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竹將碗挪到剛才睜大眼睛看自己調醬料的徐海麵前,“給你嚐嚐。”


    徐海有些動容,嘴裏依舊客氣,“哪好意思要你親自動手的。”


    “無妨,我很快就調好下一碗啦。”此時沈今竹玩性大於食慾,又調了一碗,坐在羅漢床上等福嬤嬤餵飯的徐澄饞饞說道:“我也要。”


    沈今竹將碗裏勻了一半給徐澄,這才自己吃起來,一頓飯三輩人吃的倒還和睦。


    一旁捧著香茗預備主子們漱口的纓絡將這一切牢牢記在心裏,尋思著抽空去一趟大廚房,找柳嫂子的關係,要大廚房以後早飯若做豆腐腦的話,就額外送一碗表小姐說的鹹鹵子來。


    飯畢,沈佩蘭招了徐澄過去,問“澄兒想不想學騎大馬?”


    “想!”


    沈佩蘭說道:“騎大馬握著韁繩,手裏要有勁才行,你要開始練練手勁了。”


    徐澄問道:“怎麽練手勁啊?”


    沈佩蘭說道:“首先你要自己拿著筷子吃飯,若拿不穩,先用湯勺也行;再就是握筆寫字,這樣慢慢練出了手勁,就能騎大馬啦。”


    徐澄被奶娘和秦氏慣的至今都不會自己吃飯,沈佩蘭看不下去,但也無法插手管,如今徐海在這裏住,就是她的責任了,一些壞習性必須糾正過來。


    徐海有些感激,“我在給弟弟啟蒙,每天教他幾個字。”


    沈佩蘭頷首道:“你做的很好,這些天放了消暑假,你不用去上學,早晚和澄兒去看看你母親,就迴來讀書練字。若有不明白的,或者澄兒不乖了,你盡管來問我,我也曾上過幾日學。”


    徐海應下,和徐澄一起去看母親了。


    姐弟兩個到了院門口,遠遠就聽見裏頭秦氏的尖叫、徐鬆的怒吼,原來昨晚徐鬆夜不歸宿,和父親弟弟看書聊天,忘記派人和秦氏說一聲,秦氏守到深夜,含淚而眠。今日一早起床,徐鬆和徐柏一起去給父親請安,徐四爺見徐鬆臉上四道血痕,大為驚訝,昨夜癡迷書卷,加上燈光不甚明亮,就沒注意;徐柏早就看見,他心裏明白,全當沒看見。徐四爺當然要追問兒子血痕來由,徐鬆不好欺瞞父親,隻得說了實情,麵上血痕全是妻子秦氏的“墨寶”。


    豈料不管徐鬆怎麽解釋,如何說秦氏任性糾纏,徐四爺大發雷霆,把徐鬆狠狠訓了一頓,說:“秦氏是你親表妹,嬌生慣養長大,你一個男子,應該大度些。你不惹惱了她,她如何會氣急抓你?”


    “你忘記你母親臨去前的囑託了?要你和表妹好好過日子,你們三天兩頭吵架,這叫好好過日子?”


    “且看在海姐兒和澄哥兒麵上,也不好吵成這樣。”


    如此等等,徐鬆被罵的體無完膚,連徐柏都聽不下去了,端了杯茶給徐四爺,“父親,您消消氣,喝茶喝茶。哥哥知錯了,您別罵他啦,您剛才也說侄兒侄女兩個對不對?大哥把他們送到您院子裏暫住著,他們第一次離開嫂子,您去看看他們吧。”


    抱孫不抱子,徐四爺果然聽進去,立刻起身迴去看孫子孫女,走了幾步,迴頭對徐鬆說道:“這幾天就在家避羞吧,頂著這張臉你好意思再去軍營嗎。”


    徐柏去了族學,父子兩個各迴各院。徐鬆腳步剛踏進門,就差點又遭遇秦氏的“九陰白骨爪”,還好他早有準備躲得快,英俊的相貌得以保存。秦氏歇斯底裏河東獅吼質問徐鬆為何夜不歸宿,徐鬆窩囊氣爆發,夫妻開吵。


    徐海本要和弟弟給父母晨昏定省的,聽到吵鬧聲,徐海蹙了蹙眉頭,停下腳步,低頭說道:“弟弟,我們去看荷花去吧,數數今日開了幾朵。”


    徐澄還停留在騎大馬的興奮中,沒注意院裏氣氛壓抑,“好啊,可是,我們不去看母親麽?”


    徐海說道:“母親還在睡覺,她肚子裏有小弟弟,我們不去吵她。”


    徐澄豎起耳朵說道:“方才還聽到母親聲音哩。”


    徐海說道:“她在說夢話。”言罷,牽著弟弟往外走。


    “哦,夢話還說那麽大聲。”徐澄挪著短腿緊跟著姐姐。


    徐海幽幽說道:“是啊,有的人一輩子都活在夢裏頭,可不是一直都說夢話麽。”


    沈佩蘭院裏,徐四爺匆匆趕迴來,問徐海徐澄如何了,秦氏不知丈夫夜歸何處,徐柏房裏的丫鬟卻早就告訴沈佩蘭昨晚老爺宿在兒子院裏,所以沈佩蘭氣定神閑的說道:“哥兒姐兒都去看望秦氏了,一會才能迴來。你的早飯擺在書房了,我就不陪你吃啦,今天忙,還要把今竹送到鳳鳴院呢。”


    徐四爺猛地記起這一大搭事兒來,隨口說道:“她還住得慣麽?叫海姐兒多陪她走走,熟悉熟悉園子,我今日無事,就在書房看書,你忙你的吧。哦,等哥兒姐兒迴來,叫他們去書房找我。”


    “曉得了。”沈佩蘭說道。一直以來,丈夫對自己娘家人都是淡淡的,她心裏意難平,但也習以為常。


    徐四爺去了書房,福嬤嬤走了過來,麵上滿是欣喜,說道:“夫人,流蘇——哦不,是齊三家的迴來了!”


