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就有馬空群,因為是白天羽的結拜兄弟,所以他那一刀隻砍下了馬空群的幾根手指,沒有要他的命。”否則,以白天羽的武功,馬空群根本不可能在暗算他之後逃得一條命在。丁靈琳當然對這樁武林迷案極感興趣,而且這人既然和傅紅雪是一夥的,那說明傅紅雪也是為此而來,葉開又對傅紅雪這麽在意,會不會葉開也涉及到這件往事呢?她瞥了一眼葉開,見他果然認真地聽著,便繼續問道:“那這七個人有誰,你都知道了?”顧絳頗為好笑地看著她,雖然都排行第七,還為了心上人苦追不舍,但丁靈琳比朱七七要聰明,她甚至會在關鍵時刻擺上官小仙一道,相比之下,朱七七有丁靈琳的癡情和俠義之心,但少女時的脾氣卻像馬芳鈴,愛恨都很極端,容易被情緒衝昏頭腦,也就是年紀漸長後才緩和下來。葉開對她,也比沈浪當年對朱七七好多了,畢竟沈浪麵對快活王時並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他隻能讓朱七七遠離自己,同樣背負父仇,葉開卻沒有打算把自己埋葬在過去的仇恨中,他一直知道自己要什麽。所以葉開問道:“你是說,有些人之所以能活下來,是白天羽放過了他們?”顧絳拿起桌上的茶杯,給自己倒了杯茶,已經吃完了麵的傅紅雪也靜靜地看著他,顧絳舉手示意葉開兩人坐下,他要留在邊城一段時間,的確有些事還是先告訴他們的好。“是,畢竟要和白天羽拚命,容不得他們還隱藏自己的武功,江湖上的好手又是有數的,白天羽當然認出了他們的身份。”丁乘風這一生隻佩服兩個人,那就是李尋歡和白天羽,哪怕白天羽虧待了他的妹妹,他也得憑心說一句,白天羽是個英雄人物,在生死之間,他也有著英雄的氣概,哪怕對方要殺他,他也放過了自己覺得不該殺的人。隻是這個英雄並不是完美的,這世上本就沒有完美的人,而白天羽的不完美給他惹來了殺身之禍。顧絳注視著傅紅雪手邊的長刀:“其中一個人因為被白天羽饒了一命,自覺有愧,就帶著他的刀去見了白家的人,說出了這件事的真相,透露出馬空群的身份,但他其實隻是說了一部分真相,那群人雖然每個都蒙著臉,互不相識,但他們說話的聲音,出手的招式,他心裏都有猜測,說出馬空群,隻是因為他不齒馬空群的行徑罷了。”丁靈琳驚訝地看向神情悲悵的傅紅雪,終於明白了他為什麽要殺馬空群,又為什麽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她太過震驚,以至於沒有發現葉開臉上也流露出悲傷痛苦的神色,當她迴過頭時,葉開已經壓下了心中的情緒,恢複到一貫雲淡風輕的樣子。葉開望著頭頂的屋梁,道:“你從那個人的口中得知了他的所有猜測,並在探查後確定了這七個人的身份。”顧絳不置可否:“這些人的身份我當然不可能告訴你們,我隻能說,白天羽放過他們是有原因的,他們有的人是白天羽的兄弟、朋友,有的是白天羽曾有過情緣的女子,或是和那些女子有關的人,還有人在江湖上名聲還不錯,的確做過不少俠義之舉,當然,除了這家店原本的主人蕭別離,也就是西門春,畢竟他也不是什麽好人,隻是運氣很好,被白天羽砍斷雙腿後,沒有死而已。”丁靈琳身為局外人,十分不解:“照你的說法,我更不明白了,這些人為什麽要殺白天羽呢?”顧絳頷首道:“這是個好問題,可這個問題放在江湖中,又不那麽值得問了。比如說西門春,他之所以殺白天羽,是因為他的父親死在白天羽刀下,那些曾和白天羽有過情緣的女子,是因為白天羽的風流浪子行徑,千方百計獲得美人芳心,和她們在一起後又將她們拋下,幾乎毀了她們一生。這江湖中的恩怨情仇,皆是如此。”丁靈琳聞言,又有些同情那些被白天羽傷害的人了。顧絳見她神情變幻的樣子,十分有趣,故意又道:“如果是為了白天羽報仇,的確沒有什麽必要,因為白天羽自己就給自己報仇了,活下來的人除了馬空群,各有各的無奈。”