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下了,夏侯連澈受了傷,手掌不斷的流出血。後麵是主殿,而後頭的追兵已經上來了,他隻能往皇陵山後走。


    夏侯連澈陰狠殘忍的手刃了最後一個剛剛夏侯成燁最開始放出來的死衛,病發的他手腳寒涼刺骨,揮劍殺人就已經有些費勁吃力了。


    但是他現在不能停。


    夏侯成燁為人陰險多疑,在人前演戲勢必是他最後僅有能夠利用的時間,等後麵大張旗鼓的禁衛軍找來的時候,他根本就無路可退了!


    嗬。


    夏侯成燁你等這一天,已經等很久了吧?


    適時細密的雨滴砸到臉上,冰涼沁心。


    夏侯連澈先是一愣,隨後他陰冷的臉扯出了一抹難得痛快的獰笑:“不過看來老天眼沒瞎,也不是全然幫他的。”


    夜雨可衝刷掉他留下的血跡,還有氣味。


    夏侯連澈冷笑一聲,將屍體扔到另一條小路上,旋即半躬著身子向前方走。彼時天邊隆隆的雷鳴聲讓這片安詳的皇陵,格外的森然。


    另一邊。


    就在葉清禾心急如焚之時,突然聽到了窗外叩叩叩的傳來三聲極輕的敲窗聲,她心念一動,立刻激動的迴叩了一聲。


    那頭的人都似乎很不方便說話,隻是壓低了聲音,低低的說了一句:“後山,順著石坡往下。”


    僅僅扔下這麽意味不明的一句,往後就沒有了聲音,外頭轟鳴的雷聲掩蓋過來,簡直是輕得幾乎聽不見。


    但是對葉清禾來說足夠了,已經足夠了。


    她已經聽到了,心裏又喜又急,是常宇的聲音。


    去後山?出事了,肯定是出事了。


    緊接著葉清禾就看到緊密的窗戶裂開了一道極細的縫隙,心中頓時大喜,常宇走之前,把外麵的封鎖劈開了一道口子!


    葉清禾幾乎想都沒有想,從衣袖裏取出來一把匕首,心跳如雷。


    這把匕首是淩可傾拿來刺殺她的那把,那時淩可傾胡攪蠻纏威脅她,她又慌不擇路,而在混亂中那把匕首不知被誰塞到了自己手裏。


    當時她怕得不行,以為是淩可傾暗算自己的陰謀詭計,警惕心不假,但是過後她根本就沒有這個機會毀屍滅跡,就已經人前事發了。


    不知道這把匕首誰留給她的,也不敢輕舉妄動。現在局麵錯綜複雜,她很怕這裏有什麽陷阱,或是裏頭有什麽玄機是自己不知道,不敢妄動。


    直到剛才常宇來了,這才讓她的緊繃著的心落了下來。也放開了膽子,她拿起匕首,用盡全力直接朝著那道細小縫隙直砍而去!


    打開窗戶那刹那,看見死相極慘的侍衛,她驚得唿吸都涼了。


    難怪常宇這麽急匆匆的就走了,原來是不能滯留。


    血腥的氣味縈繞在鼻端,耳邊是嘩嘩的雨聲,葉清禾心口突突直跳。


    可現在不是怕的時候,她要趕快出去!去找夏侯連澈,找他


    趁著夜色,葉清禾咬了咬牙,爬出窗跳了下去。


    常宇幫她劈開的這扇窗絕對不是個好位置,窗後麵就是毫無遮攔的後山,底下躺著屍體就橫在亂石子上。


    就是說,她隻能從這裏走了。


    她閉上眼,強忍著惡心和恐懼,飛快的從屍體身上扒了一件黑色的外衣,披在自己身上。


    然後冒著瓢潑大雨,瘦弱的身影,踉踉蹌蹌的往亂石下走。


    不管怎麽樣,先要見到他。


    雨勢,越來越大。


    長樂山秋後林野枯敗蕭條,夏侯連澈躲藏敵人就不可暴露身形,隻能往叢林茂盛的地方走。


    受傷的地方傳來痛意越發明顯了,加上心頭難以控製狂躁和戾氣,幾乎讓他遊離在崩潰的邊緣,重重激烈的衝擊叫囂著要他倒下!


    而且,這狗屁陰冷的雨,大得他的視線越來模糊。


    夏侯連澈俊美妖孽的臉浮上蒼白,被雨水肆意衝刷著,他狠狠的將自己的舌尖咬出了血,媽-的,怎麽可能死在這裏!


    走了兩步,他被尖石絆了一下,眼前突然出現一道冷肅的黑影!


    那雙陰翳警惕的眸子一縮,霎時起劍!飛快的動作就狠狠劈開了雨簾,差點就砍了驚若木雞的葉清禾那腦袋!


    真的隻差一點點而已。


    夏侯連澈看清了熟悉的臉,微頓的聲音淹沒在雨聲中:“葉清禾?”


    葉清禾全是泥濘的臉很狼狽,鼻頭一酸:“我啊,我來找你了……”


    “你又什麽都不說,又讓我等!我很怕的!你知不知道?很怕的!”


    害怕委屈的聲音帶著一絲控訴哭腔,斷斷續續的融入了冷雨中,毫無道理的,直接拔了夏侯連澈心裏一根心弦!有什麽東西猝然揉碎了,紮在胸腔,暖得悶悶生疼。


    夏侯連澈將在雨中抖著肩膀的人兒,狠狠按在懷裏。


    雨水順著他的唇角流下,嘶沙的嗓音帶著並不明顯的笑,不知是氣還是怒:“怕什麽?反正現在你也是逆黨了。”


    “……我不怕。”


    “不怕就真的陪我送死啊,小村婦,你他媽真蠢得沒救了!”他一邊惡言惡語的罵著她蠢,一邊卻毫不遲疑的拉著她向亂石下麵走。


    潑天冷雨不休,殺機四伏的山間,一雙亡命身影相偎相依。


    惡疾發作的夏侯連澈像突然有了力量,腳步很快,寬厚的手掌緊緊握著小小的手。葉清禾隔著雨絲望著前方劈路的高大身影,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麵。


    今生足夠了。


    哪怕亡命天涯,也夠了。


    夏侯成燁推開佛堂的大門,抬眼隻見漆黑一片,空曠的房中被飄著水汽的夜風唿唿吹著,破敗的窗垮垮大開,幾乎熄滅了架上所有的蠟燭,隻有零星的兩盞孤零零的晃著。


    他鎮定自若謀劃,從不形色於人前,可包紮好傷口就匆匆趕過來了。那種按捺已久的急迫,他自己都不知道被刻薄了那麽長時間後,竟還能如此清晰。


    可是,還是晚了一步。


    夏侯成燁沉默的站在佛堂中央,昏暗的視線看不清他此刻俊雅斯文臉上的表情,隻是隱約可見那雙黑亮的眸子鋒利如刀刃。


    清兒,連你也跟夏侯連澈麽?


    沒用的,你逃到哪裏都沒用的。


    夏侯成燁無聲冷笑,陰柔森冷,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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