟下山可謂兇險,山間天氣惡劣,夜間半山腰上突發亂流,生生讓暗衛耽誤了半夜的時間。等常宇拖著倦怠不堪的身影迴來的時候,天際已經微微泛白。


    常宇站在主帳外頭,突然感覺腳步沉重得不敢踏進去。


    可夏侯連澈立刻就發現了人影,甚至沒等常宇掀開簾子進來,就先語氣急促開了口問:“人呢?”


    常宇咬牙掀了簾子進去,直接跪了下來:“皇上恕罪。”


    夏侯連澈吃力的撐起身子,臉色變得青白:“人呢?朕要你們去找人,都一夜了!她人呢?”


    “迴皇上,昨夜屬下等奉命尋人,途中暗遭亂流耽擱了時候故而來遲,隻是食人穀下亂石紮堆,娘娘摔崖而下,已是……已是氣絕身亡。”常宇後麵的話越說越低:“屬下們到時,娘娘早已沒有唿吸了。”


    “你說什麽!”夏侯連澈噌的一下坐起來,瞠目欲裂厲喝:“你再說一遍!”


    耳邊嗡嗡作響,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氣絕身亡……葉清禾氣絕身亡。


    常宇僵硬的扯動唇角,俯首道:“屬下無能,皇上節哀……”


    他們同是無措驚駭卻也無能為力,到的時候,人已經是一具死屍了。


    “放屁!”夏侯連澈破口罵道,不顧拖著沉重的身體,他掀起被子就狠狠的揪起常宇的衣領,獰笑著:“這就是你給朕的答複?啊?!人在哪裏?帶朕去見她!”


    常宇不敢推脫更是阻止,見主子滿臉的暴怒和惶恐,隻能一臉悲沉的給主子領路。


    都已經成了事實,如孔大人滿腔惆悵所言,長痛不如短痛。


    營地最邊緣的閣房,正是來時夏侯連澈替葉清禾安置的地方,晨曦微光茫茫,屋內的視線昏昏沉沉的,壓抑得讓人唿吸都困難起來。


    夏侯連澈本來是心急火燎的趕來,進了門口腳下卻像是被釘住了一般,他突然有點害怕,萬一要是真的呢?


    鼻端悄然聞到混著泥土氣的血腥味,像是有無形的刀子,在割裂他的胸膛。


    他僵硬的抬起腳進去。


    紅音已經哭得快要昏過去了:“皇上……”


    常宇沉著臉使了一記眼色,紅音抑製不住的哽咽兩聲,恨恨的把眼淚一抹。最後兩人都不動聲色的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屋子裏靜默無聲,冷得瘮人。


    機械的上前走了兩步,夏侯連澈喉嚨滾了滾,對自己自嘲一笑:“怎麽可能。”


    明明是不相信用那嗤之以鼻的語氣,但是他俯下身時,伸手去揭開那塊黑布的時候,手指卻是不受控製的顫抖。


    狠下心掀開那塊布,乍然入眼的是麵目全非屍身,血肉模糊的軀體已經看不清楚原有的麵目,深可見骨的傷口凝固的血液黑一塊紅一塊遍布全身,就連手腳都斷了,誠然是被接到到一起。


    死相極其慘烈。


    饒是夏侯連澈見慣血腥殘暴的畫麵的人,此刻竟覺得胃裏一陣酸苦惡心翻湧,但是他表露在臉上瞬間化之為猙獰兇惡:“想騙我?不可能!不可能是你!”


    他似瘋了一般撕碎一層層黑布,掰過那張血肉模糊的臉,想去翻找一絲一毫熟悉的眉目,但是除了一手的血,什麽都看不到。


    吧嗒的一聲,在他托起這具零散的屍身時,不知道是什麽東西掉了出來。


    一串染了汙泥血跡的絹花。


    夏侯連澈的臉色全白了,他記得這東西,在元林郡花燈節那夜他送給葉清禾的。這既不華美不值錢的玩意兒,她一直寶貝得很,上頭的劣質花身掉了兩片下來,她都小媳婦似的一針針補迴來,還偷偷念叨著是他送的,幾乎都舍不得戴。


    哪怕在越州死裏逃生迴來,她在宮裏這般委曲求全,都收得好好的。


    他想起她膽小羞澀的在妝鏡台前偷偷摸摸戴在頭上暗自歡喜,然後驚訝發現他在背後,紅著臉低軟的喚他連澈。


    他想起在她愁容滿麵的坐在清雨苑的後院長椅望著宮牆,手裏總是捏著小小的東西,似在在等他,又似沒有……


    幕幕有她的記憶畫麵走馬觀花般閃迴,掐住那隻滿是血跡又冰涼徹底的手,神情痛苦扭曲的夏侯連澈終於熬不住,猛地吐出一口熱血。


    為什麽會弄成這樣?


    清兒啊。


    “皇上!”


    “皇上!來人!快傳禦醫!”


    ……


    夏侯連澈徹底昏迷了過去,刺激過度將經脈崩裂,大有重病之兆。孔非令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在返程之前硬是將遠行在外的陸清穀弄了迴來。


    “皇上怎麽樣了?”淩可傾清醒過後,第一件事就是焦急的問身邊人,虛弱問:“本宮睡了多久?皇上還好嗎?”


    “奴婢不知,外來使臣已經盡數遣返,隻是皇上……皇上怕是染了風寒,眼下有陸大人在主帳照料著。”婢女小心迴道。


    果真是他也跟著出事了,淩可傾臉色微變:“扶本宮起來,本宮要去看看皇上。”


    “皇後娘娘不可!”那婢女趕緊扶住了淩可傾,慌慌張張道:“眼下皇上氣急攻心,正是要緊時候,怕是娘娘不能去瞧啊。”


    淩可傾臉色就更白了:“是皇上的意思?”


    那婢女誠惶誠恐的低著頭,她可不敢隨便迴話,她剛送皇後迴來那會兒,皇上在懸崖邊那幾乎要殺人的眼神讓她至今難忘。


    若非情急,她都覺得皇上真的一劍就能把皇後給殺了。


    淩可傾重重的跌坐迴床上,臉色蒼白又嘲弄:“那畏罪自戕的賤人呢?”


    詭異的沉默。


    瞬間讓內心慌亂的淩可傾暴躁起來:“說!本宮在問你話!那賤人死了沒有?”


    “皇上娘娘恕罪……”那婢女抿唇,低低道:“隻是奴婢隱約瞧見了,屍首大抵已在崖下尋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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