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碧若雖說已經待字閨中說親了,快人快語的性子一直沒變,比她小四歲的李賢君看起來更穩重一些。這倒是極對沈今竹的胃口,她也立刻站起來說道:“好啊,這院子我昨日也就走了一圈,還沒看夠呢。”


    四人出了房間,果然雨止雲散,就是路麵濕滑,丫鬟們蹲下給她們穿上謝公屐,腳板下的竹釘踏在石板路上蹬蹬作響,徐碧若指著牆下一簇玫瑰笑道:“上次來鳳鳴院,還是淑妃娘娘進宮以前呢,那時我還小,四五歲的樣子,整天淘氣,鳳鳴院水多,花多,我就經常來玩水掐花,淑妃娘娘時常陪我玩來著,還親手給我染鳳仙花汁指甲。有一次在這裏掐玫瑰花,手指頭被刺破了,我打著滾的哭,淑妃娘娘哄了我好久。”


    “以前這裏隻是一叢的,如今長成一片了,比花園的玫瑰好看,今竹,我要掐幾枝迴去插瓶,你可捨得?”


    沈今竹笑道:“這花就是用來看的,怎麽捨不得?你和這玫瑰花十多年沒見,今日久別重逢,定有許多話要說,在這裏說不完吶,迴去慢慢講。”


    一旁服侍的冰糖忙命小丫鬟菜籽兒剪玫瑰花枝,去了刺,往在場的三位小姐院裏送去,人人有份。


    眾人皆笑,徐碧若笑的眉飛色舞,“你這小油嘴,若早點來瞻園,我那會那麽無聊呢,以後我經常來,你可別嫌我。”


    沈今竹故意問道:“你們可知我院裏的玫瑰為什麽那麽紅?比花園的好看?”


    李賢君說道:“可是品種不同?亦或是花匠有什麽秘方?”


    沈今竹說道:“因為壁若姐姐經常來瞧呀,都說美人兒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這玫瑰看到壁若表姐這樣的美人呀,就害羞臉紅,可不就那麽紅麽!”


    又是一陣笑,遊了一半院子,一個管事娘子模樣的婦人來請徐碧若和徐碧華兩人迴去,說車馬準備好了,徐碧若嘟著小嘴說道:“我們玩的正好呢,真是掃興,前幾日不剛去寺廟上過香嗎?今天怎麽又去?”


    這不是在給你安排相親嘛。管事娘子說道:“奴婢也不知,國公夫人已經準備好了,正等著兩位小姐呢。”


    “我不想去,還沒玩盡性呢。”徐碧若坐在石墩上,“叫七妹陪著去吧。”


    七小姐徐碧玉,是大房唯一一個庶出的孩子,和沈今竹同歲,性子卻沉默寡言,除了進門送禮物說了句吉利話,徐碧玉一直是閉嘴陪笑,從不不插話。沈今竹小孩子性情,隻顧著和徐碧若逗趣,忘記拋個話題讓她開口參與進來,冷落了客人。


    嫡姐任性,徐碧玉不能,她勸道:“姐姐,莫讓母親久等,我們早些去,說不定能趕在午飯前迴來,下午再來鳳鳴院逛如何?”


    “好吧。”徐碧若嘆道,起身向沈今竹告辭,徐碧華亦是如此,李賢君也跟著告辭道:“你今日客人多,我就不多留了,迴去給太夫人抄經書去,改日再找你玩。”


    送走了三人,佩玉領著一個中年管事娘子迎麵走來,這娘子頭戴狄髻,插著全套的銀頭麵,五短身材,看相貌似乎是南方沿海的人氏。


    那娘子恭恭敬敬行了禮,說話帶著福建口音,“奴婢是二房四小姐房裏的管事陳娘子,原本四小姐今日要來恭賀新居的,隻是昨夜受了涼,今日身體不適,怕過了病氣給表小姐,便遣了奴婢過來送禮,還請表小姐見諒。”


    徐家尚未分家,但是二房很早就到福建去了,甚少迴瞻園。四小姐徐碧華獨自一人給太夫人承歡膝下,替父母盡孝道。沈今竹自己覺得沒有什麽不妥——她的親爹一家人不也是住在京城,六年沒迴金陵麽?路途太遙遠了,一個來迴至少需要兩個月時間,衙門沒有這麽長的假期。


    一個掌事娘子代表四小姐來送禮,可見對自己是重視的,沈今竹道了謝,問候了徐碧華的身體,有無吃藥等等,又說得空去探病,還命人給陳娘子一個上等的紅封,沈佩蘭這些日子的教誨總算有點效果。


    不一會,徐海牽著徐澄來了,這兩日徐鬆和秦氏連連吵架,不得安寧,姐弟兩個估摸要在沈佩蘭院子裏過些時日了。徐海和沈今竹同歲,卻像個小大人似的正兒八經問她吃睡如何,習不習慣一個人住等等,沈今竹一一答了,居然還記得問起秦氏身體如何,說起母親,徐海小臉微紅,囁喏說道:“母親——母親身子其實還好,就是最近脾氣有些急躁,不過祖母也說了,孕中有些喜怒無常,也挺常見的,橫豎家裏有大夫就在外院裏候著,不用擔心。”


