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就這樣結束,那個發生於三百年前的荒誕傳說沒有人再提起,而它到底是真是假,仍然沒有人知道。或許那兩個惺惺相惜的妖族領袖和人類修行者真的在那一夜在同一具軀體裏重生,但沒有出現在人們眼前,或許他們早已永遠葬身在迦南山中的那幾處禁地的某個不知名的角落,少有人打擾,又或許,根本就沒有他們。


    烏水蛭的異動最後查出來是因為進去澤地的修行者不小心吵醒威嚴甚高的母蟲,而導致烏水蛭群起而攻之——沒有更特別的理由。這或許是讓人失望的。同樣讓人失望的是大比第一即不在帝院也不在伽佑,但伽佑眾人對此並不感到失落,似乎隻要不是和自己恩怨頗深的帝院,是誰都沒什麽要緊。


    而不那麽讓人失望的,或許就是人類修行者終於看到“生性溫和”的安樂鳥的另外一麵。而為人所津津樂道的,就是黎羽黎少城主再次向世人證明他的放浪不羈。


    都說伽佑城裏的人在大比第三日就看見他出現在煙花巷裏,而據他自己說,他從澤地出來之前,不過隻在裏麵打了個盹兒。


    對於何心約來說,迦南山上的日子仍然來得安寧無波瀾,時而清閑,時而忙得腳不沾地。北冥麟還是會給她找亂子,讓她頭疼,不過為他收拾爛攤子的人多了很多,龍千夜就是其中最積極也最任勞任怨的一個。


    有一次,北冥麟貪玩兒,失手打碎星器會坊的一件星器——一盞琉璃花燈,被何心約罰在院子裏長跪思過。結果當天晚上龍千夜就摸上迦南山,親自送來一盞琉璃花燈。


    “這東西都賠上了,也就沒有理由再罰人了吧。”


    龍少主心氣兒高,連求個人都是一副霸道凜冽的樣子。


    奈何何心約不願意賣他這個人情,她氣場上也不甘示弱:“北冥家主把麟兒托付給我管教,我就有理由在我覺得該罰他的時候罰他,這跟他打沒打碎琉璃花燈,或者賠沒賠上這東西沒有任何關係。”


    “你——”


    “心約知道龍少主你千鴻一派家大業大,幾件星器根本算不了什麽。但北冥家也不是拿不出這件兒東西,他北冥一家的小少爺闖了禍,怎麽能讓你這個外人來收拾呢?”


    龍千夜眼見著跟她說根本就沒用,轉身就要拉北冥麟起來。何心約瞪他一眼,輕輕說了一句:“你既然不服我管教,那也不用再待在我這兒了。”


    嚇得剛要站起身來的北冥麟一下子又跪了下去,一張小臉兒欲哭無淚。


    “龍少主,你也看到了,麟兒他不願意跟你走。您請迴吧。”


    誰知這龍千夜做事竟然也有那麽一股子可愛的魯莽氣,求不得何心約,勸不住北冥麟,他自己竟然也一撩袍子在院子裏跪下來。


    “既然如此,那我便陪他一起受罰。他要跪多久,分我一半兒,我代他受過。”


    “好,那你們就一起跪到天亮吧。”說完,何心約轉身就進了屋。


    稍晚些的時候洛雁和司徒軒來她這裏吃飯,看到院子當中跪著的兩個人,不禁大為詫異。聽完事情原委,洛雁笑她:“你倒是不心疼。”


    何心約苦笑:“哪裏能真那麽鐵石心腸呢,隻不過,麟兒確實該受點兒教訓了。他若是還不經點兒事兒,以後北冥家這麽大的家業,總不能就讓玥兒一個人擔著。說起來……洛雁姐,你可知——”


    何心約說到這兒沒有再說下去。洛雁笑問她:“知道什麽?怎麽不說了?”


    何心約沉默了一會兒,方開口:“我曾經聽玥兒提起過,她大哥曾經也是個精明能幹的人物,可緣何會性情大變,成了現在這副紈絝樣子呢?”


