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竹覺得福王妃喝醉了,“淩駕於你之上”?我一介民女,人家是有品級封號的側妃,論身份,論權勢,林側妃想要對付我並不難啊,再說了,她為何要對付我?再說大哥兒被算計一事,真兇是誰都沒查出來——呸,福王府的內宅之爭關我屁事,我可不會和福王有什麽糾結,福王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京城的客棧裏,沈今竹迴憶起了王府往事,真不敢相信僅僅二十天後,福王妃就去世了,正常的病逝不太可能,難道是王府姬妾們爭寵奪位鬥的火熱,動了殺機?林側妃好像不是那種人啊,而且福王還年輕,一般親王妃去世,宗人府會另選新的王妃嫁給福王,很少能有側妃扶正的,因為大明從來沒有在律法上承認妾室扶正的合法性。一般隻有在民間默認,如果扶正的侍妾惹上了官司,在律法上隻有認定她的地位是妾,而非正室。而且即使侍妾生了兒子,丈夫將她扶了正,也不能以妻子的身份申請誥命,而是兒子功成名就後生母的身份請誥命,其誥命也必須在死去的原配正室之下。


    皇族作為大明享有特權的第一家族,會超越律法和人情,如果親王一定要將側妃扶正,不再另娶王妃,宗人府也會同意的,承認側妃的正室身份,並正式冊封,頒發金書寶印。但是福王這種循規蹈矩的親王好像不太會做出為紅顏爭名分的事情來……


    正思忖著,有人敲門了,敲門的節奏和力道和當初廠公交代的一樣,沈今竹打開門,正室客棧的掌櫃,五十如許的人,說道:“聽客官交代店小二說想要用西域紅花泡澡?本店沒有紅花,倒是有些黃花,客官要不要試試?”


    沈今竹背著接頭暗語,“好啊,黃花名為忘憂糙,一泡解憂愁。”


    掌櫃忙跪地說道:“標下東廠醜字課暗探長憂,參見沈檔頭,沈檔頭,廠公等候多時了。”


    而於此同時,廠公懷恩正在宮裏和老對手掌印太監懷安對弈,懷安持白,懷恩持黑,黑子已經對白子形成包圍之勢了,懷恩放下一顆黑子,將最後的去路封死,笑道:“四麵楚歌,公公可要喚虞姬來舞劍?”


    懷安把玩著白棋,笑道:“我不是項羽,沒有虞姬這樣的紅粉佳人相伴。倒是你心中一直藏著一個虞姬,不過你的虞姬遠在千裏之外的金陵,已經快要為人祖母了,我的人一直偷偷盯著呢,誰能想到沈家大少奶奶王氏,就是你以前的未婚妻呢!”這是最後一張保命的底牌,該亮出來了。


    懷恩的笑容瞬間凝滯,眼神結了冰,“你想怎樣?”


    懷安笑道:“我隻有一個條件——交出沈今竹。”


    第150章國千代財色迷懷安,沈今竹偷天又換日


    能混上廠公的位置,多年和權傾朝野的掌印大太監懷安周旋,明爭暗鬥,懷恩也是快要修煉成精的老狐狸了,也就是聽到昔日未婚妻時失神那麽一瞬,就立刻鎮定下來,他將包圍在黑子中的白子慢慢撿起來吃掉了,“沈今竹是淑妃娘娘的表妹,公公卻找我要人,真是緣木求魚啊。”


    看著懷恩瞬間又換了一張嘴臉,懷安心中有些捉摸不定,這張底牌到底能不能起到力挽狂瀾的作用。對於他而言,貪再多的銀子、賣再多的官爵、製造再多的冤案訛詐錢財,都不會使得他倒台,因為皇上信任他、需要他、隻有他最了解皇上的心意,滿足他的一切願望和要求,他最了解皇上的叛逆和精神需求,所以禦史台如雪片般的參奏對他而言猶如一群蒼蠅圍著嗡嗡叫——很煩人,但是傷不了他一根汗毛。


    但是他曉得皇上的底線是什麽,那就是通敵謀反,尤其是通倭。皇上本質上是個寬容善良,喜歡惡作劇,離經叛道,永遠裝著一顆十五六歲不羈少年心,這世上沒有誰比自己更了解皇上了。皇上的這個禁忌之地是六年前白龍魚服,微服私訪下江南的時候出現的,皇上被一個叫做劉鳳姐的女屠夫迷住了,一起去海寧縣觀cháo,結果遭遇倭寇企圖登岸屠城,劉鳳姐被埋在占鰲塔下,皇上很是傷感,迴京之後,頂住了巨大的壓力堅持開海禁,並極力支持平江伯清繳倭寇,說這樣雙管齊下,才能安定沿海一線。


    所以皇上最恨倭寇,倘若知道他和日本國曾經和倭寇聯手綁架過沈今竹、製造太湖之案的德川幕府大將軍次子國千代有過密謀,自己多年來苦心經營的信任就土崩瓦解,到時候皇上肯定不會留情的。