    “哦,流蘇來了?快叫她進來。”沈佩蘭也都是笑顏,剛才不快立刻消散。


    隔間沈今竹正在窗前臨摹唐武則天的飛白體《升仙太子碑》,筆力實在有限,照貓畫虎都畫不像,才知父親沈二爺說的有道理,要寫好飛白體,先老老實實寫小篆打基礎,這不才臨摹了一半,宣紙上的字醜的慘不忍睹,沈今竹懊惱的將紙揉成團,抬頭揉了揉眼睛,隻見窗外一群丫鬟婆子簇擁著一個盛裝打扮的媳婦子走過來,連金釵玉釵這兩個一等大丫鬟也都恭恭敬敬的跟在她後頭說話。


    一旁伺候筆墨的纓絡驚訝說道:“這不是流蘇姐姐嗎?”


    “流蘇是誰啊?”沈今竹問。


    纓絡說道:“流蘇姐姐以前是夫人身邊的一等大丫鬟,兩年前嫁給了齊管家的三兒子,去年生了兒子,還抱過來給夫人瞧哩,白白胖胖怪好看的,奴婢沒有什麽本事,給了他過年時的賞的銀餜子當見麵禮,流蘇姐姐也不嫌棄,還道了謝,真真是個好人。哦對了,現在應該改口叫齊三家的了。”


    沈佩蘭喜好打扮,身邊丫頭取的名字都是妝奩的東西,金釵玉釵,纓絡流蘇等。沈今竹托腮看著窗外的麗人,感嘆道:“流蘇多好聽的名字啊,一成婚連名字都保不住,叫什麽齊三家的,真是不配這樣漂亮體麵的人。”


    纓絡暗道:女人一旦成親,不僅連閨名很少叫了,原來的姓氏都不保吧,連夫人不也叫做徐沈氏麽,表小姐的性子還真有古怪,說她不懂事,有時候聰明機靈的不像小孩子,說她懂事吧,卻經常說些淘氣話。


    心裏是這麽想的,纓絡嘴裏卻迎奉道:“是啊,流蘇姐姐名字好聽,人好心善,奴婢這些小丫頭們都喜歡她。”


    流蘇在眾人的簇擁下進了正房,見了沈佩蘭,笑容立刻轉化為淚水,跪下磕頭道:“夫人,一年沒見了,您還記得奴婢,想著奴婢,奴婢感激不盡。”


    沈佩蘭親自扶了流蘇起來,要她坐在小杌子上說話,玉釵遞了帕子擦淚,金釵則端了一杯杏仁茶,說道:“流蘇姐姐,知道你以前最喜歡喝碧螺春的,怕你要奶孩子傷了奶水,就做了這杯杏仁茶。”


    流蘇止了眼淚,接過茶盅,說道:“你費心了,不過現在孩子已經交給奶娘帶了,我不用奶孩子,前些日子喝山楂麥芽湯藥斷奶了。”


    金釵玉釵聽了,心裏隱隱有個猜測,果然沈佩蘭說道:“孩子一歲時最難分別,天天要跟著娘的,你舍了和孩子朝夕相處的日子來幫我管家裏的小魔星,我很是感激,唉,也是找不到比你更合適的人了。”


    按照瞻園的慣例,小姐院裏除了服侍的丫鬟們,應該還有一個總管全院的掌事娘子,都是已婚,方便出門走動。


    流蘇趕緊說道:“當年奴婢從這裏出嫁,也說定了遲早會迴瞻園的,如今奴婢已有了哥兒,哥兒聽話,不太鬧騰,家裏奶娘丫鬟還有奴婢的婆婆一起看著他,奴婢並無後顧之憂。”


    齊家從第二代魏國公開始做了家奴,已經連續兩代人當瞻園外院的大管家,雖依舊是奴婢之身,但是在南京也有大宅子,同樣過著唿奴喚婢的豪奢生活,流蘇在齊家大院裏,也是養尊處優的三少奶奶,算是瞻園嫁的頂好的大丫鬟了,令許多丫鬟羨慕不已。


    沈佩蘭拍著流蘇的手說道:“雖是如此,哥兒畢竟太小了,你平日還是住在家裏,早上來瞻園幫我管管鳳鳴院。若無事,早些迴去便是,還有金釵冰糖她們看著呢,再不濟,福嬤嬤也時常去瞧瞧,你不用擔心的。”


    此刻在隔間豎起耳朵聽的纓絡心裏頗為緊張:原來夫人早就安排好了人選!流蘇姐姐掌管全院,金釵要過去當表小姐的一等大丫鬟!原來金釵早就知道她自己要去鳳鳴院!甚至知道流蘇姐姐會迴來當掌事娘子,要不然,她怎麽會提前備好杏仁茶呢?這杏仁茶需要杏仁粉,玫瑰粉、芝麻碎、葡萄幹、枸杞等十幾種配料沖製,味道甜膩,一般秋冬才喝,如今是盛夏,倉促之下,根本湊不齊這些配料,唯一的解釋,就是金釵早就知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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