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銓就這麽個寶貝兒子,他知道沈今竹的價值,也支持兒子娶她過門,可是皇上和朝廷對這次出使非常重視,可謂是萬眾矚目了,沈今竹的任務艱巨,兒子好心好意過去保護未婚妻,可是此舉太感情用事了,會橫生枝節的,苦口婆心勸兒子,“你放心吧,使團一路都有南直隸錦衣衛護送,還有平江伯的槽兵配合,若真出了什麽事情,她是最受保護的對象,傷了別人也傷不著她……”


    曹銓說事實,講道理,曹核為了沈今竹出使的威嚴作想,終於歇了去海澄的想法,度日如年的一天天翻著黃曆,恨不得三月婚期那天立刻就到來,到底坐不住了,對父親說道:“我打算易容喬裝去海澄,在後麵遠遠的跟著使團,絕對不暴露身份,這樣既能暗中保護今竹,也不會幹擾她的公事,爹爹,我是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盡我所能保護未婚妻的安危,哪怕見不光也成的。”


    曹銓見兒子打定了主意,知道再勸無用,隻得順了兒子的意思,選了五十精銳和他一起喬裝上路了。


    十一月的海澄縣雖還沒下雪,卻也落葉凋零,濕冷的空氣逼得人們直打哆嗦,使團的官員們紛紛在官袍外頭披上了毛皮大氅,抱怨南方的冬天怎麽比北京還冷呢。海澄縣縣令孫秀熱情接待了使團,安排在衙門驛站裏,帶著他們遊覽新海澄的繁榮和風光。短短五年間,這片海盜倭寇出沒的不毛之地成了遠近聞名的“小蘇杭”,著實令這些京官們大開眼界。


    沈今竹設了香案跪地接旨,安泰帝禦賜了袍服、頭冠、官靴還有金印、尚方寶劍等表明她欽差大臣身份的物件,她打開大明和談的國書一瞧,裏頭果然沒有提出迎迴順王的要求,而且賜給聯軍的財帛也不夠豐厚,沈今竹輕嘆一聲,叫了瓔珞進來,拿出日月商行貨棧裏的物品帳冊給她瞧瞧。


    瓔珞將厚厚的帳本搬過來,沈今竹用硃筆如飛似的勾畫著物品,約莫一刻鍾後,將帳冊遞給瓔珞,交代道:“趕緊安排下去,把我圈過的物品立刻裝船,所有銀兩全部從我私帳上支。”


    瓔珞匆匆翻看了帳本,站在原地不動,說道:“這些東西加起來估計會超過五萬兩銀子之巨,真要白白送給紅毛番嗎?”


    沈今竹堅定的點點頭,說道:“五萬兩銀子買一條曾經當做皇帝的人的性命,不算貴了。”


    瓔珞看了看沈今竹,說道:“好吧,我這就安排。”她曉得其中風險,但是更曉得沈今竹的脾氣,一旦做出決定,神仙都勸不得了。


    半夜三更,商行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正是本地的父母官孫秀孫縣令,身上還有濃烈的酒氣,他對沈今竹長輯一拜,說道:“深夜來此,實在迫不得已,下官招待使團時聽那些京官酒後吐真言,說此次去海南島談判,國書上並沒有寫要求紅毛番交迴順王,下官很是震驚,所以連夜來此問問安遠侯,此事當真?堂堂大明帝國要拋棄曾經的皇帝,任由順王在外漂泊,孤苦無依麽?”


    沈今竹淡淡道:“你自己都說京官們酒後吐真言了,何必來問我。”


    孫秀突然對著海南島的方向跪拜,嗚咽哭道:“順王啊,微臣無能,官職低下,無力迎您迴家,如今豺狼當道,微臣本欲辭官歸隱,不與這些人同流合汙,可是一想到您當年對微臣的重託,海澄縣好容易有如今的成就,微臣隻得忍辱負重,對這些白眼狼笑臉相迎,美酒佳肴伺候他們。微臣喝的是酒,可這心裏在滴血啊!”


    順王對孫秀有知遇之恩,孫秀個性耿直,勤勉清廉,是個好官,造福海澄,是有目共睹的,何況沈今竹還知道孫秀隱秘的一段婚史,曉得他是個剛強之人,此人不懼強權,可以託付重任,正愁如何拉攏他呢,他自己找上門來了,這是天意乎!


    沈今竹打開匣子,拿出國書遞給了孫秀,“打開自己看吧。”


    孫秀雙手顫抖,說道:“這——這是絕密文書,微臣——微臣”也就猶豫了一瞬,孫秀咬咬牙,打開了捲軸。看著孫秀如此表現,沈今竹暗道自己應該沒看錯人。


    孫秀讀完國書,將書軸小心翼翼的卷好,對著沈今竹跪拜道:“求安遠侯救順王一命!”


