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身份暴露,要走要留,我無法幹涉。可是從今以後,我們章沈兩家就不要來往了,一應走禮人情都免了吧,再見麵當做不認識。祖母那裏,麻煩你們去信一封,就說迴福建了,以後逢年過節不能去瞧她老人家,要她保住身體雲雲,我祖母年紀大了,經不起刺激,你們不要打擾她。”沈老太太記性一年不如一年,說不定過幾年就把章家徹底忘記了。


    沈今竹掏出章秀遺失在沈家的手帕,“你們兄妹雖然逃亡到了大明,對權柄其實還有期盼的吧,就像你們的舅舅竹千代一樣,要不然怎麽會在荷包和帕子上有意無意的繡你們豐臣家族的五七桐呢?把你們的東西收好,金陵城有許多能人,你們若再如此張揚而不自知,遲早有一天會被人知曉的。你們不想惹麻煩,我們沈家更不想。”


    看到繡著五七桐的帕子出現,章家母子三人臉色大變,居然是這個東西引起了懷疑!章秀接過自己的帕子,囁喏的說道:“真的要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了嗎?”畢竟已經相處三年了,彼此相處也是愉快的,沈今竹和祖母甚至作為座上賓來章家玩耍,章家母子三人也在這清風閣設宴款待過,她和沈今竹幾乎是無話不談,這金陵城,她也隻有沈今竹這麽一個朋友。


    沈今竹也並非鐵石心腸,此刻章秀如此惆悵,她心裏也有一絲動容,可是——沈今竹長嘆一聲,說道:“這對我們兩家都好。”


    清風閣上,地板已經擦洗幹淨,可是那股血腥味卻依舊在空氣中漂浮著,提醒著人們現實的殘酷。沈今竹心有餘悸,暗想今夜單獨行動實在太莽撞了,她也是一時熱血上頭,知道章家人有異後,深感祖母被欺騙,因大伯父之死,而對倭人有深切的敵意,所以昨晚曹銓點破了五七桐的來歷,她就安奈不住好奇和怒火,擅自夜探章家。真是想不到啊,表麵上看起來是金陵普通百姓的章家,背後居然藏著日本國偌大的秘密!


    沈今竹暗嘆,以後莫要如此莽撞行事了,今日是運氣太好,以後萬一運氣不再垂青自己,恐怕沈家真要再次白髮人送黑髮人。


    不過今夜的冒險也是有收穫的,其一是和章家斷絕的來往,以絕後患,其二是了解了日本國的權力爭奪——然而並沒有什麽卵用,日本國和我一個小女子有什麽相幹?


    當然了,此時的沈今竹還並不知道,某一天當金陵城兵臨城下,幾乎麵臨生靈塗炭的威脅時,正是她利用了這個秘密,挽救了這座六朝金粉的古城。


    禍福相依,就像工部山寨的短筒燧發槍一樣,看起來全身都是缺點,可是炸膛這個致命的缺點卻正好救了她,避免了一槍爆頭的悲劇。


    由於應天府尹突然宣布提前宵禁,街道租車的騾馬店早就關門歇業了,沈今竹隻得坐著章家的馬車迴大倉園的臨安長公主府,她手上有曹銓給的錦衣衛令牌,一路倒也暢通無阻。


    沈今竹是被軟轎抬迴客房的,臨安長公主見她麵色慘白,疼的額頭直冒冷汗的模樣,以為她昨夜跌下畫舫被撞的頭疼又犯了呢,趕緊命人請了吳太醫來瞧病。


    吳太醫匆匆趕來,沈今竹解開衣襟,胸口已是一片淤青,謊稱自己下午去爬山,結果狠狠摔了一跤,胸口直撞在一個樹樁上,此刻覺得胸悶氣短,深唿吸都覺得疼。吳太醫趕緊給沈今竹檢查傷口,摸著骨頭沒斷,五髒六腑似乎沒大問題,應該隻是皮肉之傷才鬆了一口氣,施針敷上膏藥,開了藥方,要沈今竹多多臥床休息,這幾日最好不要外出了,這小身子骨也經不起連續第三次的折騰了。


    臨安長公主也是大吃一驚,忙命人好好照顧沈今竹,還忿忿然說道:“皇上和曹銓也太大意了,他們也放心一個姑娘家單獨出去玩,這不就摔傷了吧,幸虧你遇到好心人送你迴來,若是荒郊野外遇到歹人,我如何向你們沈家交代。”


    其實和這兩人沒關係的,沈今竹有些心虛,問道:“皇上和曹大人還沒迴來嗎?這會子豬肉鋪應該關門了吧。”


    “你也知道那豬肉西施?”臨安長公主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皇上買下了對麵的包子鋪,今晚居然就睡在那裏,說明日一早親自和麵蒸包子賣包子,曹大人當然要在包子鋪陪著,唉,我瞧這樣下去,恐怕這包子要吃膩味才能走。”