“但這些無奈都是針對白天羽的,而那一夜,他們殺了白家滿門,誠然白天羽得罪了他們,他們中不少人自詡師出有名,可那天死去的還有白天羽的夫人、白天羽才四歲的幼子,白天勇夫妻以及他們還在繈褓中的女兒,白家的兩個姑娘和她們的丈夫,還有白家長女六歲的兒子。”“這些人也都在護住他們的白天羽死後被殺,這難道也是為了報仇嗎?殺三個最大不過六歲的孩子報仇?”“上官金虹殺孫白發,李尋歡殺上官金虹,天下人無不知曉,可笑白天羽一個能與上官金虹並稱的人物,卻死在一群不知名姓、屠殺婦孺的人手中。”葉開和丁靈琳都愣住了,連傅紅雪都抿起了嘴角,這樁仇恨裏,好像人人都在提白天羽,而忘了當天死去的人並不隻有白天羽一人。顧絳好整以暇地看著丁靈琳:“現在,你還覺得這些人值得同情嗎?”“如果說,白天羽得罪了他們,他們就可以殺白家滿門,那如果今日,我是白天勇的妻舅,我的妹妹、妹夫和小外甥女,都是完全無辜的,卻被他們殺了,所以我要找他們報仇,這些英雄好漢是不是就該在我麵前自殺滿門,以成全他們的道理,給我一個公道?”顧絳在這三人的沉默中大笑起來。中年男子墨眉如刀,薄唇似血,顧盼神飛間揭開了溫雅如玉的表象,顯出鋒利凜人的一麵,意態疏狂中透著邪氣,笑問:“有情皆孽,這天下誰人不苦?刀尖染血的人,又有幾個全然無辜?”他用筷子敲著杯身,曼聲而歌:“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塵事如潮人如水,隻歎江湖幾人迴。”從《笑傲江湖》到《邊城浪子》,乃至十年後的《天涯明月刀》,這個江湖,一直都是如此。良久,葉開才緩緩開口道:“我知道,很多事都是說不清楚的,但我相信,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顧絳看著他,丁靈琳看著他,傅紅雪也看著他,店中的許多人都在看著他。葉開喝了一口茶,平靜地說道:“白天羽辜負那些女子,是錯的,但他放過那些在他看來不該死的人是對的,那些人想要報複白天羽在情理之中,但他們因為仇恨就牽連無辜是錯的。”“冤冤相報,隻會牽連到更多無辜的人,何況做錯事的人,本就不該隻有死這一條路,為自己犯下的過錯贖罪好過一死了之。”葉開在說給顧絳和傅紅雪聽,也在說給他自己聽,“而活著的人,除了仇恨外,還可以選擇理解和寬恕。”如果旁人說這句話,很可能會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但葉開是真的恨過這些人的,在他獨自流浪的年月裏,在他被欺負後拚命學武的時候,在他看著別人家的孩子有父母疼愛,自己卻連一個落腳處都沒有的夜晚,他是真的恨過這些人。直至今日,他也不能說是完全釋懷了,所以他無法接受馬芳鈴,麵對她的哀求都不為所動。身為強者,他完全可以去報複那些人,他有能力,也有理由,沒有任何人會指責他為自己、為白家討迴這個公道。可他在努力試著去傾聽、去理解,努力地用李尋歡教他的愛人之心去原諒。死者死矣,他不是替死去的人原諒,沒有人有資格替死去的人說話,他是為十多年來無依無靠、無家可歸的自己,最終選擇了寬恕。如果江湖恩怨循環往複,那就從我開始斷絕,所有過往的仇恨痛苦都由我來承受,不要再蔓延到親友後輩身上。佛家說慈悲,與人歡樂為慈,憐憫眾生為悲,放下自己心中殺戮的刀,也放下別人手中的刀,度己渡人,從這無邊紅塵苦海中覺醒,及為佛。顧絳見過很多人,他們麵對無常的命運,往往表現出偏狹的嗔恨、無力的順從、迷茫的自棄、虛偽的算計、激憤的抗爭,卻是第一次在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身上,看到了清醒的慈悲。顧絳雖然是個隨心所欲的人,但不會嘲諷這種善良,相反,迄今為止,葉開可以算是他第一個在為人上真正佩服的人,所以:“卿既有心,為何不從?我來之前已經讓家人給一些客人發了請柬,十日後在梅花庵見一見苦主,你若感興趣,可以來看一看,到時候我請你喝一杯。”