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蔚王出了怡風閣,行色匆匆,丫鬟們見勢齊刷刷跪下,直到那一抹刺眼的金色消失在遠端的綠叢,芷嫣抬起頭,看內院的神卻是極為擔憂的,她還沒忘記剛才蕭然走出來時臉上的遲疑半掩之態。

    錦陽從怡風閣出來,一臉的笑意,唇邊竟扯起淺淺的痕,芷嫣忙起了身上前把她扶住,在她心裏,公主不該這麽欣然的,除非是發生了什麽。

    錦陽看了看一臉焦急的芷嫣,輕輕搖搖頭,蓮步輕移,從怡風閣的小徑繞過,到了靜逸梅花園,此刻梅花開得正濃,迎麵而來淡淡的香味,錦陽駐步吸鼻,微閉的眸上羽睫若翅。

    “公主。”

    芷嫣站在錦陽身後,輕輕拉了拉她的外袍,錦陽緩緩睜開眼,寶石般的眸裏透著半沉醉的光。

    “芷嫣,這梅園的空氣真好!”

    錦陽撒開雲袖,踩著雲步往前麵池塘跑,鬢上的白玉簪子有圓潤的寶珠一晃一晃,芷嫣卻是有些糊塗的跟了上去。

    “芷嫣,小時候我們總是在池塘裏飛來飛去,就像這樣。”

    錦陽微微一笑,眸裏陶醉依然,那一份欣悅,那一份自在,她隻是把她給了一個人,芷嫣輕輕吐出一口氣,站在一旁點點頭,錦陽的心意她懂,也明白,昔日的那一份美好,她不忍打擾,也不想。

    “看我飛起來了。”

    錦陽揮灑長袖,柔柔的綢緞如片片薄雲,繾綣著,在她身邊飛舞。

    一陣風吹來,有如雨的花瓣從空中落下,殷紅豔麗,裹著那一抹碧色的身影,恍然融為一體——

    轉身,是清麗不可方物的笑顏,旋舞,是優雅脫塵出世的姿態,揮袖,是婉轉依依不舍的情懷。

    在這個清雅靜謐的園林,一紅一碧兩色影,相映成畫,舞出了天地間最瑰麗動人的畫卷,款款舞姿沿著池塘石階緩緩移動,一隻舞動的精靈仿佛就要融進那碧色的淨水裏,脫離最後一絲束縛,往天邊盡頭飛去。

    那是錦陽所想。

    芷嫣明白,看著,不覺得癡了,公主應該是自由的,不該被生生禁錮在這高牆紅瓦裏,芷嫣理解,也懂,所以她也隻能在心裏默默祈禱。

    “錦妃!”

    是一聲喝斥打斷了這樣的靜謐,是那憤怒的容顏驚醒了這隻飛舞在寂靜邊緣的蝶。

    天空飄起一片淡淡的雲,被那梅花雨沉落在湖心,那一刻,她如一隻飛出的蝶,從那石階沿岸靜靜朝著湖心落去,隻聽得撲通一聲,空中濺起如珠般的水花。

    那一刻,錦陽輕輕迴頭,欣悅的眸裏閃過一陣恍若驚世的戰栗。

    “公主!”

    舞曲停止,空中的梅花瓣紛紛落下,芷嫣嚇得猛撲上去,身後是一大群丫鬟奴仆的叫喊,惶恐而驚懼。

    這是錦陽失去意識前唯一可以感受到的東西。

    天色已近黃昏,床上的身影從那軟綿而厚實的被褥裏艱難的把手伸了出來,那一隻纖弱而蒼白的手臂仿似風中那隨風而蕩的蘆葦,隻要一陣猛力的風,便會將它折斷。

    “芷嫣……渴……”

    孱弱無力的唿喊竟是那麽的落寞,在這個寂寞的夜裏分外淒涼。

    錦陽吃力的睜開眼,透過那雕花的軒窗望出去,天邊透出一抹暗色的紅,染紅了軒窗上的圖畫,錦陽撐起身子從軟被裏費力的支起身來,隻是還未直身,身體一軟便又重重跌進棉被裏。

