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嘴的美食就這樣沒了,迴去還要被訓一頓,沈今竹欲哭無淚,那小沙彌倒挺起胸膛勇於承擔責任,說道:“我先把食盒送過去,你迴大廚房,就說這換下來的佛跳牆是我不小心打翻的,要罰就罰我好了——你別撿著籃子上的髒東西吃哦,告訴你,我昨天親眼看見有人在裏頭撒尿呢。”


    小沙彌提著食盒走了,沈今竹收斂起臉上的愁容,看著潑了一竹籃的佛跳牆若有所思。


    且說吳訥今早被姑表親的曹國公府十小姐李賢惠將脖子上的一塊肉生生的咬了一口,當即血流如注,情況看起來極其兇險,還好城北大營的軍醫、魏國公的親兵請來的大夫都說沒傷到食管和氣管,並無大礙,抹上膏藥,等傷口止血癒合就好。到了下午,吳訥除了脖子疼,其他都無異樣,還能在靜室提筆寫經書。吳敏、齊嬤嬤,城北大營的陸指揮使、甚至連太監懷義都鬆了一口氣。


    到了晚飯時節,小沙彌準時送來食盒,秋水照例將提盒提到院中涼棚下擺飯,擺到一半,突然捂著嘴尖叫了一聲,隻見從食盒裏爬出了好幾隻黑頭大螞蟻以及一個臭蟲出來!天啊!這些螞蟻爬過的飯菜還能吃?!那臭蟲的氣味更是噁心之極。


    飯菜再無任何吸引力,秋水這個丫鬟都差點當場嘔吐了,她連食盒都不敢再碰了,忙叫了外頭等待的小沙彌進來,指著食盒說道:“這都是些什麽東西?你要我們家小姐少爺吃煮螞蟻?雞鳴寺的大廚房是在垃圾堆裏生火做飯的嗎?”


    小沙彌一愣,頓時不知所措,沈今竹突然跑進了院子,忙雙手合十不停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螻蟻尚且貪生,我們出家人不殺生的,夏天多蚊蟲,這些螞蟻臭蟲可能是在裝飯菜的時候混進去的,我們這就把食盒抬迴去,用一個新食盒裝了新的飯菜送過來,還請施主稍等片刻,我們很快就迴來。”


    秋水瞥見沈今竹的醜臉,覺得更噁心害怕了,不再看第二眼,別過臉指著食盒說道:“你們趕緊收拾,我們家小主人吃了晚飯,還要沐浴更衣趕著晚上參加放生會呢。”


    沈今竹利索的將飯菜都收進去食盒裏,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拉著小沙彌往外走去。出了院門,沈今竹直奔竹林,找了個盛放落葉和垃圾的竹筐,將食盒裏的飯菜全都倒進去。小沙彌見了,哆哆嗦嗦問道:“你——你都知道了?”


    沈今竹一邊倒飯菜,一邊說道:“你不想害人的是不是?你是被逼的對不對?你若是那心思歹毒的,剛才就不會故意打翻我竹籃的佛跳牆了。什麽人指使你害吳敏吳訥?你下的是什麽藥?你告訴我實情,我可能會幫到你。否則,逼你的人和你要害的人都不會放過你——你知道院子裏住的是誰吧,那是魏國公的親外孫!聽你說話的口音應也是金陵本地人,當然知道這魏國公世代鎮守在此,他們要查,你以為會逃得掉。”


    小沙彌意識有些崩潰了,哭道:“我若是不按照歹人說的做,他們就要殺了我父母!他們都是畜生!他們做的出來這種事情的!他們把我父母關在地牢裏,砍了我母親的左手,還割了我父親的耳朵,一群豬狗不如的畜生,他們折磨我的父母逼我就範,要我混進雞鳴寺做小沙彌,一旦探清了吳氏姐弟住的院子,就找機會往他們飯菜裏下藥,隻要他們得到吳氏姐弟的死訊,便放了我的父母。”


    “噓,你小聲點!”沈今竹捂著小沙彌的嘴,低聲道:“這藥一共有幾包?”


    小沙彌說道:“就兩包,怕進寺廟被搜身,都fèng在鞋墊裏頭了。”


    沈今竹問道:“他們有沒有說萬一被人發現或者沒完成任務會如何?”


    小沙彌低頭說道:“隻要我混進寺廟,他們就會給我父母上藥治療,把他們當做人質。如果沒有完成任務,我自己吞毒藥自盡,不告發他們,他們也會放我我父母的。”


    沈今竹自己就是被綁架的,聽到人質二字,頓時滿肚子的火氣,問道:“你就相信這些砍了你母親的手、割了你父親耳朵、逼你給無辜之人下毒的歹人會放了他們?”


    “不相信又怎麽樣?”小沙彌眼裏滿是憤恨之色,說道:“我父母不過是普通的漁夫漁婦,除了打魚殺魚吃魚賣魚外全都不會!那些歹人好兇狠,我不相信他們,難道看著自己的父母立刻死在麵前嗎?”


