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朱氏如此數落自己,沈今竹心頭火起,說道:“我穿男裝,您說顛倒陰陽沒有規矩;我穿迴女裝,您又嫌太過花哨,母親,我今年虛歲才十六,不是六十!難道要終日荊釵布衣才是守本分?汪家是世交,我和臨安長公主更是忘年之交,我和他們三人是一道長大的,互相都有過命的交情,在金陵的時候,我們經常一道出遊吃酒,今日送送他們又如何?我們之間清清白白的,是你自己想的太齷蹉,硬要往我身上潑髒水。”


    朱氏氣得發抖,說道“我——我不是,你也是我的女兒,我怎麽會往你身上潑髒水?毀了你的名聲,我這個做母親如何向你父親、向逝去的姐姐交代。我又沒說你和他們三個有什麽,隻是提醒你以後注意些。須知人言可畏,女孩子家要謹慎矜持一些,沒得被外人胡亂編排生事。名節是女人最重要的東西,比性命還要珍貴,你年紀小,不省事。我見得多了,這天下名節被毀的女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沈今竹說道:“今日之事,你不說,我不說,他們三個更不會故意抹黑我,誰人知道?誰會在背後編排我?我不會因為別人的風言風語而自怨自殘,誰敢在背後胡說八道,我定會揪她出來,還以顏色。”


    朱氏說道:“你是千金小姐,怎地做出上門尋仇之事?女子應該寬厚待人,睚疵必報,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和市井潑婦無異。”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一味妥協退讓,隻會讓造謠者更加肆無忌憚。”沈今竹說道:“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您說女子要寬厚待人,我叫好歹您一聲母親,您對我卻何其苛刻?你對造謠之人寬厚,卻數落我這個受害者,您到底是我的母親,還是造謠者的母親?”


    “你伶牙俐齒,從小我就說不過你,現在更不行,但是——”朱氏解釋說道:“我是真把你當做女兒看,才會這樣管束你,文竹是我親生的,你看看我何時準許她打扮成這樣?你這個樣子太妖媚了,今日來的又是男客,這幅穿衣打扮實在不妥。”


    沈今竹說道:“那三人的人品我是信的過,祖母也信的過,我才會出來見他們——我怎麽穿衣打扮是我自己的事情,即使有人見我的樣子生了邪念,那也是他們內心齷蹉無恥,並非我打扮的太好看。這好比偷偷去人家花園掐花的賊人,被抓到後辯解說不是我的錯,是那花兒生的太好看了,引誘我去偷掐的一樣可笑!”


    朱氏嘴唇直顫,說道:“你說我是內心齷齪的賊人?”


    見長姐和母親越吵越兇,誤會越來越深,沈文竹趕緊跑進去勸架,說道:“娘,姐姐不是這個意思,她隻是覺得您太嚴厲了些,娘,我覺得姐姐這樣很好看啊,京裏也有千金小姐這樣打扮的,也沒聽說過誰太輕佻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姐姐生的好,這樣打扮更是錦上添花了,祖母看著也高興啊。”


    文竹如此言語,朱氏和沈今竹都很驚訝,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說了,沈今竹平靜了一下心情,暗想吵了一場又如何,還是要生活在同一屋簷下,朱氏要做貞潔烈女、賢婦典範,我要海闊天空、尋求自己的理想和價值,我和她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走的是不同的路。她不認同的我的想法,我也不屑她的的管束。站在各自的世界喊話,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白白浪費時間和精力。


    想到這裏,沈今竹對朱氏施了一禮,默默告退。朱氏接著又教訓小女兒,“你剛才說的都是些什麽話?你羨慕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姐姐們?”


    十三歲的文竹還沒被完全磨平稜角,有些叛逆之心,她說道:“娘,有個漂漂亮亮的姐姐有什麽不好?您經常說,一樣米養百樣人,有您這種喜歡素淨打扮的,就有姐姐這樣喜歡鮮亮顏色的,姐姐有句話說的對,她今年虛歲十六,不是六十,喜歡花兒粉兒又不是錯。”


    朱氏依舊固執已見,說道:“可是這個樣子見男客,太不莊重了。”


    “好吧,先不說是非對錯了,娘和姐姐都有各自的道理,但是現在咱們家又不是以前的時候了,大伯、三叔兩家人都住著呢,而且還有祖母在——”文竹說道:“祖母都沒意見,您再看不過眼,也要先忍著,若鬧將開來,你哪怕隻有三分的不是,都要變成十分不是了,爹爹夾在中間怪為難的……”


    沈文竹勸朱氏放開些,她這幾天也瞧出來了,姐姐和大房、三房誰都能說的來,整日笑嘻嘻的,和祖母就更不必說了,可就是麵對自家人那笑容就淡了,客客氣氣的像是陌生人,她能瞧得出來,姐姐在忍耐,這個時候稍微一個火星,就能將矛盾點燃,吵來吵去,誰都不會是勝者,不如暫且放一放,明日還要進宮呢。