    她雖然沒有見過北冥晏,但坊間傳聞也聽過一些,加之北冥玥偶爾的憂鬱和上山來送信的北冥家仆人們的閑言碎語,大致知道這個北冥家大公子如今橫行伽佑城裏,整日裏和一些酒肉朋友混在坊間巷裏,時常幹些沒有緣由的惡事,可謂劣跡斑斑。然而他緣何變成這個樣子,北冥玥不願意提起,北冥家的仆人或是不敢提,她也就無從得知了。


    洛雁沉吟一番,說:“北冥家的事,我們原本也不好私下議論,隻是如今你對北冥家來說也不算外人,知道這個倒是無妨。”


    聽完洛雁的敘述,何心約心裏暗暗思索,這倒不算是件多麽複雜的事,但也著實算是醜聞了,無怪乎仆人們不敢輕易議論。


    據洛雁說,北冥家家主年輕的時候風流成性,在外麵欠了不少風流債。要說起北冥家的少爺小姐,可不止現在這三個,隻是北冥家主有個原則,那些風流韻事裏留下來的孩子,北冥家不會承認。不僅不會承認,若是有哪個女人敢帶著孩子來北冥家逼他承認,那孩子和母親,就都別想再留在這桑蕪帝國境內。


    要說鐵石心腸,北冥家主絕對是這其中翹首。


    也因著他的鐵石心腸,和在商場上同樣的鐵血手腕,北冥家才能這麽多年在整個桑蕪屹立不倒。


    然而這樣的性子必是一把雙刃劍,劍刃必會在某個時刻傷及自身。


    北冥家主招惹的那些女人,不是每一個都溫順柔弱。怨就怨他遇到一個和自己一樣鐵石心腸、愛他如命卻也用一生恨著他的女人——劉婉兒。


    可憐北冥晏要為自己父親留下的情債而受盡折磨。他在他最意氣風發的時候愛上一個女子,甚至北冥家主自己也承認這個兒媳婦兒。然而就在他們大婚當日,劉婉兒出現在喜堂之上,告訴北冥晏他將要娶的這個人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何心約原本以為這一盆狗血淋頭澆下來就夠了,實際上更讓人唏噓的還在後麵。


    北冥晏仍然執意要娶那女子,然而北冥家主卻不肯了。不僅不肯,他還把事情做絕了。


    那女子和劉婉兒被他當著北冥晏的麵兒親手斷送了性命,紅事變白事,一場熱熱鬧鬧喜喜慶慶的婚事就這樣成了場不折不扣的悲劇。


    然而這都不算完。讓人唏噓的是,之後有人送一封血書到北冥晏手裏,寫血書的人就是剛剛斷送芳魂的劉婉兒。她在血書裏說,她心知他爹不會讓她活,所以提前寫下這封血書,讓人在她死後送到北冥晏手裏。


    這份血書告訴北冥晏,這一切都隻是劉婉兒自己設計出來的一場騙局,那女子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兒,自然也和北冥家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她所做的一切,不過就隻是為報複他爹對她的負心。


    女子是她收養的一個棄女,劉婉兒在女子很小的時候就告訴她她是自己和北冥家主的女兒,但是慘遭拋棄,甚至無法在桑蕪帝國裏有一個容身之所。就這樣,劉婉兒在她心裏埋下根深蒂固的仇恨的種子。


    女子長大後,處心積慮接近北冥晏,讓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愛上自己。劉婉兒教她要用這種方式打整個北冥家一個狠狠的耳光,為此甚至要做好被自己的“親生父親”親手結束生命的準備。


    女子在最後,似乎都以為自己用生命實現了對自己不負責任的父親的複仇。然而,她所以為的一切隻不過是劉婉兒編織的一個天大的謊言。


    得知這一切的北冥晏從此一蹶不振,徹底無法原諒自己的父親,甚至以身為他的兒子、身為北冥家的人為恥,整日裏遊手好閑、不務正業,成了今天這副樣子。


    何心約感歎道:“這實在是不值得。”


    “誰說不是呢?”洛雁說,“可是不是身在其中的人,又怎麽能夠真正理解北冥晏的苦與恨呢?值不值得,和他想怎麽做,完全是兩迴事。”


    何心約看向屋外,院子裏還跪著北冥麟和龍千夜,北冥玥雖然嘴上說著“活該”,但現在恐怕也在為她這個弟弟準備傷藥。


    “你們說……玥兒和麟兒的心裏,會有對誰的恨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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