葉開笑了,他笑起來的時候依舊這樣陽光慵懶,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麽事值得一直放在心上去發愁,何況現在有人要請他喝酒:“我這個人很喜歡喝酒,如果是朋友請我喝酒,就更好了。”顧絳的神情冷淡:“不巧,我這個人什麽都有,就是沒有朋友。”葉開一向很討人喜歡,可自從來到這個邊城,已經是第二次被人拒絕好友申請了,這兩個拒絕他的人此刻都坐在他麵前,傅紅雪還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丁大小姐看他吃癟,再一次笑得鈴聲脆響。葉開也不覺得窘迫,反而笑道:“那我相信,喝過這杯酒,咱們就可以交個朋友了。”第18章 明月 13誠然,顧絳會真心敬佩心懷大愛的人,但他自己並不會這麽做。人的性格和行事風格取決於他們的經曆,顧絳自幼因為身世和早慧就顯得格格不入,和平的現代環境可以包容他這樣的怪脾氣,所以他就這麽長大了,還接受了很好的教育。和葉開這些性格開朗的人不一樣,顧絳是個孤僻的人,他更習慣用自己的視角看待這個世界,他沒有強烈的恨,也沒有強烈的愛,隻有想要抵達的目標和自在的生活。處理梅花庵的這樁血案就是他的目標,這是他和花白鳳達成的共識,傅紅雪會去殺掉馬空群和易大經這兩個叛徒,花白鳳畢竟把他當親兒子養了這麽多年,一朝得知孩子不是自己親生的,她的心情也很複雜,一時間沒有把自己的想法向對方傾吐。但顧絳在她眼裏是出於利益和承諾來幫她的,他們之間素不相識,反而顯得更坦然。無論白天羽的兩個兒子會不會報這個仇,她都會堅持,即使來日這些人要殺她償命,她也無所畏懼,反正從白天羽死去的那天起,她就沒有了活著的欲望。顧絳當然不會把自己照顧的對象,照顧到棺材裏去,所以他一開始就沒打算真讓那些人再次走進梅花庵。“那公子說要在梅花庵請人喝酒?”王書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但他發現自己經常摸不清自家公子的心思:“您不是很欣賞對方嗎?”顧絳表示這並不矛盾:“我請他去梅花庵喝酒,見一見苦主,又沒說,要讓他見一見那七個人。”看了一天萬馬堂內生意和固定產業,顧絳揉了揉太陽穴:“我會在大庭廣眾下說那番話,本就是為了逼那七個人,再把請柬大張旗鼓地送上門。”“別人不說,丁白雲肯定不會願意讓這個罵名扣在丁家的頭上,身為武林世家,女兒未婚先孕都不能接受,更不要說家中出了為情殺人滿門的女子,這讓他們如何在武林正道中立足?以她偏激的性格,既然此事已經被揭破,也就隻有死路一條。”顧絳說起丁白雲的生死,神情甚至有些倦怠:“還有好漢莊的薛斌和郭威,都是自詡英雄好漢的人物,覺得白天羽人品敗壞,我會讓人去把請柬插在他門的匾額上,附帶白天羽曾做過的俠義之事,和薛斌兒子殺過的無辜之人、郭威為了一個名號就要做下如此大事的行為。柳東來那裏我會順帶奉送一封信,告訴他,當年白天羽沒有用強奪走他喜歡的姑娘,那個姑娘是真心喜歡白天羽的,而且那個叫如潔的女子說了,柳東來三妻四妾,白天羽明麵上好歹也就一個老婆,她雖然最後沒和白天羽在一起,但柳東來殺人,大可不必扯上她。至於桃花娘子,她曾是江湖上有名的蛇蠍美人,桃花鏢下死者無數,在感情上,她自己也仗著美貌哄騙了許多男人,後來看中白天羽才放棄那些人,我會把她現在住的地方告知那些男人,讓他們去看看舊情人如今的狀況。”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公子羽掌控偌大江湖,手下勢力無數,自己卻從未殺過人,他不喜歡殺人,顧絳也不喜歡。所以他將這些人想要隱瞞的東西宣揚出來,讓手底下的人務必將他們的行徑傳遍天下,牆倒眾人推,這些人都是久經江湖的,應當都懂這個道理。