    “芷嫣……”

    虛弱的聲音仿佛那枯葉降落地麵的輕風,輕柔得連一絲粉塵都無法托起。

    錦陽放棄了唿喊,無力的揉著昏沉的額頭,沉重得仿佛被塞滿了鉛,錦陽大口大口唿吸著空氣裏的清新,不覺想起剛才——

    那時,她看得梅花入神,然後花瓣紛飛,她盡情的旋舞,最後……她看見了……錦陽使勁揉了揉額頭,費力眨眨眼,忽然眼前亮了起來,閃過一片光,那一刻,她看見了——容妃。

    這是錦陽昏迷時唯一記得的最真實的存在,如果不是容妃那聲大喝,她怎麽會驚異得腳下不穩掉進了池塘。

    錦陽吃力的移動著,摞到了床沿,伸手去夠那搭在床邊的衣裳,誰知,半個身子剛探出床,重心不穩,一個踉蹌便跌了下去。

    屋裏響起‘咿呀’一聲,門開了又被猛力的關上,走進的是北蔚王一臉焦急的怒容。

    “錦妃,你在幹什麽?”

    北蔚王剛走進屋子,便看見從床上跌落的錦陽,身上裹著厚厚的軟被,不由得大喝起來,那一刻,他是緊張的。錦陽微微一怔,迴過神來,眼裏泛著迷離的光,臉上的潮紅如天邊那抹紅霞,靜靜散開。

    “該死!”

    北蔚王底喝一聲,快步上前,迅速扯開裹著錦陽的棉被,把她抱迴床上,又扯了一床柔軟的被子為她鋪上。

    錦陽躺在被褥裏,並未出聲,咬著滾燙的唇瓣,眼裏滿是矜持的防備,北蔚王看得心中怒意更甚,無意中閃過一抹寒光。

    她到底當他是什麽?

    “王上,娘娘該用藥了。”

    屋外傳來丫鬟恭敬的話語,北蔚王接過藥碗,揮了揮手,丫鬟便識趣的離開,微苦的藥味透過那徐徐而上的煙霧被北蔚王狠狠的吸入鼻裏。

    “把這藥喝了。”

    命令的口吻不容任何人質疑,北蔚王扶起虛弱的錦陽,為她墊上軟枕,錦陽沒有推脫,更沒有發出一絲聲音,隻是淡淡的看著北蔚王,心裏卻是思緒紛亂的,這時,她不知自己到底該想什麽,或許這時順從一些,北蔚王會很快離開的。錦陽想著,緩緩伸出了手,去接他手裏的碗。

    “本王喂你。”

    北蔚王縮了縮手,用勺子舀了半勺,放在唇邊輕輕吹了一口氣,緩緩放在錦陽的唇邊,伸出的手還未收迴,此刻正麻木的放在半空,錦陽看得吃驚,北蔚王每一個動作都那麽小心謹慎,看得出他是真的很仔細,這與她平日接觸的北蔚王截然不同,想著,那秀美的眸竟狐疑的微微蹙起。

    “怎麽,很燙?”

    北蔚王心細,收迴手放在唇邊輕輕觸了觸,一股溫熱苦澀的味道震得他抽了抽眼角,北蔚王不喜歡中藥那苦而辛澀的味道,宮中太醫總是把藥趕成沫然後混著各味矯味的果子把藥沫做成丸子,一粒粒送給北蔚王,與水送服。

    錦陽看著北蔚王似乎陷在迴憶裏的神,心中有些好奇,張了張嘴,卻也沒有問出來。

    “你怕苦?”