    臨安長公主並不擔心會出什麽意外,覺得隻是一段露水情緣而已,像皇上這種在三宮六院裏打滾的男人,見一個愛一個,圖個新鮮罷了,到手幾日就丟開了,無人能絆住皇上獵艷的腳步,在京城的時候,她就知曉這位弟弟的各種秘聞,也是各種相中了人家民間女子,要死要活的不顧太後的阻擾,將姑娘接進宮,真的不到半月就把人忘到九霄雲外。


    宮中屹立不倒的隻有兩個女人,第一是母儀天下的皇後,第二就是生下大公主,現在又懷孕了的淑妃娘娘,而那個一巴掌把蚊子拍死在皇上臉上而春風一度的宮女,也是過夜就忘,即使生下了大皇子,皇上也沒再寵幸過她,大皇子一下生就抱到皇後娘娘的坤寧宮裏養著,所以皇上連這個宮女長什麽模樣都忘記了。


    沈今竹鬆了一口氣,躺在引枕上說道:“居然去開包子鋪了?宰牛巷的食客們有福了,能吃到皇上親手做的包子呢!也好也好,我正好可以休息幾日,不用陪著表姐夫到處遊玩了,再玩下去,恐怕我要被抬著走了。”


    臨安長公主嘆道:“皇上自己胡鬧也就罷了,還把曹核徐楓都叫過去,謊稱是他的兩個侄兒,要他們兩個在包子鋪裏跑堂,晚上叫兩個孩子在鋪子裏拚上幾張髒兮兮油膩膩的桌子睡覺!敢情不是自己生的不心疼啊,那桌子是人睡的地嘛!”


    哦,原來是擔心曹核受罪啊,沈今竹覺得有些奇怪,“曹核和徐楓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傢夥,為什麽要他們去跑堂?不怕得罪了客人,砸自己慶豐包子鋪的招牌麽?隨便叫個錦衣衛暗探喬裝都比他們倆好使。”


    “誰說不是呢。”臨安長公主一副頭疼的樣子,好像昨晚被砸到頭的是她似的,“可是皇上說,像豬肉西施劉鳳姐這種大齡未婚的女子,就是喜歡徐楓曹核這種長的帥氣的半大小子,還說他帶著號稱父母雙亡的兩個侄兒出來開店,正好顯示他的愛心胸懷和擔當呢,定能得到劉鳳姐的芳心。”


    沈今竹頓時無語了,她和徐楓,包括曹核都從小就被人說是熊孩子,其實他們三個人再熊,破壞力加在一起也趕不上慶豐帝的冰山一角吧!


    今日一天太累了,加上身上有傷,沈今竹和臨安長公主說著話,居然很失禮的說著說著就睡了,長公主還以為沈今竹又犯了頭疾呢,吳太醫解釋說湯藥裏頭有幾味安神的藥材就是助眠的,所以沈今竹會那麽容易入睡。


    次日沈今竹日上三竿才醒來,胸口依然有些悶,但沒有昨夜那麽疼了,可是小腹卻隱隱有些脹痛,她覺得有些不太對勁,摸索的瞧去,身體頓時僵直了:怎麽會有血?昨夜吳太醫說過,要時刻注意是否有便血等內出血的情況發生,倘若有,可能昨天的撞擊會傷到五髒六腑,治療恢復起來就很麻煩了,難道——果真那一腳傷到了內髒?


    嗚嗚,我不敢了啊!我再也不敢如此莽撞了!沈今竹頓時嚇壞了,忙叫宮人去請吳太醫來瞧病,動靜鬧騰的太大了,連臨安長公主都趕過來瞧她。


    可結果卻出乎意外,那吳太醫一通望聞問切,看了“病症”,支支吾吾的對臨安長公主說道:“這個——老朽畢竟是男子,此事可否請長公主幫忙解釋。”


    長公主忍俊不禁的捂嘴笑道:“包在我身上。”那吳太醫逃也似的走了,沈今竹還莫名其妙,長公主吩咐宮人:“備熱水給沈小姐沐浴更衣,再拿幾塊陳媽媽過來!”


    也不知是何原因,從明朝開始,婦人用來對付癸水的布巾便喚作陳媽媽,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啊,沈今竹一聽“陳媽媽”三個字,便知是何原因了,簡直羞得無地自容!心想難怪那吳太醫像是見了鬼似的撒腿就跑!真是丟大人!


    長公主是過來人,見向來豪慡的沈今竹變得如此扭捏,便強忍住笑安慰道:“不要害羞嘛,對於女孩子而言,這是人生大事呢,從今日起,你就真正的變成一個大姑娘啦。”


    臨安長公主秘授了一些經驗之談,有些以前沈佩蘭也教過,是沈今竹自己沒往心裏去,覺得很遙遠的事情,而且此事若不是親身體會過了,根本就不明白其中的難過難堪處,覺得那些年長女性說的太誇張了。


    沈今竹總結了自己連續三天遭遇的重創:中秋節被擠下水還砸暈過去、八月十六夜探七家灣章府胸口被踹一腳、然後就是今天八月十七癸水初cháo,唯一的“治療方法”是一塊塊疊放整齊的陳媽媽!


    到了中午,沈今竹就被初cháo打敗了,她心中有個小人兒大唿:蒼天啊!為了遠離這些陳媽媽,我寧可再被踢一窩心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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