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站著的冰糖聽了,腦中繃緊了弦,低著頭,不敢向前看。原管事掃了冰糖一眼,大熱的天,那目光看的冰糖身體發涼,原管事的目光很快挪開,笑聲不斷的和流蘇說話,“吃過午飯沒有?”


    流蘇說道:“還沒呢,原管事可曾用過飯?您若不嫌棄,就留在鳳鳴院吃中午飯吧,我叫大廚房做幾個您愛吃的菜送過來。”


    原管事說道:“我來呀,是有正事,可不是來吃飯的。國公夫人說了,鳳鳴院還差幾個丫鬟,要我抽空把人補上是正經。我想啊,這送到鳳鳴院的丫鬟,一定要頂頂好,才能入你齊三家的法眼不是?我就挑呀選呀,費得功夫都趕得上宮裏頭選秀了,今日一早,國公夫人問我,人送過去沒有?我說人沒選齊全,還沒送呢。”


    “國公夫人聽了,把我好一頓臭罵!說中元節都快到了,這人還沒送過去,是不是要等到過中秋啊?得罪了表小姐,真是該打該打!我著急了呀,趕緊把人張羅張羅,一忙就是一上午,終於把人選好了,中午飯都沒顧得上吃,趕著給你送過來!”


    沈佩蘭早就吩咐過,國公夫人那邊派的丫鬟,收下便是,不要多話。流蘇笑道:“這樣勞煩您,我都不好意思了,人送來我安排著,留在這裏吃頓飯吧,算是給您的謝禮。”


    原管事看著天色,說道:“這頓飯我改日再領,時候不早,我要趕迴去給國公夫人復命去,要不然吶,我又要挨罵啦。”


    聽這話,流蘇不敢再留飯了,笑道:“如此我就不留您了,聽說聚寶門大街上饕餮樓最近出了好幾個不錯的新菜品,得空您賞臉和我一道去嚐嚐。”


    饕餮樓的菜最大的特點不是好吃,而是貴,一頓宴席沒有幾十兩銀子根本就不能成宴,比大廚房叫幾個菜隆重多了。


    原管事麵上笑容更濃,說道:“好,那我就在家等著你下帖子了。”


    言罷,原管事合掌拍了拍,“把人都領過來吧,這裏頭有我選的,也有各房夫人們送來伺候表小姐的,都是頂好的丫鬟。”


    一個婆子領著七個少女站在葡萄花架下,一字排開,每個人手裏都提著包袱。原管事笑道:“好了,我的任務完成了,七個丫鬟全部補上,這數字還吉利,七仙女似的,嗬嗬。”


    原管事一陣風似的來了,又一陣風似的走了,她揮一揮衣袖,留下七個仙女。


    原管事一走,冰糖如釋重負的暗中吐出一口氣來,緩緩抬頭,可是流蘇和金釵心情卻異常沉重——隻見這七仙女中,有一個丫鬟眼皮紅腫,麵有淚痕、一臉掩飾不住的憤恨之色,正是玉碎太湖石紫霞的親妹妹,三房六小姐徐碧蓮的二等丫鬟青霞!


    想想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再想想冰糖和原管事以往的糾葛。流蘇幾乎欲哭無淚,這種手段狠辣的膈應之事,又偏讓人說不出什麽來,的確像是三夫人和原管事的手筆!兩人都是記仇護短愛麵子之人,還真做得出把對鳳鳴院心有怨恨的青霞送過來這種事來。


    一頓午飯吃的味同嚼蠟,冰糖自從見到原管事之後就一直有些魂不守舍,流蘇嘆了口氣,說道:“事已如此,你也莫要自責,此事原本也不是你一個人,其中有纓絡的原因——依我看,估摸還有三夫人想懲戒五小姐和六小姐管束下人的意思。原管事那個兒子,吃酒賭錢好色是出了名的,你和你老子娘都不點頭,原管事也沒法子,放心,這園子,我和夫人都護得住你。何況如今你跟著表小姐,小姐她是很喜歡你的。原管事可以腆著臉去求太夫人,但她總不能向一個八歲的表小姐要人。”


    冰糖感激涕零,正欲言謝,外頭小丫鬟來請流蘇,說四夫人找她說話。


    沈佩蘭院裏,流蘇終於見到了行蹤詭異的纓絡,沈佩蘭屏退眾人,對纓絡點頭道:“齊三家的我信的過,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


    “是。”纓絡說道:“昨夜,表小姐臥房裏鬧出那麽大動靜,奴婢在耳房當值都沒醒過來,奴婢在家養過五個弟弟妹妹,夜間都是奴婢照顧著,睡的警醒,這習慣一直沒變,心下有了疑惑,去耳房仔細聞嗅,終於查出了蹊蹺。有人在奴婢當值的屋裏點燃摻著鎮魂香的迷香,奴婢家裏世代行醫的,有時會點燃這種香料迷暈病人,以接骨挖肉療傷。奴婢還在壁角找到了香灰,拿到外麵藥鋪裏請懂行的人鑑別,確實是迷魂香,奴婢還問有什麽香料會使人瘋癲,引發夢遊之症,那藥鋪的人說,類似曼陀羅的果子、罌粟果子等物的汁液熬成藥膏,燃燒會使人發生幻覺,夢境和現實不分的。”


