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整個伽佑城都被越來越濃厚的喜慶氣氛所籠罩,即使是在伽佑城南的邊陲地帶,也不例外。【ㄨ】


    伽佑城南有一座山海學院,這算不得一座多麽氣派的學院,但三百年的校史也給這座學院增添了一種歲月所特有的滄桑氣息。


    白玉石雕刻的院門之上,“山海學院”四個色澤烏黑的大字顯得格外醒目,身著白色長衫的學子進進出出,互相之間唿朋引伴,商量著年假裏一起去哪個酒樓茶館戲園子聽書賞曲兒。


    在學院裏的一座木製小樓前,一個約摸十六七歲的女子站在院子裏發呆。少女的皮膚略有點兒病態的白,一張臉蛋兒長得絲毫不出奇,隻能說是平凡,讓人擔心下一次見麵還能不能記住她的樣子。


    “那東西真在這個地方?”她自言自語似的,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


    羅嫣本是城南濟世醫館的羅老大夫的孫女,現年十六歲,父母早亡,從小和爺爺相依為命。但羅嫣體弱多病,昨兒個夜裏咳血而死,老大夫痛失孫女,傷極攻心,也隨她去了。


    兩條人命就這樣沒了,然而卻沒有人知曉。邪施展“奪舍之術”,讓何心約附身在羅嫣的肉身上,暫時成了另一個羅嫣。


    邪現在肉身虛弱,不能在日光下待太久。很多時候,他都不會以肉身出現,而隻是跟她進行“靈魂交流”。


    虛空中傳來一個聲音:“我的感應不可能出錯,它確實就在這兒。”


    “這學院雖說不大,但也不小啊,你要我找一塊兒我連樣子都沒見過的東西,豈不是很難為我?”


    邪似乎不滿地“哼哼”了兩聲,然後說:“今晚正好是月圓夜,等月亮升起來,我就能找到它了。”


    離入夜還有些時間,考慮到尋找翡翠之心心髒碎片之路充滿未知,而她又沒有足夠的自保能力,何心約決定正兒八經製作出幾副星器來,使自己不至於成為別人手下的待宰羔羊。


    她鑽到學院後山去,尋了個清淨無人的地方,先在周圍畫了一個“障眼符”,然後祭出儲戒裏的各種靈物和獸核。一株株價值不菲的靈草靈花、一塊塊靈木、一顆顆流光溢彩的獸核、一塊塊未經打磨的星石整齊排列在半空之中,她心念一動,取出一塊二級中階的星石——天山寒鐵。


    用天山寒鐵做翼身,羽翼尖端用血金石,蠶草的汁、水藍妖姬的花粉,附加攻擊符術羽翼千割、流星過境、凝冰纏繞、羽翼幻影、黑鴉冰羽……保護符術蛹化成繭,敏捷符術、固符術……


    五千年的妖獸暗黑蛛皇的妖核,九命妖狐的血,鐵甲犀的骨,性溫和的棕原木,射擊符術流星箭羽,轉向符術,追擊符術……


    藍金勾紋的斷崖石,屍蠍的長尾,噬血峰的尾針,腐木金絲菌,變化符術……


    深夜時分,天幕上圓月高掛,清冷的光輝灑在她麵前的三件星器上。晶瑩剔透的“羽翼流光”,“血色妖弓”,藍金色勾紋的“玉刹劍”,這三件星器,幾乎用了她一半兒的積蓄。她擦擦額頭上的汗水,邪已經率先“飄”走了,她把星器收進儲戒,也趕緊跟上去。


    循著邪的身影在小路間穿梭,月光是皎潔而明亮的,兩人很快就來到一個四合的院子裏。院子裏此時靜寂無人,邪站在院子角落裏的一棵雨香花樹前一動不動。滿樹白花,他黑衣而立。


    雖然沒有人,但她還是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去,在樹前站定。“雨香花四季常開,其花純白無暇,且花香清淡宜人,很受人喜愛。這棵雨香花樹似乎沒什麽特別的地方。【ㄨ】”


    她轉頭看向旁邊的邪,他斂下眉眼,睫毛在眼睛下方形成一片扇形的陰影。“在下麵。”


    “下麵?”


    邪的聲音波瀾不驚,然而她其實很想知道,尋找自己的心髒——是否像他表麵上所表現出來的那樣無所謂。


    “你的意思是——我需要挖坑?”


    邪轉過頭來,對她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她認命似的點點頭:“挖坑就挖坑吧,我去找把鏟子。”


    滿月下,滿樹白花旁,一個白色的身影一下一下挖著幹硬的泥土,鏟土的聲音一聲聲迴蕩在月夜裏,“鏘”!“鏘”!“鏘”……


    半個時辰之後。


    “邪,這就是你的心髒碎片?”