    四歲的徐澄不耐煩聽姐姐和表姑說話,見外頭假山流水,各色鮮花似錦,加上雨後蜻蜓蝴蝶都飛出來了,在花間嬉戲,便要去外頭玩耍,流蘇命小丫鬟跟著他出去,徐澄連連撲了幾隻蝴蝶,嫌棄鳳鳴院蝴蝶太笨,一撲就捉到,沒意思,就和下丫鬟們玩起了難度稍微高一點的遊戲——躲貓貓。


    一時說完了話,徐海告辭,去外頭找徐澄,小丫鬟說在玩躲貓貓,這會子不知藏到那裏去了,丫鬟們都在找。鳳鳴院假山藤條太多了,找了半盞茶時間都沒找到,徐海有些著急,叫著:“弟弟!快出來,迴去還要寫大字呢。”


    依舊沒有動靜,沈今竹眼珠兒一轉,叫道:“海姐兒,別找了,快來吃奶糕吧,大廚房剛剛送過來的,還溫熱著啦!”


    話音剛落,澄兒從一處假山石fèng裏鑽出來,跳腳道:“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送走這對姐弟,沈今竹迴到正房,坐在羅漢床上,透過窗戶看著假山若有所思,一上午沒有再來人,快到擺飯時,沈今竹納悶道:“咦?怎麽不見三房有人來?四表嫂帶著孩子迴娘家小住,來不了,那徐碧池和徐碧蓮明明在家裏嘛,難道她們下午過來?”


    此時三房徐碧池身邊的二等丫鬟紫霞撞山而亡的消息已經傳遍了瞻園,流蘇等人已經知曉,隻是此事現在不宜告訴沈今竹,流蘇說道:“五小姐身子有些不適,聽說出了皮疹,估計不好外出吧,六小姐估摸在陪著五小姐,走不開。”


    沈今竹說道:“碧華表姐也生病了呢,不也派陳娘子來了?”


    流蘇笑道:“這還有半天呢,說不定明日就來了。”


    沈今竹也就是覺得奇怪,嘴裏說說,心裏並不是很在意,來不來的無所謂,反正失禮的又不是我,姑姑和福嬤嬤挑不出我的不是就行了,其他人嘛,我管不著的。


    一時用了午飯歇中覺,中午是金釵當值,剛在耳房裏躺下,就聽到床頭銅鈴鐺響起來了,金釵忙起來去了臥房,撥開紗帳,問道:“表小姐何事?”


    沈今竹沒有睡覺,坐在黃花梨架子床上,好奇的扯著拴在繩上的銅環,每扯一下,耳房裏的銅鈴就響一聲。


    沈今竹問道:“金釵,你一個月多前就帶人收拾這個院子,對房間最熟悉是不是?這銅環上的繩子連在耳房的銅鈴上,那麽長的繩子,是通過那裏牽過去的?表麵上看不見啊,是藏在牆壁的夾fèng裏?還是埋在地磚底下?”


    金釵麵有難色,說道:“這個奴婢也不清楚,鳳鳴院在約七十年前被大火燒毀了,那時的國公爺聽了風水先生的話,在此地重建鳳鳴院,據說畫院子圖紙的時候,請了個西洋的工匠,那工匠便將這銅鈴的牽引之法用進去,方便召喚僕役,所以整個瞻園隻有鳳鳴院有這個東西,至於這個線是怎麽牽的,奴婢無從知曉。”


    “哦。”沈今竹點點頭,想了想,又問道:“那圖紙在何處?”


    “這個——”金釵說道:“估摸藏在庫房裏?或者帳房?這個奴婢不知道。小姐,您問這個做什麽,該歇息了。”


    “等會。”沈今竹爬下床去,說道:“我去耳房,你扯一扯這個銅環,我聽聽聲音。”


    言罷,不容金釵拒絕,沈今竹便跑過去了,金釵隻得按照吩咐拉扯銅環,沈今竹躺在耳房值夜的小床上,銅鈴就懸在耳邊,雖隔著蚊帳,但是叮叮噹噹,很是響亮,到夜深人靜時,肯定一響就醒的。再起來掀開小床上的白紗帳,摸著拴在銅鈴上的繩索,繩索從牆壁一個用銅片包裹的小洞裏穿過,以減少繩子和木板的摩擦,延長壽命,沈今竹屈指敲了敲牆壁,和自己臥房的牆壁一樣,都是咄咄發出悶響,可見裏頭不是空的,沒有夾層。


    金釵又過來說道:“小姐,時候不早,該歇息了。”


    沈今竹迴到自己的臥房,瞪著眼睛看著紗帳,迴想起昨晚的無臉鬼,若是假有鬼,那麽她被掐醒,冰糖等人都跑進來,無臉鬼根本來不及跑,那麽她藏到那裏去了?上午徐澄和丫鬟們藏貓貓,躲在假山的石洞裏,沈今竹突然受了啟發:假山是工匠用太湖石堆置,人造的,房子當然更是人造的,假山有石洞,那麽房子是不是也有暗層可以躲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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