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禾見到夏侯連澈從宮裏出來時,臉色陰沉沉的,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


    沒等她說什麽,夏侯連澈便當者眾人的麵一把抱起了她,也不顧紅音和身邊丫鬟們的驚唿,徑自上了馬車。


    他冷聲道:“出發!馬上出城。”


    主子命令下了,手下們當然不敢磨蹭,當即動身。


    葉清禾也是這才注意到,夏侯連澈滿臉陰沉的異樣,他背靠在車壁上的臉色極差,唿吸從上了馬車之後變得粗重起來,現在臉色甚至是隱隱泛白那種。


    她一驚:“王爺怎麽了?”


    整個人瞬時被夏侯連澈一拉,被拉進懷裏的葉清禾就立馬感受到了他身上的一股陰寒。她心底一慌,這是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怎麽突然又病發了?


    難怪他從出宮後,臉色就不對。


    一直都在忍著的?


    葉清禾看他額上冒出了冷汗,也急了:“我去找常影!去找陸公子。”這會兒馬上就出京了,哪能出事?


    “不用。”夏侯連澈扣緊她,猩紅的眸子微闔像是隱忍著什麽,聲音有點黯啞低沉:“死不了。”


    那就是很嚴重了!葉清禾滿臉焦急,夏侯連澈似乎沒有鬆手的意思,她急得不行。


    適時,不小心從簾幔縫隙看去人頭攢動的外麵,她猛地一怔,才明白夏侯連澈為什麽要忍著,又不讓找人了。


    這送行的禮儀官沒散,是要將他們送出城門的。夏侯連澈病發的樣子,不能讓他們看見半點,而且……


    這迴葉清禾不覺得自己是多心了,因為確實是有兩道人影,一直晃在離他們馬車不遠不近的地方。


    王爺是避開他們的窺探?


    葉清禾明白他的用意後,也沒有再多動了,隻是安靜的由著他抱著,也顧不上被他用力勒得發疼了。


    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不禁眉頭一蹙。


    喝酒了。


    這趟出行動作很迅速,葉清禾知道夏侯連澈要帶她去的,早早就準備好了。本來今日他進宮了,還以為會推延的,沒想到他竟如此雷厲風行下令直接走了。


    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


    葉清禾憂心忡忡的望著夏侯連澈微微泛白的臉,俊美的容顏浮上一抹虛弱,忍不住撥去他一縷淩亂的發絲。


    雖然知道他患了十分陰邪的惡疾,但是真正他發作的時候,她見過做不過那一次割刀飲血而已。


    她偶爾聽陸公子調侃般的形容過,病發時不僅神誌不清,嗜殺成癮,甚至飲人血簡直是瘋子,厲害的時候幻象四起,連自己都能砍殺。


    陸公子那時還幽幽說,若非有人看著,夏侯連澈怕就是死在自己手裏了。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葉清禾當時很驚懼,也很震驚。


    他竟染了這種兇煞的怪病,長達十多年之久。


    馬車還在碌碌前行,出了城後常宇偷偷送來一瓶藥,葉清禾很配合的給夏侯連澈用了,服了藥,他臉色果然就好了很多。


    但是還是沒有清醒。


    葉清禾讓他枕在自己膝上,垂眸看著他沉寂發白的臉色,心卻隨著馬車搖晃起來。誰看都是他張狂囂張不可一世,卻誰想得到,暗害在他身上其實也不少的。


    遺孤藩王,誰都容不下他。


    偏偏。


    他又是這樣的人。


    不知道為什麽,葉清禾此刻盯著夏侯連澈這張清俊完美的臉,腦海中閃過一抹孤寂清冷的背影,心頭狠狠的一痛。


    “本王又沒死,你難過什麽?”他突然聲音嘶沙的開了口,在幽靜的馬車顯得有些突兀,又透徹。


    葉清禾一怔,才發現夏侯連澈睜開了雙眼,褪去了駭人的猩紅色,眼底深沉黑亮,就這麽直直的望著她,像深幽的海底。


    她一窒。


    “我、我沒有。王爺哪裏還不舒服?常宇方才說了,陸公子沒法隨行,不過提前準備了藥。王爺先等著,我這就去拿來……”葉清禾慌慌張張的剛想動,就被夏侯連澈搭上來的一隻手按住了,語氣有些疲憊的不悅。


    “別動。”


    他這麽說,葉清禾這就真的沒在動了。


    夏侯連澈其實早就清醒了,但是全身有些浮虛才沒動,而後她乖巧溫柔的將自己枕在腿上,他心間微微一動,就這麽晃晃悠悠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就看見她這麽失神盯著自己的臉看了。


    夏侯連澈還是沒有從她身上起來,擰了擰眉心:“走的是什麽路?離京多久了?”


    葉清禾一愣:“官道,四五個時辰了。”


    那就很遠了。


    夏侯連澈知道這路上肯定是會有探子,不過他也早早預料到了,所以就安心睡著。既然他們都想跟著,那他幹脆就如他們所願。


    葉清禾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以為他是虛弱著不想說話。隻是眼見他清醒了,心一放下來,她就感覺到自己的腿麻了。


    讓人尷尬的是,夏侯連澈醒了也沒有挪開的意思。


    葉清禾硬著頭皮,小聲商量:“王爺,你要是好了,能不能起來?”


    “沒好,不能。”


    “……”


    葉清禾這下臉都一塊麻了。


    可能她不知道,這個麵無表情耍無賴的男人心潮正澎拜難言,夏侯連澈還是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枕在女人膝上,聞著淡淡馨香,他生出一種無法言說的熟悉感,還有隱晦的依賴。


    讓他胸膛漲得有點難受。


    那麽多年,他沒有刻意想起過承歡母後膝下的日子,現在閉上眼,破碎的記憶就如同潮水般湧來。


    人在傷病中總是脆弱的,強壓到最深處那疼痛酸澀的東西就會冒頭。


    猝不及防的,輕而易舉的就能擊潰你所謂的隱忍。


    葉清禾看出了一點不對勁:“王爺?”


    半晌,他低低的嗓音才傳了出來:“叫我名字。”


    葉清禾一怔,不知道他想做什麽,有些緊張和局促的喚了一聲:“連澈。”


    夏侯連澈忽然促狹的笑了,黯然落寞。


    葉清禾還沒看得仔細,夏侯連澈便抓過她的手,鬆懶的放在了他的額頭,陰影遮擋住了他清朗的眉宇。


    這樣無言的動作,既孤獨又無措,像極了個逞強的孩子,莫名讓葉清禾覺得有些難過。


    因為,他傷心。


    “連澈。”她遲疑的聲音細細的,神差鬼使般挪開了他的手,輕聲說了一句:“不要難過,我會陪你的。”


    夏侯連澈一愣,許久,撐起了身子。


    俯身吻了上去,他嗓音低低的帶了一絲笑:“好啊,這可是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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