    沈今竹擰著小沙彌的耳朵,說道:“沒用的東西!你有本事對著歹人發火啊,對我發臭脾氣做什麽?我比你還慘呢,被人綁架加害還弄的一身傷,這鬼樣子我自己都瞧不過眼,就別在熟人麵前丟人現眼了,有家不能迴,有親不能靠,分不清是敵是友,隻得暫時龜縮在寺裏大廚房打雜。你若是信我,就先別輕舉妄動,今晚山門下放生台有放生大會,聽說至少有萬人參加,除了寺廟的香客,山下普通百姓也都慕名而來呢,懷義公公還有許多達官貴人都在場,戒備森嚴,那時我們偷偷去找懷義公公幫忙,他應該有本事護住我們。”


    懷義公公?雖說小沙彌昨日剛來雞鳴寺,但對懷義公公是久仰大名——比寺裏住持的權力都大,出手大方,誰都想擠過去討好。


    有了一線生機,小沙彌眼睛一亮,激動的說道:“你認識懷義公公?對了,今早你搶著要提著食盒給懷義公公送早飯,就是想藉機和懷義相認是不是?”


    沈今竹點點頭,其實經過一天的深思熟慮,沈今竹決定放下麵子和身段,向吳敏或者懷義伸出援手,算了,還是小命要緊,我可一天都不願意在大廚房煙燻火燎的守灶台了。正想著二者決其一時,卻發現有人暗中要毒死吳敏吳訥姐弟倆,雖不知背後指使之人是誰,可沈今竹覺得魏國公的親外孫那裏都不安全,我投奔這對姐弟,並沒有多大作用,反而再次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


    趨利避害,在三權衡,沈今竹暗想,還是找懷義吧,至於吳敏姐弟那裏,我找機會示警,要他們小心——沈今竹不是聖母,她自己也是年幼喪母,不堪忍受和繼母一起生活,不遠千裏從京城跑到金陵,與吳敏姐弟有惺惺相惜之意,不忍見這對姐弟被歹人謀害——咦,對了!這歹人會不會是他們的繼母派過來的呢?


    沈今竹越想越覺得可疑:是了,吳訥是靖海侯府的嫡長孫,背後又有魏國公府做靠山,將來肯定是要繼承爵位的,聽說那繼母也生了兒子,會不會起了奪爵的意思,便用了這毒計?


    沈今竹問小沙彌:“綁架你父母的那些歹人,你能不能瞧出他們的長相是那裏人?說話口音呢?”


    小沙彌想了想,說道:“他們蒙著麵,看不清長相;聽口音我也不知道是那裏人,歹人一共五個,四男一女,他們和我說話是用的是官話,私底下交談的是方言,可是我一句都聽不懂,我家世代都是打漁的,沒見過什麽世麵,那裏聽得出是那個地方的口音。”


    沈今竹托腮細想,手不慎碰到了臉上的擦傷,頓時吸了口涼氣,不過卻讓她想起一個主意來,她以前是聽過福建人講話的,當時覺得很有意思,特意記了幾句學舌玩兒,當然了,這些都被繼母斥責說不懂規矩,學鳥語瞎胡鬧。


    半年過去,她隱約還記得幾句,在腦子裏過了幾遍,生硬的說道:“筋加固沒快帶裏哦,就組酒哇(好久沒看見你,最近好嗎)。”


    小沙彌一怔,沈今竹絞盡腦汁,又說道:“我歹的可咯,阿白嫁來(我迴去了,下次再來)?”


    小沙彌一拍手說道:“對對!雖說聽不懂,但就是這個腔調啊,這是那裏的話?”


    沈今竹一時舌頭沒扭過來,說道:“胡建話。”


    因還要給吳敏姐弟補送食盒,兩人不便久留,匆匆趕迴大廚房,火頭僧聽說從食盒爬出螞蟻臭蟲來,也沒覺得奇怪,說道:“那用舊的食盒最易藏汙納垢,你們換個新的送去。”


    重新在食盒裏裝上一盤盤飯菜,沈今竹偷偷用炭條在生火用的廢紙上寫下“有刺客從福建來”幾個字,搓成團,塞進米飯裏,依舊是方才投毒不成的小沙彌送飯,沈今竹蹲在院中的柴火垛上,啃著一個素包子,仔細看著半山腰放生台周圍的地形,牢牢記在心裏,事不宜遲,今晚就要找懷義幫忙迴瞻園找姑姑去。


    正思忖著呢,柴垛下麵有個小沙彌叫道:“喂,這個食盒好大啊,我提不動,你幫忙抬一下好不好?”


    沈今竹居高臨下看去,是和她同屋、昨天半夜質疑她手腕傷口的小沙彌,沈今竹要急著牢記地形,便不耐煩的說道:“我沒空,你找別人幫忙吧。”


    小沙彌說道:“他們要麽吃飯、要麽在休息,都不肯幫我。”


    沈今竹氣得指著自己的塗著膏藥的臉,質問道:“他們都不幫忙,難道我這臉上塗的不是藥,寫的是‘好人’兩個字?我也沒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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