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竹覺得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第一和第二個條件大明執行起來並無難處,而第三和第四通過談判斡旋,討價還價,也可以在雙方的利益點上找到一個平衡,也就是說,弗蘭迪手裏的國書是一個有商量餘地、甚至可能會達成和解的糙稿,聯軍這次派來的使團是很有誠意、並且渴望了結恩怨的。


    雖然鴻臚寺卿林大人一直沒有接見這個使團,可是這份國書的翻譯版本林大人肯定是知道的,他應該也曉得對方來意——可是林大人恰好是大明最不希望迎接順王迴歸的官員了,鴻臚寺是他的地盤,他一手遮天,掩蓋了國書內容,並且要手下引導聯軍使團整日尋歡作樂,故意拖延時間,然而紙包不住火,或許——沈今竹突然想到一種血腥的可能,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此時天已經黑了,初夏是個很美妙的季節,不冷不熱,院子裏一片靜謐,沈今竹問道:“你的同伴每晚都要去教坊司喝酒嗎?他們何時迴來?”


    弗蘭迪說道:“對,白天睡覺或者喝酒,晚上去教坊司喝酒嫖ji,全由鴻臚寺支付銀錢,到天快亮了,宵禁解除時才迴來,我從來不和他們一起出去鬼混。”


    正說著話,一個小內侍提著食盒進來了,他將飯菜擺在桌上,對著弗蘭迪行了一禮出去了,桌上擺著兩碗飯、一副筷子、一副刀叉,很顯然筷子是給沈今竹用的。弗蘭迪餓了,拿起刀叉切開一片烤羊肉,正欲往嘴裏送,沈今竹上前攔住了,做出一個噓聲的動作。


    沈今竹大聲說道:“今日和你一見如故,我請你去外頭吃飯吧,讓你嚐嚐我們的吃食花樣,放心,不會帶你去教坊司那種地方的。”沈今竹覺得有些不對頭,因為送飯的小內侍沒有向她行禮,她的四爪蟒袍和金邊忠靖冠表示著顯赫的身份,弗蘭迪是外人沒有覺察到,但是送飯的小內侍不可能看不出來。如此就隻剩下一個推論了——她和弗蘭迪要被滅口!


    弗蘭迪又不傻,他立刻反應過來了,配合的放下刀叉,和沈今竹一道出了鴻臚寺,一路上都有人跟蹤,沈今竹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引著弗蘭迪逛夜市,走到一處路邊攤坐下,笑道:“這裏的雞湯麵很好吃,你嚐一嚐。”借著衣袖的掩飾,她將一個紙條偷偷塞給了店小二,紙條上寫著“立刻送這個紅毛番迴海南島”


    這裏是東廠的暗樁,懷恩演了一出苦肉計,周瑜打黃蓋,自己演黃蓋,將東廠交給了懷義這個周瑜,沈今竹和懷義暗中接上了頭了,讓東廠為她所用。


    一碗湯麵下肚,店小二找了銅錢,乘機遞過一個紙條,上頭寫著“已辦妥,將紅毛番送迴鴻臚寺,我們自有安排”


    懷義辦事,沈今竹是放心的,帶著弗蘭迪逛一圈,耳語叮囑弗蘭迪不要碰任何別人遞來的食物,快到宵禁時才送他迴鴻臚寺,在門口填了交接文書,目送著弗蘭迪走進鴻臚寺大門。沈今竹有腰牌,宵禁時在路上暢通無阻,迴到安遠侯府,沈今竹將帕子裏包裹的一片牛肉掰碎了,扔進魚缸之中,三五條金魚擺著尾巴搶食,身體很快就劇烈抽搐,翻著肚皮浮出水麵。


    果然不出我所料啊!沈今竹這晚是盤算著說辭入睡的,到了半夜,被一陣猛烈的敲門聲驚醒,瓔珞叫道:“侯爺快起來!鴻臚寺卿林大人帶著五城兵馬司的人圍住了侯府!說您窩藏了紅毛番,犯了通敵之罪!”


    沈今竹早就預料到會如此,她是穿著禦賜的四爪蟒袍入眠的,此刻起床洗了臉,重新戴上黑絨金邊忠靖冠,林大人帶著一群士兵氣勢洶洶闖進了庭院,將沈今竹等人包圍。


    林大人冷冷道:“今晚西班牙使團的人在教坊司喝醉酒,和人爭風吃醋,失手殺人了,為了逃避罪責,他們幹脆橫心搶劫逃走,被五城兵馬司的人當場伏誅。使團尚有一人在逃,聽聞安遠侯和此人說了一下午話,並且帶著他逛夜市,是最後一個見到紅毛逆賊的人,還請安遠侯跟本官走一趟,協助本官將此人找出來。”


    沈今竹冷笑道:“沒錯,本侯是和一個叫做弗蘭迪的西班牙使節聊了一下午,還帶著他逛夜市,是為了套他的話,為將來談判做準備罷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嘛。本侯將此人送迴了鴻臚寺,而且做了交接筆錄的,他在林大人的鴻臚寺四夷館不見了,您來找本侯做什麽?本侯可不願背這個黑鍋。”


    林大人嗬嗬一笑:“是黑鍋還是通敵,安遠侯去一趟鴻臚寺就知道了,來人啦,請安遠侯上轎——”


    “且慢!”


