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秀說道:“各位英雄,我們隨身沒有帶著財物,你們不要傷害我們,等我迴去取銀子,我娘子有身孕,經不起折騰的,還請各位英雄放我們一馬。”


    “身孕?娘子?”看起來像是帶頭的一個人愣了一下,還拔出長劍挑開了餘三娘罩在頭上的兜帽,看清了她的麵容,帶頭那人便低聲吼道:“不是說是個才留頭的女孩子嗎?怎麽是個梳著婦人頭的大姑娘?我們攔錯人了!”


    另一人說道:“不會啊,這馬車上有我們人做的標記,而且從酒樓出來,一路都有跟蹤發信號,肯定不會搞錯的。這車夫身上還有瞻園的腰牌。”


    那人扯下已經咽氣的車夫懸在腰帶上腰牌遞給帶頭的人,帶頭人瞧了,用劍指著孫秀問道:“你們是什麽人?這車上的原主人呢?”


    孫秀磕磕巴巴的說道:“我——我是個秀才,這是我娘子,我們家在遺貴井,迴家雇不到馬車,這小主人就將馬車借給我們,先送我們迴家。”


    帶頭人問道:“遺貴井?你不是姓沈?你家不是八府塘的拂柳山莊?”


    孫秀忙說道:“我叫做孫秀,是即將赴秋闈的舉人,我住在嶽家,遺貴井餘宅,你們找錯人了,冤有頭債有主,我娘子有身孕,求你們放過我們,多少銀子我都給。”


    一人對帶頭人說道:“應該不是他,沈三爺是個中年男子。是他們搞錯了,誤以為這對夫妻是沈三爺和沈小姐,坐了徐家的馬車來八府塘拂柳山莊,怎麽辦?車夫已經被我們殺死了。”


    “一群飯桶!連人都沒看清,還自以為抓住機會了,我們布置跟蹤了這麽久,沒想到還是功虧一簣!”帶頭人狠狠說道:“怎麽辦?這兩人都看清了我們的容貌、聽得見聲音,為今之計,隻有滅口了。”


    帶頭人目光一凜,將長劍往孫秀咽喉處刺去,孫秀聽到滅口二字,就嚇的呆在原地,懷中的餘三娘突然狠命將孫秀往湖邊一推,自己則往帶頭人身上撞去!


    孫秀骨碌骨碌從湖畔滾進黑暗的湖水,而帶頭人則收劍往餘三娘脖子上反手抹去,鮮血飛濺,鋒利的劍刃割斷了餘三娘的咽喉,餘三娘捂著脖子一陣抽搐,突然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來,雙手從脖子上放開,瞳孔放大,香消玉殞了。


    而同時帶頭人命人往湖水裏放箭,嘩啦啦箭矢如雨點般墜落湖中,箭矢陣過後,帶頭人忙和眾歹人一起走到湖畔處尋人,此時雖到了初秋時節,湖邊依舊是遮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還夾雜著一人多高的蘆葦,荷葉下麵是水糙、浮萍和菱角葉,大雨敲打著寬闊的荷葉,發出嘈雜的咚咚聲響。即使在白天也很難從裏麵找到一個大活人,何況是下雨的雨夜?


    這個八個惡人在湖邊搜了約一盞茶時間,都一無所獲,一個年少的人說道:“這該死的天氣,若是晴天,一把火點燃,這裏蘆葦多,一準把那書生逼出來!”


    帶頭惡人說道:“飯桶!大晚上的,你把這裏燒了,豈不是把南城兵馬司的人都叫過來了嗎?”


    “那些跟蹤的人才是飯桶!馬車裏換了人都不知道,還自以為聰明的覺得是沈家叔侄。”那少年惡人叫道:“主人說過,我爹爹、哥哥、姐姐就是被這沈家叔侄害死的,本以為今日能為他們報仇,沒想到——”


    “有馬車過來了!快放訊號,說我們行動失敗!”帶頭人看著河堤小路後方有黃豆大的燈光,而且還越來越大,“快走,免得被人發現了。”


    八惡人從柳樹後麵牽出馬匹來,在上空連放了三次祿色的焰火,便紛紛上馬飛奔逃走了。


    馬蹄聲遠去,渾身濕漉漉的孫秀從荷葉叢中鑽出來,他左肩上赫然有一根箭矢穿肩而過!他顧不得疼痛了,跑到馬車旁邊將餘三娘抱起,對著越來越近的燈光悲戚的嘶吼道:“救命啦!快來救我娘子和孩兒啊!”


