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降為廣平伯太夫人的老婦人笑得都流淚了,說道:“你的生母吳氏搬出去後,經常請戲班子唱戲解悶,聽得最多的就是《醉打金枝》,嗬嗬,把戲文當做真事了,居然跑到長公主府去捉jian!我這個正兒八經的嫡母婆婆非召都不得入公主府,她倒要幻想擺婆婆的譜,你不要怪她這個愚人,要怪就怪你自己縱容生母打壓嫡母,還裝作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如今釀成大禍。你昨日還笑話曹國公府敗落如斯,殊不知你自己連曹國公都不如呢,曹國公府爵位依舊是世襲罔替,咱們廣平侯府傳承了兩百年的侯爵啊,在你手裏就這樣斷了,你有何顏麵去見顧家的列祖列宗啊。”


    事到如今,廣平伯也懶得維護顏麵了,嗬嗬冷笑道:“侯府倒了,您生的兩個女兒就沒有依靠了,您能有什麽好處?”


    廣平伯太夫人笑道:“我的女兒們都已經生兒育女,嫁妝豐厚,孩子們都出息了,娘家如何,已經無所謂了。我明日就搬出這個伯府,大戲已經落幕,沒什麽看頭啦,我一個人住的清淨,你們三房兄弟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吧,橫豎你死之後,這禦賜的宅邸要收迴的。”


    言罷,廣平伯太夫人杵著拐走出祠堂,就在這時,奴婢們跑來喊著,“太夫人!伯爺!三爺吐了血,大夫說要準備後事了!”


    “三弟!”廣平伯忙從蒲團上站起來,快步跑到太夫人前麵,攔住去路,厲聲問道:“你這個毒婦!當年是不是早就知道那臨安公主不檢點,想要害我三弟,所以故意在爹爹麵前裝賢良,拿著大量家財賄賂宮裏的太監和女官,還有禮部的官員,甚至冒險在演武場上作弊,幫助三弟拔得頭籌,贏得先帝爺的青睞,最終給三弟和臨安公主賜婚。其實你那時就料到臨安公主會背叛三弟,與人私通,三弟最終氣得鬱鬱而終對不對?”


    廣平侯太夫人一怔,沉默了良久,說道:“當年我一直無子,便許妾室生育,以延續顧家香火,你一出世,你爹便抱到我的正房撫養,我待你雖然不像對待親子一樣親密,但是也從無有任何虧欠,把你當做繼承家族門楣的繼承人來培養和教導。吳氏接二連三生下兒子,你二弟和三弟是她出了月子後親自抱到正房,求我撫養他們兄弟倆,吳氏說她不過是個目不識丁的通房丫鬟,沒有資格撫養孩子,也無力教導,你們三兄弟在一起長大也是福氣,我那時心腸一軟,便答應了,還真當她是個懂事的。”


    “你們三兄弟在我正房長大,我操心你們兄弟的身體和學業,還為你們聘娶名門淑女為妻,三兒從小就長的好,性子綿軟些,文武皆有些平庸,你父親和我都有意讓他尚主,將來他和後代們都能確保富貴,為了賄賂那些太監和女官,我連兩個親生女兒出嫁時都沒捨得陪送的古董字畫都送出去了。”


    “好容易讓臨安公主下嫁到顧家,還很快有了身孕,三兒本應該守著懷孕的公主,陪著公主待產的,他卻偏不,年輕氣盛在朝堂向先帝爺請戰,去西北戍邊去,當著群臣的麵,先帝爺隻得同意了。長公主頭胎難產,差點一屍兩命倒在產床上,我也是女人,深知女人那一刻都是希望孩子的父親能陪在身邊的,或許長公主在鬼門關裏走了一遭,迴來後就對你三弟死心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三兒戍邊三年,幾乎沒有什麽建樹,還拖了一身傷病迴來,長公主對他的冷漠,連我都能感覺出來,心想還能如何呢,湊湊合合過日子吧,長公主總不能休夫。你爹過世,你繼承了爵位,幾乎從承爵的那天開始,一切都變了。你對我不再恭敬,吳氏更是像換了一個人,那種小人得勢、要反過來踩一踩當初壓在她頭上的人的嘴臉,我現在想起來都不寒而慄!”


    “你還要我隱忍她?她這種卑劣的小人,容忍和退讓隻能令她得寸進尺,把我的尊嚴踐踏在腳下!我若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僅是承爵的一夜之間,你們都變得我認不得了,其實想想,之前早有端倪,隻是我被甜言蜜語蒙了眼、堵了耳朵,或者自己裝作看不見而已,以為你們都是好的,以為一切皆有意外,以為我們家不會重複別家亂鬥的悲劇——我錯了,大錯特錯啊!”


    廣平伯太夫人杵著拐離開祠堂,嘴裏絮絮叨叨的說“錯了”,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廣平伯呆立在原地,許久方迴過神來,猛地一拍腦袋,叫道:“三弟!”


