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由此賺到了人生第一桶政治資本,一舉成名天下知,她沈今竹不再是無名小卒,或者金陵城人們茶餘飯後閑聊時的金陵悍女、海澄豪商了,她的名氣超脫了市井,開始在更高的政治和權力層麵裏出現,為將來的大作為奠定了基礎。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沈今竹的父親剛滿了孝期,女兒立了大功,沈二爺也迅速得到起復,去了戶部當侍郎去了,沈家人是在海澄縣沈今竹的“靈堂上”稀裏糊塗接旨的,全家人身穿縞素,沈今竹遇害時家人都在千裏之外的金陵,得到消息時已經是正月了,聽說沈今竹被炸的死無全屍,京城的家人親戚們一夜悲戚,換下了喜慶的大紅燈籠,那時江麵已經結冰了,沈家人連同沈三離、沈佩蘭出嫁女都紛紛收拾了箱籠,坐上馬車,千裏迢迢趕到海澄縣送葬,冬天江南多雨雪,路麵濕滑泥濘,長途跋涉之下,都吃了不少苦頭,從未如此折騰過的繼母朱氏幹脆就病倒在途中,到了海澄縣時,幾乎丟了半條命,差點另起靈棚辦喪事了。


    尤其要命的走了一半路,又流出沈今竹的墳墓被盜,連棺材屍骨都不見了的傳言,沈二爺、三叔、沈佩蘭等長輩幾乎是一夜白了頭。最慘的要數沈義然和沈今竹的親哥哥沈義諾,他們堂兄弟兩個初秋就去了京城,準備今年的春闈,可是噩耗傳到京城,兄弟倆不得不放棄了三年一度的春闈,往海澄奔喪了,剛到靈堂,上的三炷香還沒燒完呢,封賞的聖旨就來了。


    全家跪接聖旨,然後撤下了靈堂,換了吉服,又家赴京城領旨謝恩,好在那時江水運河的冰慢慢融化了,可以坐著官船北上,比憋在馬車裏舒服多了,到了京城,已經是春暖花開,朱氏的病徹底好了,那時春闈剛發榜不久,新科狀元和進士們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京城花,心中不禁為繼子錯失今科春闈而嘆息,三年之後又三年,人生能有幾個三年,何況沈義諾曾經發誓不中進士,就不說親事。


    繼子如此,繼女沈今竹已經十八,虛歲都十九了,一個姑娘家居然一直暗中當了東廠暗探,如今又封了遊擊將軍,這就更難說親事了,一對繼子繼女在婚事上皆那麽艱難,真是愁煞人也。


    連續幾場春雨過後,京城的血腥和風沙都被沖走了,春闈發榜的喜慶趕走了幾十戶滿門抄斬的慘烈,舊的官員人頭落地,嶄新出爐的進士們又出來了,加上以前在吏部排隊等候選官的進士,還有在各部打雜的“觀政”們,龐大的科舉體係選拔出的士人爭搶著去填空出來的蘿蔔坑,永遠不缺當官的人,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昨日暴風驟雨,今日老天變得溫和起來,通州港一副楊柳依依,雨絲風片的春景,沈今竹從昨日就宿在港口的榻房裏,等候家人的官船到岸,一夜風雨,正好酣睡無夢,今早起來推窗一瞧,此等春景,正好出門踏青,不過剛走到樓梯口,一個人影閃出,攔住了她的去路,正是曹核,他老子曹銓剛剛接任了京城錦衣衛指揮使一職,舉家遷往了京城。


    曹核在樓梯口處單膝跪地行禮,陰陽怪氣的說道:“標下見過沈將軍,這一大早的,將軍這是要去哪裏,外頭路滑,還下著細雨,沒事就不要外出了。”


    沈今竹頓住腳步,說道:“我騎馬穿著蓑衣鬥笠沿著河堤走一圈,呆在客棧怪悶的。”


    曹核不肯讓開路,說道:“皇上吩咐了,要我們錦衣衛好好保護沈將軍,以防叛賊餘孽對將軍下黑手。”


    沈今竹怒道:“你這不是保護,是軟禁好不好!連出個門都不行!”


    曹核皮笑肉不笑說道:“嫌棄我們錦衣衛沒用,就去找東廠的人來保護沈將軍吧,反正你以前就是東廠的人,廠公不會見死不救的。”聽到沈今竹以前是東廠檔頭的消息,曹核心裏很不是滋味,說不出那裏不舒服,反正他有種被欺騙愚弄的感覺,就好像一頭狼總是想著法的去保護一隻狡黠的貓咪,但是仔細一瞧,其實對方是一隻披著貓咪皮的老虎!


    不僅僅是曹核,就連他爹爹曹銓都開始忌憚沈今竹了,因為她了解老曹家的底細,她曉得太多秘密了,而作為東廠暗探,天曉得她有沒有透露出去!


    慶豐帝怎麽派出這麽一個難纏的保護自己啊!這些天曹核一直都是這麽一副怨婦嘴臉,活脫脫一副王寶釧專業苦守寒窯三十年的口氣和自己說話,沈今竹忍無可忍,幹脆提著曹核的領口將其拖迴了自己房中,將其頂在牆壁上,低聲喝道:“你再這樣說這種酸溜溜的話,我就把你們老曹的家底告訴廠公!”


