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內宅,他還能尋進去不成?早被他老子打板子了。”沈今竹倒覺得無所謂,從剛才曹核知道自己女子身份後那副都不敢直視窘迫的模樣,就知道以後不會有什麽後話了,想想也對,這曹核雖然在金陵城橫行霸道,以欺淩弱小、拉幫結派來提高地位,掩飾自卑,維護自尊,但從來沒有聽說他欺負小姑娘、流連煙花之地、或者奪人妻女之事呢——不對,這是因為他還太小的緣故吧!


    吃罷中午的酒席,魏國公召來一身男裝的沈今竹說話,隱去了關鍵內容,隻是告訴她瞻園已經搗毀刺客的巢穴,元兇已除,定無後患,以後他們叔侄就安全了雲雲,沈今竹假裝震驚,而後拜託魏國公將此事告知還在東園躲藏的沈三叔知道,魏國公說早就派人快馬去了東園,這會子沈三叔應該已經迴到他的拂柳山莊了雲雲。沈今竹暗道:這魏國公如此急切的告訴我們叔侄刺客已除,恐怕是為了穩住沈佩蘭和徐柏,擔心他們母子兩個打金書鐵卷救人的主意,現在不僅沈三叔知道此事,恐怕魏國公也派人去瞻園通知了二姑姑和表哥。


    給沈今竹交代完畢,魏國公就向懷義告辭離開了,今日他來的目的已經達到,懸心三年終於水落石出,並不打算留到晚上觀禮拜堂儀式。懷義笑眯眯的親自送了魏國公出門,他覺得魏國公能親自來,已經是夠給麵子了,他要娶的新娘畢竟曾經是魏國公的表侄兒媳婦,觀禮她再嫁,未免有些刺眼了。


    魏國公一行,果然就如曹銓的大哥預料的那樣——名利雙收,即除掉了心腹大患,也被在場的貴賓們讚頌寬宏大量,肚裏能撐船,有容人之量雲雲。


    黃昏時,懷義騎著白馬,喜滋滋的將花轎迎迴來了,眾人在喜堂上觀禮,暗嘆這懷義有本事,將人家侯門婦、侯門女都全都拐帶迴來了。而且看這對母女的模樣,竟然都是心甘情願的,這太監當的也太值了,買大送小,在場的賓客居然有不少人暗自羨慕懷義的,等懷義在新房揭了新娘蓋頭,返迴喜宴給賓客敬酒時,果然有人故意想灌他。


    懷義請的兩個擋酒的貴賓,一個是錦衣衛同知汪福海,一個是應天府尹,這汪福海最善機變,酒桌推板換盞的功夫一流,酒量也大,應付喜宴綽綽有餘;而應天府尹就不行了,年紀大,平日裏得罪的人也不少,簡直是用生命在給懷義擋酒,酒至半酣,懷義還站著舉杯呢,應天府尹首先倒地不起了。


    而新房裏,被揭開蓋頭的新娘何氏看見女兒賢惠笑盈盈的端著她最愛的腐辱肉末木樨羹(木樨就是雞蛋,但是太監最忌諱雞蛋二字,所以都叫木樨了)進來,頓時傻了眼,“賢——賢惠,你怎麽在這裏?曹國公府許你來?”


    “累了一天,餓了吧?娘先吃些木樨羹,我親手做的呢,平生第一次下廚房,您一定要全都吃完。”懷賢惠笑道:“娘,李七爺為了一個姨娘對親生女兒惡語相向,還打一巴掌,你是沒瞧見他的兇樣,那賤人若真的生個兒子,再挑唆幾句,將來我被親生父親活活打死都有可能呢,這樣的父親要他做甚?”


    “娘,那天我終於體會到了您提出和離時的絕望了,國公府虛有其名,其實家族早就從根裏頭爛掉了,後繼無人,盡是些敗家子蛀蟲,照這樣下去,曹國公府說不定那天就被奪爵了呢,那時我還做什麽國公府的小姐?還不如趁早就隨你走了呢。”


    難怪上花轎時,懷義低聲說在新房裏會有一份大禮等著,保管她喜歡,原來這大禮就是賢惠!何氏褪去華麗的鳳冠霞帔,全部都是內造的,和外頭喜鋪裏賣的截然不同,有一種尊貴的皇家氣勢,當然是懷義從銀作局弄到的,那時懷義說,哪怕是王妃出嫁呢,也就這一身鳳冠霞被了。


    何氏含淚憤然說道:“豈有此理!居然為了一個妾如此對你!你是我親生的,也是我養大的,我都沒動過一個手指頭,他倒是一巴掌唿在你臉上!這樣的爛人,何不被雷劈死呢。”


    “都已經過去了,挨一巴掌也好,提前把我打醒,對國公府死心絕望,才想到和娘一起脫離苦海,重新開始生活,我現在跟著爹爹姓懷啦。”賢惠看著鳳冠上鮮艷的點翠、成色極好的寶石,霞帔上華美精湛的繡工,很是羨慕,說道:“將來我出嫁時,您就把這套鳳冠霞被給我裝扮起來吧,真好看。”


    事已至此,何氏也開始慢慢接受她帶著拖油瓶改嫁的現狀,她一邊吃著辱腐木樨羹,一邊說道:“我隻有你這麽一個女兒,改嫁給懷義,將來肯定不會再有孩子,我們的一切都是你的,這鳳冠霞帔算什麽?隻是為娘提醒你,做太監的女兒,富貴都能占全了,但是也會被人歧視、笑話,將來說親也十分不容易,你真想清楚了?”


