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義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早就投靠了安泰帝,成了心腹,並坐上了東廠廠公的寶座,肯定早就不是以前的那個忠於慶豐帝的懷義了,他怎麽不另踩一腳、落井下石就不錯了,怎麽可能去照顧淑妃娘娘呢?沈今竹雖是如此想的,但是看見沈佩蘭傷心祈求的眼神,再也不忍說實話了,她輕輕拍著沈佩蘭的手安慰道:“好,我很快就要啟程去京城了,一定盡全力讓淑妃娘娘過的好些,她是我的親表姐啊,以前對我照顧有佳,我不會放任不管的。”


    一下午沈今竹都在安慰沈佩蘭,表哥徐柏送她迴隆恩店,徐柏嘆道:“母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很為難對不對?其實我明白的,此事已經無力迴天,新帝繼位,後宮必然會大變,我姐姐——唉,妻憑夫貴,如今皇上還在南邊垂釣,姐姐的位置肯定不保了。懷義能會今日地位,絕非善類,即使你出麵調停,也不會有任何結果,反而會被新君猜疑。你已經是安遠侯了,為大明立下了大功,還是獨善其身吧,不要做哪些無用功,把自己也陷進去。母親那邊我慢慢安慰便是。”


    徐柏苦笑道:“你要相信表哥,我真不是故意說這種話。事實就是如此啊,懷義若真看中女婿吳訥的想法,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徐家長房孤兒寡母被二房沐猴而冠欺負呢?徐家長房三個男子屍骨未寒啊,就這樣被趕出瞻園了,吳敏和吳訥都是長房的親外孫,連這層關係他都不在乎,就更不用賣你的麵子了。你聽聽表哥的話,在這種時候,獨善其身自保才是正理,尤其是這種事情,你千萬不要碰。”


    表哥這幾年也成熟長大了啊,沈今竹沉默了許久,說道:“有句話我沒敢和姑姑說——安泰帝有了廢太子的意思。”


    “啊!”徐柏一怔,隨後諷刺一笑,“就這麽迫不及待了啊,吃相也太難看了,居然和我那個好二叔有得一比。如此一來,你就更不能輕舉妄動了。”


    沈今竹說道:“表哥,現在隻是開始,更大的風波還在後麵。你趕緊帶著姑姑他們去你嶽家雲南沐王府吧,遠遠的離開是非之地,姑姑少聽些風言風語,恐怕還能活的輕鬆些,皇位之下多枯骨,隻要活著,終究還有希望,趕快走吧,我外祖家也在昆明,以後你們互相照應著,好好過日子,留好後路,將來——”


    沈今竹無所謂的笑了笑,“將來說不定我會去投靠你們呢,身處漩渦中心,想要獨善其身,哪有那麽容易啊。”


    第159章求情敵陸氏遭碰壁,去孝陵揭開大棋局


    徐柏果斷行動起來了,藉口給嶽母賀壽,帶著母親妻兒遠走雲南昆明沐王府,遠離了漩渦中心。沈今竹在龍江驛站送別了表哥一家,準備動身去雞鳴山找守皇陵的老上司懷恩,驀地被一個渾身縞素的婦人攔住說話,正是徐楓的沖喜婦人陸氏。


    陸氏顏色憔悴,瘦成了一張紙片兒,她淚光盈盈的說道:“沈老闆,不,是安遠侯,今日冒昧來求侯爺,是想向你打聽徐楓的消息。”


    沈今竹目光一沉,淡淡道:“喪事也辦了,衣冠塚也立了,祠堂裏還供奉著他的牌位,這時候來問我是生是死?太不合適了吧。”


    陸氏哭道:“相公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原本我和婆婆都不肯辦喪事的,可是二房急著要承襲爵位,堅持說相公登上的那艘紅毛番船隻爆炸了,上頭的人不可能有活口,找不到屍體,是因炸的粉碎,沉入大海,宗族的長老宗婦也輪番規·勸施壓,我和婆婆被逼無奈,隻得辦了喪事。”


    徐楓若不死,就是新的魏國公,爵位依舊屬於長房,所以對於二房而言,徐楓必須是死了的,不死也要死!長房一屋子孤兒寡母,對徐楓報以一絲希望,但是根本無力對抗魏國公和宗族的施壓,隻得承認了徐楓的死亡。


    沈今竹說道:“東海之變已經過去四個月了,他一直沒有出現,而且俘虜名單裏也沒有他,是生是死,你們自行考量。”言罷,轉身就走了。


    陸氏疾步跑上前攔住了沈今竹,絕望的叫道:“你怎麽如此冷酷無情?徐楓為了你,和家裏決裂,連父母都不見了;海澄縣那棟宅子,說燒就燒了,他默默守護了你好幾年,沒有他,你的生意能夠如此順遂?如今他遭難失蹤了,你人脈廣、眼線多,難道不去打聽一下他的下落嗎?沈今竹!你是個沒有心的人!”