    一陣兵刃相接的聲音響起,闖進來一群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他們亮出繡春刀,腰間還佩著最新式的手槍,殺氣逼人,為首的曹核跳下馬來,快步走到沈今竹麵前,牽著她的手說道:“安遠侯是我的未婚妻,誰敢動她!”


    第163章曹核桃狂噴林大人,新廠公玩起無間道


    原本沈今竹的立場是搖擺的,而且她對安泰帝的印象比慶豐帝好多了,前者比後者更顯明君本色,定住壓力堅持開海禁,而且勤於朝政,比整天想著瘋玩瞎折騰的慶豐帝強多了。她也曉得這兩個皇帝不可能繼續兄友弟恭下去,畢竟國無二主,雙雄並立對這個國家也是個災難。


    可是她很不滿鴻臚寺卿林大人對待雙方使團的做法,組建派去海南島談判的使團全是些迂腐貪生怕死之輩,能談出個結果才怪呢;接待西班牙聯軍使團用酒色將其困在京城,拖延敷衍,置之不理,管理一國外交的鴻臚寺卿至少要有所作為吧,總不能一直這樣冷處理下去——尤其是發現自己和弗蘭迪聊天之後,居然也不先問問聊了些什麽,直接上來就是投毒弄死自己!明明是你林大人向皇上請旨,要我來幫忙指導使團的策略吧,我大老遠奉旨從金陵來鴻臚寺了,你上來就是一包毒藥伺候?!


    是可熱孰不可忍!這尼瑪要是逼我轉變立場翻臉的節奏啊!沈今竹從來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一旦發現林大人險惡居心,她就當即做出判斷,首先要保住弗蘭迪的性命,他是西班牙無敵艦隊司令阿隆索的獨孫、梅迪納。西多尼亞公爵爵位的繼承人、葡萄牙東印度公司澳門總督卡洛斯的小舅子,一旦弗蘭迪在京城被弄死的消息傳出去,這將是一個巨大的災難,招來聯軍的瘋狂復仇報復,今時今日,大明正在休養生息,是無法應對另一個東海之變的。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何況如今是停戰談判期間,沈今竹懷疑林大人從一開始就是想找藉口弄死使團,什麽在教坊司爭風吃醋誤殺了客人,畏罪潛逃打劫,負隅頑抗被全部當場格殺,全是林大人安排的一齣戲而已,林大人早不殺,晚不殺,在今晚動手,可能是擔心沈今竹覺察出了什麽,趕緊一起滅口罷了。


    沈今竹本以為東廠廠公懷義就暗中出手的,沒想到曹核帶著錦衣衛衝破了五城兵馬司的圍堵,闖進來保護自己。曹核牽著沈今竹的手,這是他第一次拉著未婚妻的手,無數次鼓起勇氣都不敢行動,今晚顧不得那麽多了,先把沈今竹保住。


    林大人是認識曹核的,不過是第一次聽說他的未婚妻是安遠侯,但看見曹核信誓旦旦的樣子不像是打誑語騙人,林大人半信半疑的問道:“哦?安遠侯是曹千戶的未婚妻?本官從未喝過兩位的定親酒啊。”


    曹核冷笑道:“我們曹家和你們林家本無人情來往,林大人貴為公卿,公務繁忙,不敢勞煩您撥冗喝喜酒。”


    若是普通千戶,林大人或許會強行動手搶人,反正刀劍槍炮無眼,一不小心擦槍走火,“誤殺”了千戶和嫌疑犯,找出一個替罪羊就是,林大人相信自己會全身而退。但是這個曹核就不一樣了,傳言說他其實是臨安長公主和曹大人的私生子!皇上的親外甥!這個人動不得——至少在淑妃娘娘沒有封後、大皇子沒有立太子之前,不能得罪了長公主一家人,自傷膀臂。


    念於此,林大人麵色稍緩,說道:“今夜打擾安遠侯休息,實則紅毛番使團逃脫了一個人,情況緊急,本官不得不連夜請安遠侯幫忙查訪此人,還望安遠侯能配合。”


    沈今竹冷哼道:“是嗎?剛才不是說我犯了通敵之罪,要抓我審問麽?林大人,通敵隻要抄家問斬的,您把偌大的黑鍋朝我腦袋上扣下來,我很害怕的,我說的任何話、做的任何事都會被你歪曲成通敵,所以我不能跟你去查案,林大人請迴吧,別耽誤我補眠。”


    如果林大人客客氣氣來請,沈今竹說不定會跟著走一趟敷衍一下,她已經準備好了說辭,但是林大人一開始就栽贓陷害,擺出咄咄逼人的嘴臉,沈今竹才不會如他所願呢,加上有曹核來助陣,她不給林大人製造麻煩就不錯了,還配合你?做夢!


    沈今竹是個難纏的,否則不會年紀輕輕就封侯了,林大人倒也不意外,他繼續要求沈今竹配合查案,反正已經來了一趟了,不能無功而返,什麽都問不出來,否則他的臉往那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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