    賢惠好奇的將何氏的鳳冠戴在自己頭上,對鏡自照,毫不在乎的說道:“難道繼續當曹國公府的十小姐就不被歧視、不被笑話了?難道將來說親就容易了?既然都是如此,還不如給太監做女兒呢,有親娘您罩著,我的日子隻會比以前更好過,這兩年爹被那個賤人迷得都忘記自己有個女兒,聽人說,他整天吃著藥要和賤人生兒子,屁都沒生出來——”


    何氏打斷道:“你一個女孩家的,誰把這些吃藥生兒子的髒話傳給你聽?真是沒規矩!”


    懷賢惠說道:“娘,國公府那個亂象你見的少了?你走之後,這兩年越發不堪,拔灰的拔灰、出牆的出牆,府裏烏煙瘴氣,祖父——曹國公不是一直沉迷得道成仙麽?不知聽了那個道觀的挑唆,說要參什麽歡喜禪,還要陰陽雙補,每晚都有一雙男女侍寢——”


    何氏聽的噁心,“行了!別說了!姑娘家不知害臊,這種話聽了就該遠遠走開!免得髒了耳朵。”


    懷賢惠冷笑道:“曹國公府一攤汙泥,在那都能髒了鞋,我能躲到那裏去?國公爺荒yin無恥,隻想著成仙;國公夫人隻曉得斂財維持空架子;伯父們都和爹爹一樣,每天摟著小妾喝酒;嬸嬸們整日偷心鬥角,想著主持中饋好撈私房錢;李家的族學前幾年就關門了,那些堂兄堂弟們都迴來讀書,個頂個的淘氣,夫子一年氣走好幾個,今年初夏氣走最後一個,到如今還沒請新的夫子教學,他們沒有夫子管束,整天在外遊手好閑,小小年紀就吃喝嫖賭的胡混。府裏下人們風言風語的傳話,無人管束他們,府裏烏煙瘴氣,和那臭水溝差不多。”


    “我的那些堂姐堂妹,唉,也有幾個好的,看的明白了,便在深閨閉門不出,免得髒了自己名聲;那些牙尖嘴利、眼皮子淺的,整日為了一件新衣衫、一件首飾鬧的不可開交,瞧著我那裏每月都有您和外祖送來的新首飾、新式樣的衣衫,平日穿戴的最光鮮,還合起夥來哄騙我的東西,哼哼,也不瞧瞧我是什麽人?哪怕沒有母親護著呢,她們也休想欺到我頭上去!我是豁的出去鬧開的,她們卻是即想做表子,也要立牌坊,反正到最後我鬧得她們灰頭土臉的走了,再也不敢打我的主意,連這點體麵都不要了,還說什麽侯門女,我看是鄉下地主家的土包子千金還差不多。”


    懷賢惠是什麽人?從小在曹國公府那個泥地裏受薰陶,性子若不潑辣些,恐怕會被人欺負死!三年前在雞鳴寺和吳訥相罵打架,對方是個有些功夫底子的男孩,她都能彪悍的活生生把吳訥的脖子咬下一塊肉去,論撕x的功夫,早就製霸曹國公府,金陵城罕逢敵手了。


    何氏聽了,揪心的疼,她拉著女兒的手說道:“我的兒,你受苦了,她們合起夥來欺負你,這事你怎麽不告訴我?我若是知道你在國公府處境如此艱難,定想法子把你接到獅子山外祖家去。”


    懷賢惠無所謂的說道:“那時我是姓李的,即使去外祖家避一避,也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啊,總得要迴去的,她們都是欺軟怕硬的主,迴去之後會欺負的我更狠呢,我照樣要吃苦頭,還不如豁出去鬧一場,震懾住她們這群不要臉的小表砸,以後就不敢輕舉妄動啦。”


    何氏問道:“你祖母——曹國公夫人她不管管麽?你也是她的親孫女啊。”


    提起祖母,懷賢惠眼裏終於有了一絲痛色,但很快恢復如常:“她總是很忙,總是沒時間聽我說話,下人們要我在外頭等著傳話,我等的不耐煩了,就闖進正院哭訴,她正餵著雀兒呢,嫌我吵著她的鳥兒了,要我小聲點,免得鳥兒學著我的聲音,髒了口了,這鳥兒就不值錢了。”


    “又說姐妹相處,對那些堂妹,我要愛護謙讓;對待那些堂姐,更要有敬重之心,總之呢,我要學孔融讓梨,好的全給別人,自己隻留下挑剩下的。哼,她們的母親一起主持中饋,公中的東西到了我那裏,可不都是她們先挑剩下的麽?那些全都是我外祖和您送來的,是我自己的東西,也要巴巴的任她們奪了去?曹國公夫人不是偏心,她心裏根本沒有我的一席之地,恐怕我倒黴被人欺負,她才痛快呢!母親,您說說,這樣的家族,就是熬著日子等著府裏一屋子醃臢事被捅出來奪爵罷了!還留戀什麽?在翻船之前先跳下來,總比和大船一起沉到海底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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