    屋裏隻剩他們兩人,北蔚王省了那些費事冗長的稱唿,以你我相待,也隻是希望這時可以和她的距離拉得更近一些,畢竟前幾日……北蔚王記得錦陽眼中那份防備,就如現在這般,隱含著某種疏離,這種感覺並不是他想要。

    錦陽怔了怔,遲疑片刻,接過他手中的藥便幾口吞下,北蔚王看著,眼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藥水入口,舌尖傳來一陣微麻亦苦的錯覺,錦陽抿了抿唇,眼底悄悄驚起,卻被北蔚王輕易的發現,忽然笑出了聲。

    “原來不止我怕苦。”

    北蔚王接過藥碗,放在屋裏的圓桌上,又折迴身來坐於床邊,靜靜凝視著有些木訥的錦陽,紅霞布滿兩頰,嫣紅欲滴的唇瓣惹得北蔚王眼底驚起一片渴望,如果可以,他很想一口吻下去,這女人是他的妃子,可他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如欣賞著一朵奇葩,隻能觀望不可采摘,他怕,一個不小心,她便碎了。

    “藥苦才能治病的嘛!”

    錦陽微微一笑,這時的北蔚王竟讓她覺得暖心,臉頰爬滿的粉紅如兩顆紅桃般靈動嬌媚。

    北蔚王也有溫和的一麵,錦陽靜靜想著,心裏開始對他有了微妙的變化,一份脫離疏離的動容正在遠離那顆冰冷的心。

    “錦兒。”

    北蔚王低喚一聲,那份期待越來越盛,直到那眸裏的渴望變得貪婪、專注,專注得隻容得下一個人的影子,錦陽揚起唇角,靠著軟枕看他,眼裏卻是另一個人的身影,這聲唿喚好熟悉。

    錦兒!

    隻有靖嵐哥哥才會如此寵溺的喚她,殊不知,當心沉溺在那份久違的記憶中時,唇上卻傳來一片溫熱的觸覺,有些溫柔,又帶著一種欲望。

    “唔!”

    迴過神來時,意識裏已是北蔚王深而狂的親吻,心,恍然瞬間從那美好裏抽離出來,錦陽死死撐著北蔚王的身子,拚命的推著,隻是那樣的力氣對於北蔚王卻是如撫摸一般,沒有半點阻力,身上的軟被被一點點退下,北蔚王仿佛沉浸在那幸福而癡迷的深吻中無法迴神,盡管錦陽拳打腳踢,但對於他都無事於補。

    驚恐、彷徨、錯愕……

    此刻,錦陽已是落在網中的魚兒,掙紮隻是徒勞,直到肩上的睡袍被狠狠的扯落,錦陽終是一橫心,張嘴便咬了下去。

    身上的重量頓然消失,唇中傳來一陣濃濃的腥味。

    北蔚王退在了床邊,瞪著尚在慌亂中的錦陽,怒火交加,這個女人又一次反抗她,這宮裏,從來都是別人想盡一切辦法把他留在身邊,隻有她,隻有這南疆來的公主拒他於千裏之外。

    剛剛不是很好的麽,一切都是那般溫馨與祥和,為何會變成這樣?

    “你到底要什麽?”

    北蔚王滿麵怒容,俯身便狠狠把她從床角拖下,錦陽沒料到北蔚王此刻會這般野蠻,本來虛弱的身子不禁失力,重重的跌落在地,瞬間一陣冰涼驚得她縮了縮身子。

    北蔚王看著,眼裏雖是怒容,心裏卻開始心疼起來,蹲下來,扶著錦陽的肩膀,靜靜的看著她,錦陽心中對他的芥蒂更甚,拚命掙紮起來,拉扯中,藏在懷裏的玉佩竟悄悄滑落出來,半透明的玉佩,在徭役的燭火裏透出異樣的光彩。

    北蔚王忽然被怔住,盯著她白皙頸項裏那溫圓潤閃爍溫柔光澤的玉佩出神,記憶仿佛被拉遠,北蔚王一使力,那玉佩便脫離了錦陽的頸項。

    透過玉佩,那殘餘的溫度輕輕留在了北蔚王的掌心,他猛抽了一口氣,把它緊緊握在手中。

    “你還我,還我玉佩!”

    錦陽狠狠掰著北蔚王的手,大聲喊起來。

    看著如此慌亂焦急的錦陽,北蔚王一把摟過她,緊緊抱在懷裏,輕輕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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