    第34章護小主我有張良計,爬牆梯揪出鬼魅影


    迷香這種陰私下作之事,流蘇在後宅多年,雖有耳聞,但親歷此事,卻是頭一遭。主要是她從進園子開始,就一直在沈佩蘭院裏當差,四房人口少,徐四爺雖是太夫人幼子,嬌寵長大的,但隻好遊山玩水,不好色,男色女色都不沾的。除了原配繼室兩位夫人,其餘通房姨娘一概都沒有。


    原配留下一子三少爺徐鬆,似乎也遺傳了父親的優點,也是不好色的,和妻子秦氏青梅竹馬,也是通房姨娘一個都沒有。當然了,秦氏是能在醋海裏翻波、甚至無事生非的主兒,平日裏徐鬆多看一眼別的女人她都鬧,何況是納妾呢,秦氏生兒育女,隻要有子嗣在,不耽誤四房開枝散葉,沈佩蘭這個繼婆婆才懶得管繼子的房中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說了,那秦氏也不容繼婆婆伸一個手指頭。


    但話又說迴來,秦氏雖屢次挑釁沈佩蘭,但都是笨拙粗糙的近乎光明正大的招數,迷香這種陰損惡毒之事,而且是對付沈今竹一個無辜的小孩子,沈佩蘭都不相信秦氏做的出來。


    而沈佩蘭生的七少爺徐柏才十三歲,從小管束甚嚴,雖喜言談嬉笑,但心思純正,深得太夫人喜歡,他房裏更是幹淨,因搬到前院住著,服侍的都是小廝,每日瞻園、族學、軍營三個地方轉圈,即使有歪心思也無從發揮。


    四房人口少,唯一不安定因素秦氏在智商和招數上被沈佩蘭碾壓的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所以這四房表麵上繼母婆婆和繼子媳婦三天兩頭上演各種狗血婆媳大戰,最是熱鬧,其實在國公府四房人口中,反而是最清淨的。


    幸虧纓絡有步青雲之誌,不甘心被趕出園子,心思敏捷,做事果斷利索,不拖泥帶水,一旦覺察到不對,就竭力查探,果然被她瞧出了破綻,她心細且膽大,找到了燃盡香灰後,覺得鳳鳴院肯定有內鬼,不然那壞人會飛天遁地不成?除了沈佩蘭,纓絡誰也不敢信,但直接拿著香灰去找沈佩蘭解釋,卻苦於沒有什麽說服力,幹脆等天一亮就出了院子去大廚房找柳嫂子,拜託她安排自己跟著大廚房採買的出了瞻園,到南京各個藥鋪香料鋪子打聽詢問,還真查出了些東西來,遂迴來迴稟沈佩蘭。


    為什麽四房一直無大事,沈今竹一來,就波瀾不斷?到底是什麽人要害沈今竹?為什麽一定要用這種陰損的法子?眾人陷入沉思。


    流蘇聽到纓絡所述,先是震驚,冷靜下來細細分析,又覺得有些不對,說道:“為什麽前兩夜冰糖和我都沒有被迷倒昏睡,一聽到動靜就能跑到臥房保護表小姐?那壞人為什麽單挑纓絡在耳房值夜時下鎮魂香?”


    “還有,如果表小姐真是半夜口鼻被壞人吹進曼陀羅或者罌粟的迷煙亂了心智,導致夢魘幻覺不斷,現實不分,總是覺臥房有個無臉鬼掐她,嚇她,那麽其他人呢?也是中了迷煙的緣故?”


    “除了今竹,鳳鳴院還有其他人被下藥了?”沈佩蘭驚訝問道。


    流蘇點頭道:“看門婆子昨日告密,說七月十日表小姐搬進來的前夜,有個叫做菜籽兒的小丫鬟晚上起夜,看見庭院有個無臉鬼,嚇得鞋子都跑掉了。”


    一旁的福嬤嬤麵色一沉,說道:“你怎麽不早說?夫人要早知道,澄清誤會,就不會冤枉今竹這丫頭了,害得昨晚又鬧一場,可憐見的,表小姐還小哩,什麽人那麽缺德去嚇唬一個孩子。”


    流蘇忙說道:“都是奴婢失職,那時覺得書本子和人們口中的鬼魅形象,大多是無臉白衣長發,覺得表小姐和菜籽兒都看到無臉鬼隻是巧合,並沒有深想去,隻是派人留意著,昨天下午家裏來人說哥兒發燒,我就沒留在鳳鳴院過夜,真是——”


    沈佩蘭擺手嘆道:“這事不能怪你,戲文話本裏鬼魅大多也是無臉鬼,換成是我,也不會深想。如今看來,不會隻是巧合。”


    流蘇說道:“奴婢還有一個疑問,就是表小姐昨晚的表現太反常了,壞人迷暈了纓絡,無非是想方便對付表小姐吧,可是昨晚那樣的折騰,表小姐卻是隻是起夜撞到了胡椒瓶,一應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並不提鬼魅之事,這真是奇怪,明明前兩晚她還喊冤,還怨夫人不信她,這迴怎麽還替鬼魅掩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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