    大倉園,臨安長公主府,半夜三更的,五十名錦衣衛護送著一輛馬車到了廣平伯府,重返此地,氣氛和上午的其樂融融截然不同,臨安長公主和一雙兒女到了顧三爺的臥房,隔著老遠就聞到一股藥味和血腥味。


    顧三爺已經是迴光返照的時候了,臉色紅潤,眼睛異常的明亮。


    “你來了。”顧三爺首次沒有用公主的尊稱,那一刻,仿佛是尋常丈夫稱唿妻子似的,“坐吧,這麽晚把你和孩子們吵醒,真是不好意思呢。”


    臨安長公主護雛似的將兒女掩在大氅下,說道:“有什麽話就直說吧,莫要嚇著孩子。”


    顧三爺深深的看了孩子們一眼,說道:“爹爹不能繼續陪你們了,以後聽娘的話,莫要淘氣,你們出去吧,爹爹和娘說會話。”


    對於兩個孩子而言,顧三爺隻是一個被稱為爹爹的陌生人而已,此刻看見爹爹如此光景,心中驀地有些心酸,也是看了他一眼,順從的出去了,這一眼便是永別。


    臥房隻有夫妻二人,顧三爺說道:“我是個沒用的,當初尚主隻是僥倖罷了,我一直想如何才能配得上你,把曹銓比下去——”


    “你早就知道了?”臨安長公主打斷道,眼裏露出殺機。顧三爺嗬嗬笑道:“我們同眠共枕隻有九次,你睡覺有個很不好的習慣,喜歡說夢話,曹銓難道沒告訴你麽?其實新婚之夜,你夢中哭著叫著曹銓的名字,我就已經全都知道了。”


    第80章胖峨嵋思凡入紅塵,表兄妹偶遇龍驛


    “……你有身孕,卻也不見高興,那時我想幹脆去西邊戍邊吧,你眼不見心不煩,說不定還能好些,我便在朝堂上向先帝爺請戰,希望能在西北建功立業,做出一番事業來,讓你對我刮目相看,不再總是想著曹銓,我沒用,三年幾乎一事無成,還拖著一身傷病迴來,真是可笑啊。真正到了戰場,才發覺在家練的那些隻能算是花拳繡腿。才知道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有多麽淒涼和血腥。像我這種人,真的不適合征戰沙場。”


    顧駙馬自我嘲笑著,說道:“後來曹銓被皇上調來金陵,你便藉口身體不好,求皇上許你來金陵常住,那時我才知道,你我已經沒有可能了——小郡主是曹銓的女兒對不對?細細看去,她還是有些地方長得像曹銓的,和我沒有一點相似呢。”


    “我羨慕你們、也嫉妒你們!”顧駙馬的臉色突然變得陰沉,“一個小郡主就罷了,怎麽那曹核也是你們的孩子!前些日子你擺酒大宴賓客認了曹核做幹兒子,我就明白了,推算這曹核的年歲,原來在京城時,我外出戍邊三年,你就和那曹銓通jian!我在西北出生入死,你卻與曹銓花前月下!你這個——我心裏難過,也不能要你們好過!就暗暗將你有jian夫,並生下私生子的話故意傳出去!”


    “原來是你!”臨安長公主冷冷笑道:“你這個懦夫!若找我當麵對質,我都敬你是個男子漢,不會把你怎麽樣。可是你隻會這種下三濫鬼祟的法子,虧得太夫人親手撫養你長大,你卻無師自通學的一手姨娘妾侍的做派!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父皇當初為何會看中你,要我下嫁你們顧家!嗬嗬,你最終害死了自己的生母吳淑人,算是天理循環,報應不慡!”


    聽到最後一句話,顧三爺突然嘴唇青紫,麵如死灰,是的,生母吳淑人算是他害死的,他這些年身體雖一直不好,但離死亡還很遠,長公主做不得寡婦。但顧三郎得知生母和吳大爺居然聽信傳言,鬥膽去長公主捉jian自取滅亡後,他就嚇得立刻病發了,他知道的,幾乎沒有錦衣衛查不出來的案子,總有一天會查到傳言是由他而起,到時候他和伯府都難逃滅亡,索性放棄了生念,隻求速死。


    臨安長公主看著駙馬瀕死的樣子,心中最後一絲憐憫和愧疚了都沒有了,轉身出門吩咐道:“駙馬不太好了,快傳太醫。”


    廣平伯囁喏的說道:“長公主,讓小公主和小將軍去看駙馬最後一眼吧。”


    臨安長公主暗中冷笑:如果我不願意,就是阻止孩子們和父親見最後一麵的惡人!這家人行事就是如此,總是用道德綁架來強迫他人服從!


    長公主淡淡道:“方才已經見過了,就讓孩子們記住他們父親最好的時候吧,也好留個念想——駙馬現在麵色很難看,廣平伯趕緊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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