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到魏國公夫人中正院裏,魏國公夫人冷笑道:“好大的膽子,在晉江一手遮天慣了,在金陵也想擺出宗族的譜來,不知死活!”


    魏國公夫人命人給了應天府送了帖子,應天府衙役們很快趕到了,將陳家族長和鄉老一群人以冒認親戚,訛詐勒索的罪名抓進囚車裏,都被拖進了應天府地牢,魏國公夫人命人將他們的的路引名帖戶籍文書等等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全部銷毀,坐實了訛詐勒索的罪名,打板子的打板子,罰銀的罰銀,個個都幾乎丟了半條命去,才狼狽迴到晉江老家,再也不敢踏入金陵半步。


    這個吳老夫人很懂得聲東擊西的策略,當瞻園門口吳氏族老宗婦們被應天府衙役拖到牢房時,她卻在徐家東園的族學門口將下學迴家的孫子徐訥堵了個正著!


    見麵就衝過去抱著吳訥不肯放手,痛哭流涕述說她是多麽想念他們兄妹兩個,都想出一身病來了,眼睛也快哭瞎了,還痛心疾首說她以前糊塗,被吳氏這個賤婦甜言蜜語欺騙了,聽信讒言,導致祖孫隔閡如斯,現在迴憶往事,她羞憤的幾次都想投繯自盡,但是臨死前相見孫子孫女最後一麵雲雲。


    吳訥性子綿軟,看見白髮蒼蒼的祖母如此悔過,大庭廣眾之下,他也不好不認這個祖母,於是扶著吳老夫人進了馬車,將她帶到了瞻園。


    吳老夫人進瞻園,那淚水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哭自己糊塗、哭以前的兒媳婦徐氏可憐、哭吳敏即將出嫁,卻無吳家族裏人做見證。魏國公夫人恨不得將這個有殺女之仇的婆子撕碎了,可看著吳訥祈求的眼神,終究不想在外孫麵前做惡人,捏著鼻子讓吳老夫人住下,日夜都命人跟著她,看她還玩出什麽花招來,私底下謀劃如何揭開這個婆子的真麵目,讓外孫徹底死心。


    魏國公夫人時常做些手腳,讓吳老夫人吃些苦頭,受些排擠委屈,看她如何反應。這吳老夫人是個能曲能伸的人,住了一月,看著瞻園的富貴,捨不得走了,整日在魏國公夫人麵前做低伏小,跪地賠罪,自扇耳光,什麽都做得出來,魏國公夫人覺得解氣,貓捉老鼠似的,有事心情不好,便將吳老夫人喚到中正院,各種羞辱折磨,誓必將女兒以前受的委屈加倍還給吳老夫人。


    吳老夫人也偷偷找吳訥哭訴過,而殊不知魏國公夫人早就給他上過眼藥了,說道:“你祖母來此,我雖恨她,但也憐她年老體弱,到底是你的祖母,就沒趕出去,一應照著投親的客人份例給著,可是她好像不知滿足,總是嫌東嫌西的,唉,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想起你母親青春早逝啊,我真不好給她笑臉的,客客氣氣對待她吧,她還嫌我態度冷淡。”


    提起了早逝的母親,吳訥心裏本來就愧疚,一聽外祖母的嘆息,趕緊說道:“等開春暖和了,就送她迴晉江去。”


    魏國公夫人忙佯作好人,“莫急,好像我們要趕她走似的,連累你和敏兒名聲不好聽,我暫且忍一忍,且看她自己的態度能否有轉變吧。”


    所以吳老夫人的哭訴並沒有換來孫子吳訥的同情,反而怪她多事,又不好直說,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深覺得姐姐吳敏說的太對了,祖母自身有問題,不是一味忍讓退縮就能解決隔閡的。


    在孫子這邊不討好,為了生存,過上體麵日子,吳老夫人都忍了,還熬夜死撐著老花眼做了些嬰兒的小衣服送給吳敏,說是將來給重外孫穿,看著吳老夫人熬紅的老眼,吳敏心中湧起一陣陣厭惡,她接過小衣服,裝著沒拿穩,小衣服全都掉進了火盆裏。


    吳敏輕描淡寫的說道:“呀,對不住了,這衣服料子太滑了,沒拿穩。”


    “——你!”吳老夫人氣得嘴唇發抖,她忍了一個月,還腆著老臉討好親孫女,誰知親孫女不領情,竟然敢當麵打臉,將自己熬夜趕製的小兒衣服扔進火盆裏燒了!