    何心約把玩著手上的這塊月牙形狀的血紅色水晶一樣的東西,問。


    翡翠之心心髒碎片血紅色的光華流轉,竟然讓她移不開眼。“很漂亮啊!”她讚歎道。看到這個東西,她“挖土”的疲累感頓時一掃而空。


    她把這心髒碎片握在左手手心裏——那塊有“胎記”的地方,碎片漸漸融化進她的血肉,她感到手心一陣刺痛傳來,然後就是一空。再看手心時,那“胎記”似乎變淺了一點。


    邪說:“隻要找到全部心髒碎片,這個印記就會消失,我也能脫離寄身之主。到那時候,主上,你就能迴去了。”


    她重新撿起鏟子,把挖出來的土一鏟鏟迴填迴去,一邊還嘀嘀咕咕:“這未免太容易了一點兒,我還以為會遇上什麽麻煩呢……”


    “嗯,麻煩已經來了,往門口看。”


    “你什麽意——”


    話還沒說完,何心約就住嘴了,一股寒氣從她的腳底直竄上後頸,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僵硬了。明亮的月光下,門口陰影處,一個黑影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這個“東西”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這兒的?她竟然一點兒都沒有察覺。


    午夜,月光,黑影,孤獨的白衣女子……想一想就讓人頭皮發麻,那是個什麽東西?


    “是人。”邪的話從腦海深處傳來,讓她及時停止了不切實際的幻想。還好還好,是個人——她暗自舒了一口氣,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向那黑影輕聲問道:“是誰在那兒?”


    黑影許久都沒有搭話,她剛剛放下去的心又懸了起來。誰大半夜的站在那兒嚇唬人呢!


    “羅嫣?”對方的聲音響起,明顯帶著一股疑惑,但聽起來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她花了很長時間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這個身體的主人正是叫“羅嫣”。


    黑影突然動了,借著月光,她終於看清了向她走來的這個男子。“羅嫣,這麽晚了,你在這兒幹什麽?剛剛……”他轉頭看看四周,似乎覺得有點兒膽寒,“你在跟誰說話?”


    何心約有點兒發愣,因為這個人她竟然見過——就是那天在人間坊被北冥晏打的那個“賊子”,那個自稱“書生”的人。


    她促狹地一笑,說:“我不過自言自語罷了。近來天幹,”她舉一舉手裏的鏟子,說,“我思量著給這雨香花樹挖個坑,澆點水兒。不過……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兒?”


    書生了然一笑:“果真是醫者仁心。”


    他來到樹前,折下幾枝帶著雨香花的枝椏,說:“舍妹很喜歡這雨香花的味道,清香淡雅,每個月圓之夜我都會折幾枝迴去送給她。”


    她多嘴問一句:“月圓之夜?”


    “是啊,”他說,“舍妹說月圓之夜的雨香花有一種特別的香味,她尤其喜歡。”


    “原來是這樣啊……”何心約心裏暗忖,據她所知,雨香花根本就沒有這個說法,那麽……


    她看向書生折下的那幾枝雨香花枝,瞳孔猛然放大——隻見那斷枝處分明密布著“血管”——像血管一樣的紅色脈絡!這絕對不是一棵普通的雨香花樹!


    如果她猜得沒錯的話,這株雨香花樹因為有翡翠之心心髒碎片的靈氣滋養,已經發生了質變,隻是從表麵上看不出來而已。


    “這雨香花有蹊蹺!”邪的聲音適時地在耳邊響起,她暗自思忖——月圓之夜,雨香花,的確很有問題啊……


    “羅嫣,你……可需要我幫你?”


    一下子迴過神來,何心約笑道:“不用了,這算不上什麽累人的活計。”才怪——“令妹不是還在家裏等你嗎?你還是快些迴去吧。”


    書生的身影再次消失在月夜下寂靜的小院子裏,何心約長舒一口氣,迴頭盯著這滿樹的雨香花,不禁大為氣悶:“我就知道事情不會這麽容易,邪,你自己的心髒惹出來的事兒,怎麽辦?”


    邪沒有迴答她,不知道他是陷入沉睡了還是因為心虛,所以裝作沒聽到的樣子,估計是後者。反正,不管怎麽樣,不能讓這些花繼續留在這兒,不然萬一被什麽人看出來,恐會生出些什麽事端。於是,她把所有的雨香花都折下來收進儲戒裏——


    “……一百七十二、一百七十三、一百七十四朵!大功告成!”


    一陣夜風吹來,雨香花樹上已經再也看不到一朵雨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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