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竹千恩萬謝、感激涕零,說道:“恩公,麻煩留下名姓,我們叔侄定會報答——恩公說的軍醫在那裏?”


    “在雞鳴寺東麵。”小卒說道:“剛才那邊又升起了召喚士兵的紫色焰火,這表示我們的陸指揮使在召集我們,當官的嘛,他們的命比我們小卒值錢,身邊隨時都跟著好幾個軍醫呢,我們找到了陸指揮使,就找到軍醫。”


    言罷,小卒背起沈三爺就走,沈今竹沒有任何遲疑,緊跟其後——方才三叔雖然說如今是敵是友不清楚,還是先不找陸指揮使和吳敏,可是三叔現在這個模樣,不去也不行啊,救命要緊!


    與此同時,雞鳴山東邊,太監懷義帶著同樣被毒蛇咬傷的李七夫人找上了城北大營陸指揮使,要求軍醫給已經半昏迷的李七夫人治療手上的毒蛇咬傷。


    一個腹部隆起的孕婦哭道:“求軍醫救救李七夫人,她是為了救我肚子裏的孩子才受的傷,要不是她,我早就——嗚嗚!”


    懷義不耐煩的朝著孕婦吼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都攔住火把了,叫軍醫如何看李七夫人的傷口!”


    這孕婦聽了,忙縮迴身體,她的丫鬟偷偷瞪了懷義一眼,孕婦悄聲喝道:“巧思,莫要無禮,原本是我失態了。”


    這孕婦便是“崔打婿”的女兒崔氏了,她和李七夫人擠住在一個院裏,兩家平日來往並不多,隻是見麵笑笑行禮寒暄幾句就罷了,在放生台上的帷帳裏麵,崔氏和李七夫人打坐的蒲團挨在一起,當鱷魚衝出水池傷人時,場麵很是混亂,崔氏的奶嬤嬤被衝散了,身邊隻有個丫鬟巧思,這丫鬟原本叫做巧慧,因李賢惠說沖了自己的名諱,崔氏便把丫鬟改名叫做巧思了,這巧思扶著崔氏往山上跑,李七夫人也緊跟其後。


    剛踏出放生台,又不知是誰在路上倒了一籮筐毒蛇,這毒蛇被尖叫踩踏的人群激起了兇性,見人就咬,一條毒蛇不知是被誰摔在崔氏的臉上,那毒蛇便順勢將身體盤在她的脖子上,呲著牙欲咬崔氏,那丫鬟巧思嚇的不敢動彈,就在關鍵時刻,李七夫人毅然伸出援手,她不忍心見崔氏一個孕婦被蛇咬,一屍兩命,也不知是從那裏來的勇氣,伸手抓住蛇身就往外扯去,那毒蛇便轉移目標,狠狠將李七夫人的手臂咬了一口!


    啊!李七夫人被咬的尖叫,嚇得花容失色,就在這時,懷義在一群公公還有和尚的簇擁下跑來,見狀便命強壯的和尚背起受傷的李七夫人往前狂奔,逃過群蛇撕咬的路段,和尚氣喘籲籲放下李七夫人,那李七夫人已經中毒半昏迷了,根本站不住,往側麵倒去,還是懷義手快,一把抱住了李七夫人。


    李七夫人一副氣若遊絲的樣子,模模糊糊看到是懷義抱著自己,又是害怕又是慌張的,心想男女授受不親,你別抱著我了,換成一個和尚或者小公公吧,但她中毒已深,說話語不成句的,隻是囁嚅道:“懷——懷義——不——”


    那懷義聽了,以為是她快要死了,在說遺言呢,想起傍晚時這婦人送給他的“定情信物”——一對貼身戴的臂纏金,心中頓時湧起了一種莫名的情愫還有萬種不舍:可惜了,這花本來是屬於自己的,可惜天妒紅顏,還沒聞著味呢,這花便要凋謝了。


    第48章浣沙溪自語識真身,傷離別臂釧歸舊主


    懷義正如喪考妣悲傷著呢,突然從雞鳴山東麵升起了三道紫色的焰火,如驚弓之鳥的他忙問那是什麽意思,因為算是鄰居,這雞鳴寺和尚對城北大營有所了解,有和尚解釋說,那是城北大營的指揮使召集士兵。


    懷義心頭一亮:陸指揮使身邊肯定是跟著軍醫的,哪怕是欠他一個大人情呢,也要先救這個婦人!念頭一定,懷義命幾個小內侍輪流背著李七夫人朝著焰火處走去,跌跌撞撞走了約兩裏地,終於見著了陸指揮使,這陸指揮使看見懷義的那一刻,差點沒忍住狂笑:隻見懷義頭上紫金冠已經歪了,本來是一對的長雉尾巴也隻剩下一根,在紫金冠上搖搖晃晃,好不滑稽!懷義心係李七夫人的毒蛇咬傷,也沒注意陸指揮使憋住笑,麵目扭曲的模樣,軍醫熟練的撕開李七夫人的袖子,挖肉放毒。


