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貴有自知之明,還是懷義聰明啊,安泰帝擺擺手,叫懷義下去了,命人換了福全進來說話,約莫過了一個時辰,福全紅著眼圈出來了,次日掌印太監的寶座就易主了,福全去金陵當守備太監,以前的守備太監懷忠則被派去剛剛收復的海南島守備,監督那裏的海防和移民墾荒,這個消息對福全和懷忠都是一種貶斥,對守孝陵的懷恩更是打擊,在福全的眼皮子底下,好多事情運作起來就不太方便了,懷義暗自著急,心想福全和安泰帝起了隔閡,何不利用這個隔閡謀劃一下呢?便有了個大膽的計劃。


    福全離開京城時,懷義親自送了福全一程,在通州港驛站裏,外頭是皚皚白雪,懷義和福全辭別,屏退眾人,福全眼裏閃出一抹希翼之色,忙問道:“可是皇上有話交代咱家?”


    懷義不置可否,也不說話,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將藥水倒進了茶壺,給福全斟了一杯,雙手捧給福全。福全瞬間麵如死灰,撲通一聲跪地,嘴唇顫抖的說道:“皇——皇上他——”皇上一定是厭棄自己沒有及時勸諫服用紅丸,失去了信任,而且紅丸一事涉及皇上和皇後的臉麵和尊嚴,知道人越少越好,自己就是一枚棄子,明地裏說是去金陵養老享福,暗地裏卻要處死自己,永遠都不開口說話。


    懷義說道:“公公對皇上最忠心了,隻是現在公公死了,比活著更能表示公公的忠心,皇上會感激公公的好處,風光大葬,還會封你的侄兒為世襲千戶,世代享受富貴,公公安心去吧。此藥會慢慢的發作,公公知道該如何配合。”


    福全哪知懷義是在冒險假傳聖旨?皇上這一年變了好多,多疑易怒,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如沐春風的王爺了,也罷也罷!此生什麽事情都經歷過了,什麽富貴也都享用過了,侄兒封了世襲千戶,世代都能有口飯吃,沒有什麽遺憾的,如果死亡才能讓皇上放心,那就去死吧。


    福全抖抖索索的接過茶盞,將茶水一飲而盡,亮了幹幹淨淨的杯底給懷義看了看,轉身離開,走了幾步,一股悲憤之噴湧而出,忍不住哈哈一笑,說道:“皇上還是真的抬舉老奴了,賜給老奴和當年福王妃一模一樣的藥物,原來老奴在皇上心中和福王妃一樣重要。”


    懷義聽了心中大駭:福王妃居然是皇上下了慢性毒藥弄死的?這是為何?毒死結髮妻子,這得有多大仇啊,莫非是這個老頭子在詐我?


    福全看見懷義慘白的臉色,頓時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暢快來,笑道:“廠公莫要得意,福王多疑,不聽勸諫,曉得太多秘密的人恐怕都是死路一條,今天毒死我還算好的,明日廠公未必能和我一樣有個全屍呢。”


    福全中計服了藥,懷忠的守備太監之位暫時保住了,懷義給金陵的懷恩和懷忠寫了密信,要他們暗中調查福王妃的死因,目前已經確定是安泰帝親自動手毒死了自己的王妃,要深挖背後的原因。


    福全五日後得了急病死在去金陵赴任的官船上了,據說身邊的小內侍說公公其實早就覺得身體不適,但一直拒絕請大夫把脈施藥,等到咳出血昏厥時,已經病入膏肓,無力迴天了。消息傳到安泰帝那裏,安泰帝沉默片刻,去了翊坤宮找林淑妃說話,嘆道:“死裝和當年福王妃幾乎一模一樣,他病了也堅持不讓大夫診治,看來是一心求死,服毒自盡了,他是在用生命來表示對朕的忠誠啊。朕有些後悔了,朕——朕要他去金陵守備,並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找個地方給他養老,他誤會了朕的意思。”


    提起陳年舊事,林淑妃安慰說道:“王妃為了求子嗣,居然鋌而走險在寺廟和和尚通jian,死不足惜;福全心窄,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耍小性子,皇上日理萬機,那裏顧及的了他的小心思,您不要過於自責了。您是真龍天子,勤政愛民,心懷天下,豈能捨本逐末,自怨自艾呢。大皇子這幾日的字長進了許多,您來瞧瞧他抄寫的三字經……”


    林淑妃猶如一朵解語花,像一隻熨鬥般將安泰帝皺起的煩心事熨平了。都曉得忠言逆耳,但是人們都喜歡聽好話,喜歡開脫責任,帝王就是這樣被人慢慢蒙蔽了雙眼,變得剛愎自用,自以為是,因為身邊的人都在告訴他,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都是別人的錯,他英明神武,永遠不會錯,林淑妃就是看透了這一點,漸漸開始了解帝王心思。


    自從安泰帝不能再造人之後,又重新拾起了對大皇子的重視,隻要得空,便來檢查兒子的功課。淑妃悄悄出去了,將書房留給這對父子,隻身去了繡房,拿出做了一半的荷包繡起來,這是做給皇上的,他當然不缺這種小物件,她的姿色、地位、娘家背景都不如皇後,隻得使出一些水磨功夫來讓皇上記得自己。


    暖香熏得人犯困,林淑妃靠在引枕上打起了盹,恍恍惚惚來到皇後的坤寧宮,頭戴鳳冠的皇後轉過身來,模樣卻是端莊賢淑,而非劉皇後麗色無雙的樣子,林淑妃嚇得連退了三步,“你——王妃!你怎麽到了皇後寢宮!”