    第170章垂釣難飛龍變囚龍,人心亂疑雲滿使團


    當晚,沈今竹和孫秀商議完迎接順王的對策,次日就坐著大海船,率領使團去了海南島,跨越狹長的瓊州海峽,平江伯陳雄率領著槽兵護送使團駛入海南島港口。卡洛斯和弗蘭迪兩個老熟人在港口迎接,遠遠的鳴炮示意,同時也有威懾之意。


    加農大炮震天響的轟鳴聲令許多使團官員驚嚇的臉都白了,平江伯看見港口停泊的西班牙無敵艦隊龐大的蓋倫戰船,以及上頭一排排擦得鋥亮的加農大炮炮口,相比之下,自家戰船和火炮頓時被比的如鄉下燒火丫鬟般灰頭土臉了,不由得對沈今竹低聲感嘆說道:“紅毛番裝備精良,我們遠不如他們啊。”


    沈今竹將望遠鏡遞給平江伯,說道:“你看那個站在港口炮台上的人。”


    平江伯沿著沈今竹指引的方向看去,頓時身體一僵,喃喃道:“那是皇——順王。”但見港口炮台之上,一個中年無須的男子負手站在黑洞洞的炮口中間,海南的冬天很溫暖,順王穿著藍織金雲鶴通袖袍,頭戴金鑲玉五梁冠,雙頰曬的有些黝黑,比以前瘦了些,不過眼睛很是明亮,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順王獨自站在那裏,形影單隻,就像一個被拋棄的孩子似的,有些柔弱無助,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的看著漸漸駛進港口、打著大明龍旗的大海船,沈今竹看見順王這副模樣,頓時心頭一軟,眼睛一酸,差點落下淚來!以前總是暗自大罵他是不務正業的昏君,可是時隔一年多後再相逢,以前的怨氣和不滿全部消失了,她意識到自己可以付出比事先預想更大的代價,將順王迎迴去。


    船舶靠岸,卡洛斯和弗蘭迪並行上去迎接,出乎順王意料之外的是,第一個下船的使團使節居然是一個很年輕的官員,穿著四爪蟒袍,頭戴黑絨鑲金邊的頭冠,待看清了官員的輪廓,順王眼睛裏頓時迸出一股狂喜來——是她!居然是她!我有救了!


    順王也不知自己這個判斷從何而來,他就是憑直覺,覺得即使整個朝廷都拋棄他了,連太後都無能為力了,沈今竹還是不會放棄自己的,這個女孩子從初見開始,就不斷的給自己驚喜,這次也不會例外!


    使團有些年邁的、從未見識過海上風浪的大臣們暈船,還有些人是水土不服,上吐下瀉,因此下船之後,卡洛斯將使團安排下去休息,叫了大夫診治開藥,約定後日開始正式談判,沈今竹作為使團大使,接待的規格是最高的,單獨住在一個院落,她早就習慣了乘坐大海船,一年到頭天南地北的跑,當然沒有暈船或者水土不服的情況,神采奕奕,卡洛斯很是體貼,特地找了兩個海南當地的僕婦照顧起居,稍微休息後,卡洛斯的書記官來請她去赴宴。


    沈今竹是單刀赴會,午宴隻有她、卡洛斯和弗蘭迪三個人。卡洛斯介紹了弗蘭迪的真實身份,無敵艦隊總司令阿隆索的孫子理察,沈今竹笑道:“當我看見你懷表表殼的肖像時,我就知道你是誰了,理察,我在澳門女王的假麵舞會上見過你的妹妹安娜,就是在那一晚凱薩琳女王宣布安娜和卡洛斯訂婚。”


    這時理察已經從初見沈今竹下船時的震驚中緩過來了,原來這個清秀的官員不是鴻臚寺四夷館的小官,而是傳說中的安遠侯!就是這個女人說服荷蘭和英國人,切斷了聯軍的補給線!聯想以前聽說的謠言,有小道消息說這個女人曾經是女王殿下的丈夫威廉的情婦——同時也是威廉父親科恩的情婦,她一刀將科恩割喉,殺死了他,逃出巴達維亞,並且在三年之後挾持了威廉從女王的海上皇宮上逃走了,理察原本以為她是個心狠手辣、傾國妖姬似的蛇蠍美人,沒想到對方笑容和煦,清新脫俗,目光澄澈柔和,總之看起來是個好人,絕非傳言中的女魔頭形象。


    理察問道:“既然你猜出了我的真實身份,為什麽不拿抓著我當人質,交換海南島呢?”


    沈今竹笑道:“坦白的說,我本來有這個想法的,畢竟阿隆索司令隻有你一個孫子,可是當我聽到你對順王的看法,還有在國書中提到交還順王時,我就改變了主意。理察,或許你聽說過我是一個貪婪的生意人、一個投機的說客,一個卑鄙的政客,其實這些傳聞或許都是真的,但是我也有不為人知的一麵。順王曾經是我們大明的君王,也是我觸不可及的戀人,隻要可以營救他,我願意付出一切的代價,哪怕是被現在的君主認定為叛國,隻要有一線希望,我都不會放棄的。”


    “原來是愛情!”理察如同找了知音似的,他太了解沈今竹內心的痛苦和糾結了,因為他暗戀著凱薩琳女王,對方同樣都是觸不到的戀人、同樣處於至尊的地位、同樣求之不得,甚至不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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