    吳老夫人很想給這個不孝孫女一巴掌,再罵上一頓,可是這裏不是晉江,周圍都是魏國公夫人派來的人,不等她動手,眾仆一擁而上,她非但不能教訓吳敏,反而會被傳出不慈的罪名,而且她唯一的靠山吳訥心中,相依為命的姐姐吳敏的地位是堅不可摧,比她這個祖母還要重要,一旦吳訥知道她對吳敏動手了,這最後的靠山也要倒下。


    其實吳老夫人施計進了瞻園,也是自投羅網,現在和坐牢沒有區別,就是牢籠大一些,精緻一些罷了。吳老夫人忍出了十兩血來,方扯出一抹笑來,“不礙事的,我再熬幾晚上就能得了。”


    吳敏輕輕一笑,不置可否,說道:“老夫人還記得嗎,以前我母親也熬夜給您做鞋來著,您也是沒拿穩,將母親做的鞋扔進了火盆。”


    以前為了彈壓出身高貴的兒媳婦,吳老夫人沒少做出這等下作事情磋磨徐氏,林林總總,她已經記不起來了,聽吳敏如此說,頓時老淚縱橫,說道:“敏兒啊,我是你的親祖母,你能不能別叫老夫人,叫我一聲祖母呢?我死也瞑目了。”


    “是嗎?”吳敏說道:“如果此刻就能讓老夫人瞑目,別說是叫一聲祖母,叫一百聲也成啊!”


    吳敏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吳老夫人狠狠心,撲通一聲居然對著親孫女跪下來了,哭道:“你還在記恨我是不是?都過了這麽多年了,陳氏被剮心,陳家被滅了族,我的娘家人全部死光了,你還是不肯放下怨念,還在恨我們是不是?祖母求求你,原諒我們吧,我是你的親祖母,你的祖父和父親都在雲南充軍受苦,我們被那賤人蒙蔽了,對不起你母親,對不起你們姐弟兩個,可是吳家生你養你八年,這生恩養恩不能忘啊,否則你會遭千夫所指,不孝女的名聲傳出去,你會被夫家厭棄,甚至休棄,你的一生,你子女的一生都將被這個名聲葬送!”


    “敏兒啊,就算是為了你自己,你也不能說出叫我瞑目這種絕情的話來啊!”


    吳敏不為所動,她厭惡的扯出被吳老夫人抱著的左腿,說道:“怎麽了,老夫人想要我反過來跪地向你賠罪?盂蘭盆會慘案之後,整個大明的人知道吳家人不慈,你偏疼陳氏繼母這個親侄女,默認坐視她害我們姐弟二人。但是今日——”


    吳敏手指著一個媳婦子問道:“我剛才做了什麽,說了什麽?”


    媳婦子連連搖頭說道:“沒有,小姐什麽都沒說,也什麽都沒做。”


    吳敏又問:“老夫人做的小衣服怎麽落進火盆裏了?”


    媳婦子說道:“老夫人年紀大了,又熬夜做衣服,眼神不好,手也抖,衣服沒拿穩,就掉進火盆裏了。”


    吳老夫人幾乎要當場氣絕,沒錯,這四周全是吳敏的人,不是她的靖海侯府,原本她也帶了兩個婆子,一個丫鬟進府,可是這三人進府的當晚,就上吐下瀉幾乎賠進去半條命,被魏國公夫人抬出去了送到鄉下田莊去了,不知死活,她鬥膽去問魏國公夫人這三人怎麽了,何時能迴來,魏國公夫人說這三人千裏迢迢來到金陵,水土不服,已經拿著盤纏迴晉江了。


    吳老夫人孤家寡人在瞻園,孤掌難鳴,居然被親孫女指鹿為馬,踩在腳底下,她悲痛加上憤怒,卻又上天無路、告地無門,這日子過的,比在泉州清苦的日子還要難受百倍,在泉州老家,吳家的族人還無人敢如此羞辱折磨她。


    吳老夫人坐地哭號撒潑道:“哎喲!我的天啊,親孫女如此無情,我還有什麽活頭,不如此刻死了好啊!夫君啊,兒子啊,你們快來看看,我們吳家怎麽生出這麽一個不孝女來啊!”


    吳敏冷笑道:“是要尋死嗎?好吧,我就成全老夫人了。”


    吳敏命人拿了一把剪刀,一杯黑漆漆的湯藥,並一匹紅綾擱在吳老夫人麵前,“刀刃、毒藥、紅綾一應俱全,都能留下全屍,您選一樣吧,果真今日就能瞑目了呢。”


    吳老夫人氣得渾身篩糠似的顫抖起來,“你——你真要逼死我?不到一月就是你的婚期,我若死了,你休想嫁出去!熱孝期間嫁人,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吳敏冷哼一聲,說道:“祖母死,孫女守孝一年,後年我照樣穿上嫁衣,風光出嫁,我的郎君是南直隸解元呢,將來當狀元夫人,誰能有我風光?再說了——”


    門口的丫鬟給吳敏使了個眼色,吳敏會意,繼續刺激著吳老夫人,“都在棺材裏躺著,寒冬臘月的,一月前死和一個月後區別也不大啊,你死則死矣,我秘不發喪,先辦完婚禮就是了。”


    “你這個不孝女!我今日便要替吳家清理門戶!”吳老夫人氣得拿起剪刀,沖向吳敏,丫鬟婆子都沒來拉,吳敏轉身往門口跑去,叫道:“救命啊,老夫人要殺我!”


    吳老夫人急紅了眼,一直追到了門口,驀地被一個人攔住,奪了剪刀,還一把將她推到地上,“欺負我母親還不夠,如今又要傷我姐姐!她正月就要出嫁了,你要她帶著一身傷上花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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