    李七夫人疼的死去活來,冷汗直冒,一旁的崔氏見了,孕婦本來就容易情緒激動,此刻又捂著肚子痛哭,直說對不起李七夫人,倒是丫鬟巧思先鎮定下來了,用水化開解毒的藥丸,餵著李七夫人喝進去,藥水苦的腸子都要打結了,為了活命,李七夫人喝的一點都不剩。懷義見了,心下稍安,偏偏在此時,軍醫說了一句:“夫人的毒應該沒有大礙了,隻是胳膊挖了一塊肉去,肯定會留下疤痕的。”


    李七夫人極其愛惜容顏,聽到這話,心想如今我還沒有色衰呢,丈夫就要納妾尋新歡,我這都毀容留疤了,以後臥房的門檻恐怕冷清的要生苔蘚了吧,頓時心如死灰,徹底昏迷過去。


    “夫人?七夫人?”崔氏抱著李七夫人哭號,懷義在一旁幹著急,此刻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一個太監不好衝上去,擔心壞了李七夫人的名節——名節這東西對太監而言,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對於一心想把侯門婦變成自己情婦的太監而言,更是可以棄之如敝履,可是如今李七夫人生死未卜,若是生,那還好說,來日方長。若是死,被爆出和一個太監不清不楚,形容曖昧,那就是無辜“擔了一個虛名”,死後不能進夫家墳地,也被娘家所不容,當孤魂野鬼,也太悽慘了。


    所以懷義不敢再有所動作,瞧著“崔打婿”的女兒崔氏雖看起來軟弱無能,但應該是知恩圖報的,有她陪在李七夫人身邊,無論生死,都算是個依仗——就是總是哭哭啼啼的太煩人啦!李七夫人還沒死呢!


    已經有軍士在這裏支起帳篷,建立營地,陸指揮使將投奔在此的李七夫人、崔氏等婦孺請到帳篷裏去休息,懷義這才注意到頭上搖搖晃晃不對勁,幹脆將紫金冠上最後一支雉尾也拔下來,站在山崖上看著半山腰放生台周圍點點星星的餘火,和陸指揮使相視苦笑。


    懷義嘆道:“今夜盂蘭盆會,咬死踩踏死燒死何止千人?此事明日定會震驚朝野,轟動大明,盂蘭盆會是我們雞鳴寺召集的,我這個巡視皇家香火院的太監肯定脫不了幹係,而你這個城北大營的指揮使兩天前就帶著人來雞鳴寺戒嚴,出了這事,你也會被牽連,哼,負責城北安防的北城兵馬司指揮使就更不用說了,砍頭都是輕的!”


    陸指揮使看著山下的慘狀,也是心焦,說道:“何止我們這些小卒?連帶著應天府尹張大人、世鎮金陵的魏國公、南直隸兵部尚書、金陵守備大太監懷忠公公都等著被彈劾吧!死了這麽多人,還是在金陵城內、太祖皇帝和馬皇後的合葬的孝陵腳下,誰能輕易過關?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能過去的,就大難不死,過不去的,就淹死在海浪裏。”


    懷義聽了,心裏很是害怕,他是明升暗貶到金陵城的,在京城皇宮已經失勢了,若再被人落井下石,恐怕盂蘭盆會慘案,第一個上斷頭台的就是自己了!


    心雖如此想著,懷義還是故作鎮定的說道:“陸指揮使何必如此悲觀,就憑你和魏國公的關係,頂多是降級留用,罰些俸祿而已。”


    陸指揮使笑笑,不再說話,心想若真大禍臨頭,魏國公是屹立兩百年不倒的老牌勛貴,勢力在朝中盤根錯節,這麽多年的風雨都過來了。自己雖然也是世襲武官,但和魏國公這樣的人家比起來,無異是大象和螞蟻,這場風暴對大象隻是小傷,但對螞蟻,就是滅頂之災了。上麵追究下來,還要主動獻身當擋箭牌呢,哪怕自身上了斷頭台,他的妻小還能得到國公爺的庇護。


    懷義此時其實也陸指揮使想的差不多:金陵守備太監是懷忠,人家懷忠深得皇上和太後信任,否則他也做不了南京守備太監,他在宮裏頭勢力強大,正經有好幾個得力的幹兒子給他說好話呢。而自己,唉,雖說都是從一個講習班出來的,人家懷忠混的比自己強多了,此時鬧大,自己說不定也要被懷忠頂出去當替死鬼呢。而自己除了順從,根本毫無反抗之力——要是誓死反抗,反咬懷忠,我隻會死的更慘!


    陸指揮使和懷義相視一眼,彼此都猜出來對方所想,都不點破,就在這時,城北大營的探子來找陸指揮使密報,說出的消息無疑是雪上加霜,給陸指揮使又添上一道難題:他們拿著沈今竹的畫像去大廚房找人,而大廚房早已人去樓空,別說是沈今竹,就連其他十二個小沙彌都不見了!


    據大廚房的火頭僧說這十三個小沙彌得了錦衣衛同知汪大人的青眼,全都被他贖身放人,有三個小沙彌迴去找父母團聚去了,其他十個已經收拾了行禮,明日一早就跟著汪大人迴家,汪大人承諾說要養他們長大成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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