    懷安腸子都悔青了,當時怎麽就鬼迷心竅了呢。事情緣起兩年前日本國德川幕府大將軍的二兒子國千代找上了他,獻上重金,溫順的美女和美少年,希望他能為自己說說好話,早日恢復日本國“永不征戰”之國的地位,取消專門針對日本海船的“加徵稅”,以平息日本國的民怨,讓國內支持他為繼承人的貴族們重新燃起希望。


    五千兩黃金確實很奪目,懷安不收古董、不品新茶,就喜歡真金白銀實在,不過還是有些端著,免得吃相難看,丟了麵子,何況此事他並無把握,難度太大了,首先要把國千代從勾結倭寇作亂的罪名裏摘出來,然後才能慢慢在皇上耳邊吹風,要滿足達成國千代提出的兩項要求,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運作,他要付出的太多了,五千兩金子的價碼似乎太低了。


    懷安雖貪婪,但是他是有原則的貪,也就是隻要收了銀子,他肯定會辦事,不會白拿白要,所以朝廷上還有一部分人暗中支持他的。


    懷安喝著茶說道:“二公子想用買一粒芝麻的銀子,來換一個寶座,太會做買賣了吧。”


    “當然不止這些了,以後每年我都會跨過重洋來孝敬公公,甚至——”皎若婦人、不,是婦人還要美艷、卻有一股豪門貴胄之氣的國千代放下茶杯,半蹲在懷安膝下,一雙修長、白皙而有力的手磨蹭著懷安的膝蓋,桃花眼裏瀰漫著春情,懷安就這樣在這雙眼睛裏丟盔卸甲,潰不成軍。


    無根之人的情慾其實更加猛烈而複雜,之前不是沒有類似國千代這種出身高貴的少年或者青年為了某種目的而自薦枕席,但是國千代是獨一無二的,他的姿色太完美了,卻沒有伶人的那種偽娘氣,獨一無二雌雄同體的氣質、矜貴的出身、特殊的異域風情、毫不掩飾的欲望和野心,見慣風月的懷安大開眼界,再加上每年五千兩黃金的承諾,他就答應了幫國千代一把。


    不過這隻是開始,在國千代的引薦下,懷安開始和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有了接觸,這兩國同樣出手大方,都是真金白銀,懷安愛財,來者不拒,何況這兩個西洋國家的要求也很簡單,葡萄牙人是希望懷安在朝廷無限期延長他們在澳門的居住權上當應聲蟲,而西班牙人卻沒有提出具體要求,隻是說希望公公“多多美言幾句即可”。


    懷安財色兩得,開始慢慢履行承諾,兩個西洋國家倒好說,朝中得了銀子和好處的有許多人,就是國千代提出兩個要求太難達到了,某天乘著慶豐帝高興,懷安稍微提了提,皇上就不悅的說道:“太湖之案是鐵案,若是別人也就罷了,他當初想害的人是沈今竹,幸虧沈今竹機智勇敢,運氣也好,揭穿了國千代的陰謀,使得他偷雞不成蝕把米,換成是別人,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我相信沈今竹說的話,她說國千代和倭寇勾結,那就鐵定是真的,這丫頭不會騙我。”


    “沈今竹還說,日本國是大將軍是實際掌權人,國王隻是傀儡,大將軍是有嫡長子的,國千代是次子,仗著長的好看,會花言巧語哄大將軍夫婦開心,把哥哥竹千代逼的要自殺,尊卑不明,長幼不分,這是禍國禍家的根源啊。將來若是國千代得償所願,成了幕府大將軍,他必然又會生事,我將日本國從永不征戰之國裏去掉,還對他們收加徵稅,其實也是對德川家族施加壓力,匡扶正統,才是正道。否則即使國千代繼位,也休想得到我大明的冊封。”


    懷安聽得一頭冷汗,趕緊附和道:“是,沈四娘的話肯定是可信的,倭寇太可惡了,和倭寇狼狽為jian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人——聽說沈四娘在月港有了一番作為,小小年紀就有陶朱公的本事……”他趕緊將話題扯開,提到慶豐帝最喜歡的開鋪子做生意這件事情上去。


    懷安是給慶豐帝換過尿布的老人了,簡直就是他肚子裏的蛔蟲,曉得慶豐帝明麵是對國千代不尊兄長,不守倫常而惱怒,其實是因前年春天鄭恭王謀反,在瓊華島將猛獸放出籠子,驚動聖駕和大皇子一事而耿耿於懷。


    慶豐帝有兩個異母弟弟,長的都比他俊俏帥氣,而且得先帝爺寵愛。先帝爺在的時候,為了鞭策身為太子的慶豐帝,時常誇讚大弟弟鄭恭王武功好,有祖先馬上得天下的英勇,又誇讚幼子閔福王寫的好詩書文章,而對太子冷麵訓斥,說他文不如福王,武不如恭王,簡直一無是處雲雲,其實慶豐帝是先帝爺長子,又是皇後所出,做太子時也沒有顯示出任何廢柴的痕跡,先帝怎麽可能不重視,不喜歡呢,隻是作為一個儲君,要求肯定比藩王要高多了。怕他自滿自得,便不停地在後麵鞭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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