    福王妃慵懶的靠在貴妃榻上說道:“這裏本來就是我應該住的地方啊,沒想到吧,你設毒計汙衊我與和尚通jian,為了是要王爺把你扶正,可為何至今還是一個妾呢?想要母憑子貴住進坤寧宮對不對?可是劉皇後可沒有我好對付,皇宮也不比以前王府一畝三分地,任你興風作浪。”


    林淑妃鎮定下來,說道:“你是一個死人,手下敗將,有什麽資格嘲笑本宮。成王敗寇,當年你有了身孕,萬一生下嫡子,王府豈有我們母子立足之地,你必須死。”


    福王妃怒道:“你簡直喪心病狂,哪怕我得罪過你,可我腹中孩兒何其無辜!你是上了玉冊的側妃,兒子將來即使不能繼承親王,也能封郡王富貴一輩子,你將來也是享盡榮華富貴的老封君,怎麽會沒有你們的立足之地,是為內心貪婪醜惡找藉口罷了。”


    林淑妃冷笑道:“誰人是無辜的?孩子托生在你的肚子裏,這就是他的罪;你沒有本事保護自己和孩子,就是你的罪!那些被侮辱的、枉死的,誰都不無辜,要怪就怪自己本事不濟,被人踩在腳底下!本宮半生坎坷,嚐遍了人情冷暖,老天可憐本宮不認命、不氣餒、不怨天、不怨地,安排本宮遇到了皇上,給了本宮翻身重新做人的機會,本宮當然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努力的往上爬,做人上之人,不給任何人踐踏本宮的機會。任何攔在本宮麵前的障礙,都會被除掉,因為隻有爬得越高,嘲弄和侮辱才會越少,等本宮成為坤寧宮的主人,這天下就再也沒有人敢小覷本宮!”


    福王妃哈哈大笑,將頭上的鳳冠摘下來,說道:“你以為當了皇後就聽不見嘲笑了,嗬嗬,這鳳冠不是那麽好戴的呢,不信你試試。”


    言罷,福王妃突然將鳳冠朝著林淑妃頭上砸去,林淑妃想要躲避,但是雙腳就像釘子釘死在原地,根本挪不開步子,鳳冠就這樣砸到了她頭上!


    “哎呀!”林淑妃叫出了聲,猛地坐起,宮人圍在她身邊說道:“娘娘,是不是做噩夢,您頭上身上全是汗。”


    夢境忘記了大半,不過頭顱就像真的被砸了似的,一陣陣悶疼,林淑妃捂著額頭說道:“頭好疼,快傳太醫。”


    太醫急忙來診治,說是染了風寒,吃了幾服藥,風寒好了,但是卻落下來見風就頭疼的毛病,太醫也說不清是何病因,林淑妃想起那個古怪的夢境,有些心虛,因此也不追究太醫的責任。


    正月裏,林淑妃家人進宮拜見,冰糖在大年三十除夕夜裏剛剛生下一個粉嘟嘟的女兒,取名就叫做夕顏,還沒出月子,就沒進宮,林大人帶著長子糖果兒來了,林淑妃給糖果兒發紅包,叫他牽著大皇子去園子裏堆雪人玩耍,自己和親哥哥密談。


    林同知是錦衣衛同知了,僅在曹銓之下,他的消息也是靈通的,說道:“上次娘娘叫臣查的事情,已經有些眉目了。那個藥丸秘密送去藥房查驗,老師傅們捉摸出了方子,熬出來和那個藥丸差不多,都是性烈的春藥,裏頭還有治幻的五石散。”


    林淑妃大驚,而後冷笑道:“堂堂母儀天下的皇後,居然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爭寵,所謂文成公後裔,盡是些雞鳴狗盜之輩。若不是皇上要遮羞隱瞞內情,不準他人知曉,此事若捅出去,本宮必能扳倒劉氏,成為新的皇後。”


    林同知說道:“是啊,這個把柄不能用了,否則會觸怒龍顏,兩敗俱傷,讓他人坐收漁翁之力。不過,也並非一點收穫都沒有。”


    “哦?”林淑妃眼睛一亮。


    林同知說道:“有一個從南邊來的老師傅,說這個方子在蘇揚青樓倍受推崇,北邊罕見。皇後娘娘怎麽能知曉這個方子呢?”


    林淑妃想了想,說道:“據傳她流落民間時,被蘇揚富戶收養過,後來因相貌和誠意伯世子夫人很相似,加上玉佩胎記等嚴絲合fèng,便骨肉團聚了,你是說——傳聞中的富戶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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