    沈今竹盯著陸氏的眼睛,連連追問道:“你娘家已經決定要你改嫁了對不對?如若不然,二房如此欺負你們長房,陸家身為南直隸指揮使,絕不會袖手旁觀。即將改嫁的人人品相貌你很不滿意吧?覺得還不如留在徐家長房守寡?你所有的不幸,來自你家族的貪婪、你婆婆操控兒子的欲望、你的懦弱和貪圖安逸富貴,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直到今日,還想把我拖進來承擔莫須有罪責,陸氏,你若再不醒悟,這一輩子就到頭了!”


    陸氏一怔,沈今竹甩開她的手,拂袖而去。如今她貴為安遠侯,聲名顯赫,那種無力感卻越來越強烈,別說是有過不快的徐家長房,就連她親姑姑徐家二房,她也是愛莫能助,宮廷之變,昔日帝王的後宮肯定風光不在;朝廷勢力重新洗牌布局,一朝天子一朝臣。她不是下棋之人,她也隻是一顆棋子而已,做不了什麽的。


    她對徐楓的感情已經放下了,但是徐楓依舊是日月商行的股東,也是合作夥伴,於情於理,她都不會放棄一絲希望的,在那種情況下,的確是九死一生,不,是百死一生,可是沈今竹也是經歷過類似兇險的環境,她不也挺過來了?不管以前有多少恩怨糾葛,她是希望徐楓能活下來,所以沈今竹私底下已經通過自己的關係網在尋找,可是她所有的努力都隻能在暗中進行,不能明說,尤其是對麵徐峰的“遺孀”陸氏,她不能透露分毫。


    沈今竹騎在馬上抬頭看天,大報恩寺九層琉璃塔直聳雲霄,那個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帶著她攀登如火柱子般的琉璃塔、在塔頂坐看金陵城夜景的少年,你一定要堅強的活下來啊!


    雞鳴山,明孝陵。進入皇陵者,所有人都必須在下馬坊開始步行,沈今竹走在神道上,兩邊是十二對巨大的石獸雕像,分別是獅子、獬豸、駱駝、大象、麒麟還有駿馬,石獸們在神道屹立了二百年,默默守護著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和馬皇後的陵墓,太陽透過樹葉的fèng隙,在。神道的盡頭是欞星門,穿過這道門,沈今竹遠遠看見一個穿著葛布棉袍的老者正在金水橋揮舞著掃把掃地,一絲不苟的將落葉和雜糙倒進了簸箕裏。


    很難想像這個平靜沉默的老者在兩個月前是大明赫赫有名的司禮監掌印大太監和東廠廠公懷恩。懷恩對沈今竹點點頭,說道:“安遠侯來了,你稍等,等我掃完金水橋再和你說話。”


    沈今竹找了一個石凳坐下,打開食盒,將裏頭的點心清茶都擺上了,懷恩掃完地,洗了洗手,才坐在石凳上,沈今竹給他斟茶奉上。懷恩先是抿了一口,而後一飲而盡,眉頭頓時舒展開來,嘆道:“安遠侯還記得我最喜歡喝老君眉。”


    沈今竹給懷恩續茶,淡笑道:“當然都記得,喜歡吃拌上粗鹽的油炸花生米、醃的一口一個的小紅蘿蔔、香鹵黃牛肉、喜歡饅頭花卷,一斤老君眉,這些都送到公公臥房裏了,還有八套四季的衣服,被褥竹蓆、平日您愛看的一些書,筆墨紙硯,整整兩車的東西,我曉得您手上不缺銀子,這是我的一片心意,還請公公收下。”


    懷恩吃著點心不說話,許久才道:“你來看我,我很意外,當年把你拖進東廠,你是不情不願,埋怨了好久,時常想要離開東廠,是我抓著你不肯放手,你不恨我啊。”


    沈今竹說道:“公公也很令我意外,捨命要保太子。”都說太監無情無義,最慣見風使舵,懷恩卻為了保護太子,不惜冒死勸諫,丟了剛剛登頂的官職,差點連性命都沒有了,貶到孝陵掃地,下場淒涼,第一個當了炮灰。號稱耿直的文臣都還沒開口說什麽呢。


    懷恩笑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隻是盡到了對皇上、對太後的承諾而已。”


    沈今竹遞上一份最新的邸報,說道:“以後不能叫皇上了,改口叫泰王吧,免得招禍。”


    雖說早有預料,此刻頭腦卻是一懵,懷恩的手掌擱在邸報上有些發顫,遲遲都沒有打開看,仿佛隻要不看,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似得,他微微闔上眼睛,喃喃道:“邸報中可曾提到賜建泰王府,將來泰王就藩何處?”


    沈今竹搖頭說道:“尚無,現在太子尚在東宮,泰王妃、徐側妃是重新冊封的,兩個公主成了郡主,其餘的嬪妃全無名分,連侍妾都不是,就連——就連太子的生母也沒有位份了,和普通宮人無異,均圈禁在南宮之中,任何人不得探視,生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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