    次日清早,沈家人都早早起來梳洗,沈老太太、朱氏、王氏三個誥命夫人按照品妝打扮,其他人女眷也打扮得體,坐上馬車往皇宮方向而去。


    淑妃娘娘在翊坤宮,沈老太太諸人先行了跪拜國禮,看來外祖母拖著病軀千裏迢迢來看自己,淑妃眼裏滿是淚光,身邊的公公忙說道:“免。”大公主上前親手扶著沈老太太起來,淑妃牽著兩歲多的小公主走過去和眾人見過了,沈老太太看著肥嘟嘟的小公主,喜歡的不得了,抱在膝上和她說話,問她喜歡吃什麽,玩什麽,小公主胖乎乎的手指玩著老太太雲肩上的流蘇,她說話還不大利索,兩三個字慢慢往外吐。


    “桂花糕。”


    “玩球球。”


    說了幾句話,便不耐煩了,圓溜溜的眼睛往眾人臉上逛了一圈,然後對沈佩蘭伸出了雙手,“外祖抱抱。”


    沈佩蘭抱住了小公主,沈老太太的目光依舊黏在小公主臉上,笑道:“小公主的模樣活像了今竹小時候。”


    沈佩蘭笑道:“我也覺得是呢,記得今竹小時候也是這樣肥嘟嘟的,長了一圈水潑不進的車軲轆般的肉,當時還想,這可怎麽辦?以後長大了成了小胖妞。現在真長大了,這相貌倒也過得去。”


    今竹的相貌豈止是過的去?淑妃拉著她的手笑道:“母親這話我記下來了,將來小公主若是沒有今竹長的好看,我是不依的。”一家人其樂融融,正要宣布開午宴時,外麵進來兩個小內侍,是慈寧宮的人,抬著食盒進來,說是太後的賞賜,又對沈今竹說道,太後叫她過去說話。


    以前沈今竹在宮裏小住的時候,太後也經常叫她過去說話湊趣,今日又宣她去慈寧宮,也並不奇怪,沈今竹依依不捨的離了祖母,跟著小內侍往慈寧宮方向而去,可是走著走著,又覺得不對頭,她停住腳步,問道:“兩位小公公,這是往何處去?”


    小內侍臉色一肅,扯著嗓子說道:“傳皇上口諭,宣沈四娘去瓊華島覲見。”


    慶豐帝這個昏君又在搞什麽名堂?難道又想帶著自己去瓊華島鳳飛殿吃包子懷戀鳳姐?嗚嗚我不要吃包子,我要陪祖母啊。


    慶豐帝是沈今竹表姐夫,姐夫私底下找小姨子說話好像不太合適,所以借著太後的名義把沈今竹單獨叫了出來,免得對她的名聲不好。慶豐帝就是這麽奇怪,你說他昏君瞎胡鬧不正經吧,他有時候還挺能為他人考慮的。你剛覺得他有些明君的樣子,他又嬉皮笑臉、胡作非為搞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來——比如和北大年使節阿育公主滾到一起,送給了番邦公主一個龍種。


    沈今竹坐船跨越太液池,到了瓊華島,剛一上岸,就被小內侍引到殿裏一個老公公走進來,手裏拿著一個匣子,盡是一些花粉瓶罐等物,他往沈今竹咽喉部位用嗬膠貼了一樣東西,又拿著筆蘸上顏色往她臉上和頸脖處畫著,最後還拿扇子扇幹了,說道:“姑娘說句話試試。”


    “說什麽?”沈今竹被自己的聲音驚住了——尖細的女聲變得沙啞,像少年人的聲音。


    老公公笑道,“這就對了,皇上說要務必把姑娘裝扮的像個小子,免得被人識破女兒身來。”


    沈今竹趕緊攬鏡自照:哇!柳葉眉變成了劍眉,瓷白的膚色像是被煙燻過似的,變得有些黑,下巴有些發青,像是剛刮過鬍鬚,頸脖處居然鼓起了男子的喉結,看上去和真的一樣!這老公公真是鬼斧神工啊!


    老公公遞過一個鎖子甲,“將這個甲衣穿在裏衣外麵,就能遮蔽胸部,像個真正的男兒了。”


    沈今竹穿上鎖子甲,在外麵罩上一件錦衣衛的麒麟袍,那鎖子甲在衣服裏麵,果然有些像男子的胸肌,在腰間掛上繡春刀,穿上羊皮靴子,戴上黑紗帽,換裝完畢,嬌艷的少女立刻變成了威風凜凜、模樣俊秀的錦衣衛,看上去不會讓人覺得不男不女。


    沈今竹大喜,還厚著臉皮向老公公討了幾張像喉結似的皮子,想著以後扮作男子出門就沾上這個,免得被人識破了,隨著胸口“小山丘”慢慢鼓起來,聲音也愈發嬌柔尖細,一張臉也越來越精緻,穿著男裝也不像男人,顯得不倫不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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