    曹核被壁咚威脅了,和沈今竹四目相對,幾乎是鼻尖對著鼻尖,驀地臉紅了,半天都不說話,眼神有些發直,氣氛一時變得詭異起來,沈今竹覺得有些不自在,右手從曹核領口撤迴。


    曹核穿著左衽交領飛魚服,領口一下子被沈今竹扯開了,露出半截鎖骨和半幅胸肌,還蠻養眼的,沈今竹的目光在上麵遊離片刻,覺得自己拉扯人家的衣領有些造次了,本能的想要整理一下衣服領子——好像更不對了哦,雙手在空中停滯片刻,都縮了迴去。曹核依舊靠在牆壁上紋絲不動,衣領依舊保持著敞開的狀態。


    沈今竹板著臉訓道:“衣冠不整,成何體統!”


    曹核整了整衣領,嬉皮笑臉拱手說道:“標下整裝完畢,請沈將軍檢閱!”


    沈今竹怒道:“滾!”言罷,沈今竹拂袖踏青而去,曹核緊隨其後,一個長隨過來耳語道:“曹百戶,那個人還跟著,要不要——”


    曹核說道:“此人是友非敵,跟著就跟著吧。”反正待會看到我和沈今竹並轡而行踏青遊玩,你可不要太傷神喲,都是已婚的男人,當斷則斷,黏黏糊糊作甚。


    “那個人”就是徐楓,徐楓聽說沈今竹被冊封遊擊將軍一事,同樣也很震驚,他擔心沈今竹會被逆賊餘孽打擊報復,這些日子都在暗中守護著她,果然有一些零碎的死士來刺殺沈今竹,不過有了東廠在暗,錦衣衛在明,加上徐楓這個編外人員的協同保護,刺客們均被殲滅,沒有機會接觸到沈今竹。


    隻是遠遠看到青糙地上一對男女拍馬競技,互相追逐,此情此景還是刺了徐楓的眼睛,一股不平之氣湧向心頭,還是太高估自己的胸襟了啊,徐楓放下望遠鏡,閉目打坐,排開雜念,他也覺得自己挺無趣的,總是這樣遠遠的跟著,拖泥帶水,非大丈夫所為,可是曉得沈今竹還有危險,他就厚著臉皮賴著不離去,曹核這廝偏偏故意做出種種令人誤解遐想的言行,刺激著徐楓的神經,徐楓發誓等以後逮到機會,一定好好把曹核揍一頓。


    “我贏了!”曹核最先跑到了前方柳樹下,卻不知他此時這等言行是後世註定孤獨終老的典範。曹核勒緊韁繩停住馬屁,馬上就後悔了,糟糕!逞一時之勇跑贏了沈今竹,卻忘了自己的初衷並不是要戰勝她,而是——,怎麽關鍵時刻就這麽缺心眼了呢?


    其實連曹核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是他內心的大男子主義作怪,以前沈今竹是商,他是百戶,兩人的結合會給沈今竹帶來地位和利益的提升。而如今沈今竹成了遊記將軍,高他好幾級呢,他開始重新審視兩人,發覺自己如果站在沈今竹的角度,根本無法承擔她所承受的壓力,也做不到她如今的成就,心中開始自卑起來,比賽騎馬的時候寸步不讓,潛意識希望自己至少有的地方比沈今竹強些,以此來證明自己是由資格愛慕她的。


    沈今竹騎著白色的蒙古馬追逐著,飛揚的神采是獨一無二的,曹核豁然開朗:為什麽要糾結自己比不過她呢?如果她是一個男人,自己還會有這種嫉意嗎?用一顆平常心學會欣賞的她的優秀和傳奇就可以了啊,她不是尋常的女子,需要一個寬闊的肩膀來依靠;她是一隻翱翔的飛鷹,胸襟不夠寬闊、不能包容她的男人,就不配將她裝在心裏,也裝不住她。


    第154章迎家人將軍當孝女,沈文竹誓絕姑表親


    啊多麽痛的領悟!曹核醒悟過來後,整個人心境放平和,打破了那層隔閡之後,不再陰陽怪氣的和沈今竹鬧小別扭,兩人在春雨綿綿的河堤上踏青閑聊,相處的十分愉快。


    解開心結的曹核給人一種如沐春風之感,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沈今竹問道:“你爹爹已經是京城錦衣衛指揮使了,你將來打算如何?是迴金陵,還是留在京城?”


    曹核笑道:“我看起來是個還沒斷奶的孩子嘛?爹爹調到了京城,長公主以後也會在京城常住,好容易能自由自在的無人管束,當然是繼續待在金陵的錦衣衛比較舒服。”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在金陵還能時常有機會見到沈今竹,到了京城就難了,距離太遠,除非天津衛港口也解禁,日月商行在天津開分行,否則沈今竹不會踏入京城半步。尤其是現在沈二爺起復舉家迴京居住了,沈今竹最頭疼和家人相處,盡量避免見麵,避無可避,必須做戲時才會出現,比如現在,沈今竹要做出一副孝女的樣子,在通州港口親自迎接父母,以示對她死遁行為的道歉和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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