    且說徐楓出了煙雨樓,和車夫打了招唿,叫他將這對夫妻送到遺貴井去,今晚他們這一行人並不迴遙遠的城北三姐夫朱希林宅邸,更不會玩到三更半夜的迴瞻園惹得魏國公夫人嘮叨,此處離魏國公府在秦淮河附近的別院東園很近,今晚他們本打算就近宿在東園,不急用馬車。


    這也是魏國公府的富貴之處了,除了占有整整一條徐府街的瞻園、莫愁湖消暑的觀棋樓別院,徐家在金陵城內城外繁華或者風景獨好之地,擁有足足十幾個別院!說句僭越的話,就連皇上在金陵都沒有這麽多行宮呢。有一些別院是禦賜的、有一些是徐家慢慢置辦擴建的,個個都是盡完美奢華之能事,江南第一富貴之家是實至名歸。


    徐碧若隔著屏風聽見隔壁的孕婦沒有馬車迴家,外頭又秋風秋雨愁煞人,她是當了半年母親的,對孕婦還有嬰兒都有種悲憫疼愛之心,便叫徐楓出去幫忙,把自家馬車借給這對夫婦先使著。


    恰好徐楓聽沈今竹說將來打算招贅的話,不知怎麽的有些失魂落魄,那種莫名的失落感甚至強勢的滅掉了味覺,剛才在還舌尖跳舞的美味轉瞬間味同嚼蠟似的,他恰好也很想出去透透氣,於是就聽從姐姐的指示,出了屏風叫出那對夫婦,將馬車借給了他們。


    馬車消失在萬家燈火的街市,一股熟悉的怪味從遠處飄來,徐楓借了店小二黑色油布傘,聞香而去,終於在街角處找到了炸臭豆腐的小攤,他買了半斤臭豆腐包在油紙包裏,轉身往煙雨樓走去,行了幾步,又看見賣蟹殼黃燒餅的火爐還亮著,便又買了四個燒餅,攤主用一張臉盆大的荷葉包上了,纏上繩子方便他拎著迴去,還叮囑說道:“快點走,趁熱才好吃呢。”


    快到煙雨樓時,徐楓才意識到,他買的這兩樣東西都是沈今竹最愛吃的,可如今她應該啃豬蹄就飽了,對這兩樣不感興趣了吧?女孩子的心意善變,喜好也如翻書似的,說變就變,就像——就像她居然會想到要招贅夫婿一樣。


    徐楓走到大堂屏風後,卻發現這裏空無一人,店小二追過來解釋道:“方才您送那對夫妻出門時,恰好三樓下來一位客人到樓下接他等的人,小爺的朋友聽了他的聲音,便出去相認,那位客人早就包下了整個三樓,小爺的朋友和客人迎接的人也都認識,於是他們一起上了三樓吃飯賞景聽戲去了,要小的守在這裏等您迴來,直接往三樓請。”


    此刻徐楓不想讓人見他這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便將臭豆腐和蟹殼黃燒餅都推給了店小二,說道:“切好裝盤端上去。你和他們說,我遇到一個朋友,和他一起玩去了。宴會結束後他們先迴去,不用等我。”


    店小二應下,拿著東西去了灶下。徐楓頭戴鬥笠、身穿蓑衣,牽著坐騎出了煙雨樓,漫無目的的在秦淮河岸邊散心閑逛,也不知往何處去了。


    煙雨樓三樓,沈今竹正在舉杯給桌上的主賓敬酒,說道:“聽說恩人升了百戶,恭喜恭喜,這杯酒祝恩人步步高升,明年升千戶!”


    言罷,沈今竹一飲而盡,那主賓是個武人,但是相貌很是秀雅,隨便穿著一身有著褶皺的布衣,和圓桌上圍坐的四人貴氣的打扮截然不同,他有些拘謹的說道:“我不過是個伶人出身的小卒罷了,這三年若不是得了你們這些貴人的提點,我哪能這麽快就升了百戶?像朱指揮使大人出身高貴,是宗室,又有武進士的功名,文才武略都了得,才能步步高升呢,升百戶我已經覺得自己是做夢了,千戶真的想都不敢想。”


    沈三爺說道:“恩人何必自謙?你這百戶也是拿命拚來的,我聽城北大營的陸指揮使說了,你這三年都在南直隸沿海打倭寇,最擅長水戰,炸掉了倭寇的船隻,率領十人的小隊全殲敵人,升百戶實至名歸。恩人也知道,我英年早逝的大哥當年就是在福建抗擊倭寇時被害的,我們沈家和倭寇有不共戴天之仇,最佩服像恩人這樣的漢子了,今日特在此設宴,恭賀恩人升百戶,來滿飲此杯。”


    眾人喝下杯中梅子酒,當然了,徐碧若偶爾還給兒子餵奶,唯有她杯中是天闕茶。那俊秀的武人說道:“你們叔侄兩個以後別恩人恩人的叫了,我那夜也是舉手之勞,承蒙你們不嫌棄我是伶人出身,託付陸指揮使屢次抬舉我,給我立功的機會,我才能三年內從小卒升了百戶,你們還是叫我的名字智官吧。”


    沈今竹說道:“恩人在危機關頭救了我們叔侄,如何敢直唿恩人的名諱?既然恩人升了百戶,我們就叫恩人智百戶吧。”


    沈三爺忙附和道:“對對對,今日是智百戶升遷大宴,我又恰好在樓下碰到了侄女和朱指揮使賢伉儷,真是天意如此,來來來,我們再滿飲此杯。”


    話說三年前盂蘭盆會慘案,沈三爺失血過多加上被毒蛇咬傷,一時昏迷不醒,沈今竹人小瘦弱,根本無法背著三叔尋找救援,她苦苦祈求路人幫忙,隻有當時還是城北大營小卒的智官願意幫助他們叔侄二人,背著沈三爺走了幾裏路到大營的集結處,還為他們找了軍營療傷,沈三爺才由此保住了腿,撿了一條命。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今萍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暮蘭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暮蘭舟並收藏今萍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