希望他們能深刻反思一下,苟且偷生十多年是不是已經足夠了,趕緊去死對大家都比較好,他現在很忙的。處理好萬馬堂的事,完成和花白鳳的交易,還要趕著去關外魔教,找那位給公子羽下毒的教主夫人敘舊,順帶爭取在魔教老教主死前,見識一下他的武功,也向這位經年的老魔頭請教一下《大悲賦》的修習心得。不要讓他在滿滿當當的行程中,還得抽空找人去解決掉這些十多年前就被白天羽嚇破膽的高手們。事情的發展的確如顧絳所預料的那樣。送到丁家的請柬消無聲息地消失了,隻有丁家丁白雲的死訊傳出,薛斌選擇了服毒自盡,桃花娘子在見到昔日自己玩弄的人後,也當場自刎了。柳東來的死法比較離奇,他一生自詡“愛花護花”,看完那封信後吐血病倒,結果被侍疾的小妾在藥中下毒,毒死了。隻有郭威沒有動靜,負責送信去的下屬見他居然不吃誅心這套,就找了他的幾個仇家,一起趁這老頭一人獨處時,下手送他歸西,也省了他拉著全家上下去找傅紅雪,表示我殺你滿門,你也可以殺我滿門,孩子被丁靈中趁亂暗殺後,又跳起來說你傅紅雪怎麽連小孩都殺,結果一擁而上,真的滿門慘死。連皇帝都沒有這樣動不動就株連九族的,他還是一人做事一人當得吧。在關東落下第一場雪之後,顧絳手裏的事告一段落,花白鳳也來到了梅花庵。魔教和金錢幫並列,是這些年來關內外最龐大的兩股勢力,和依托上官金虹而存在的金錢幫不同,魔教已經有數百年的曆史,久經風雨不倒。花白鳳作為魔教教主的女兒,的確就像這個關外之國的公主,和老教主死後、教中幾個人自己新立的所謂四大公主完全不一樣的,如果不是她為情出走,她本會成為新的魔教教主,也不至於讓老教主後繼無人,使得魔教一失去首領就各自為政,被上官小仙趁虛而入。不過花白鳳本人並不在意魔教教主這個位置,也不後悔跟隨白天羽來到關東,她這一生後悔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沒有和白天羽死在一起。時隔多年,她終於還是來到了這裏。關東之地處於北方,這裏深秋時節就開始下雪了,可惜,一年年白雪依舊,庵外的梅樹卻都已枯死,昔年紅梅白雪相依、滿園玉色傾城的景象,再也不會迴來。花白鳳一身黑色衣裙,麵上也罩著黑色的紗布,沈三娘跟在她身後,依舊像她們還年少時那樣,亦步亦趨。顧絳今天又換了一身打扮,因為要招待女客,他幹脆給自己也整了一身女子模樣,對修煉了十多年《葵花寶典》的東方教主來說,這世上陰陽諧一,男女無相,打扮成女子和做男子打扮沒什麽區別。所以與花白鳳並行的人成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她穿著淡綠衣衫,頭戴金釵珠環,擁著兔毛鬥篷,腰間還別著一對長短雙劍,姿容如仙人白玉,秀麗絕倫,氣質沉靜高雅,但言行舉止間不失江湖兒女的灑脫,正是任盈盈的模樣。沈三娘已經看了他好幾次了,顧絳估計她已經開始懷疑,“公子羽”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了。顧絳卻興致頗高,同為魔教教主之女,這一遭是魔教“聖姑”見魔教“公主”,金庸的“識大體”和古龍“個性叛逆”在此刻產生了神奇的交匯。“任盈盈”指向不遠處的尼姑庵說道:“你已經知曉了,這庵中的尼姑了因就是桃花娘子,這些天江湖中流傳起這樣的說法,梅花庵外殺了白家所有人的兇手還有幾個被白天羽放過,所以還活著,現在白天勇的親人要找他們報仇,有人給他們所有人下了請柬,想要迴到一切發生的地方,將這樁往事論個清楚。”“然後就有一群男人拿著請柬來見桃花娘子,他們走後,桃花娘子大概是悔恨自己的罪過吧,竟然自殺了,她手底下的小尼姑給她收斂屍身,做了法事下葬,然後就散去了,現在這座梅花庵歸我所有,我打算把這裏收拾收拾,重新種上梅花,你若願意,我也可以把這裏徹底重修一遍,把白天羽的墳遷過來,讓你在這兒居住。”花白鳳經曆了換子的打擊後,人倒是平和了不少,恢複了些許連萬花叢中過的白天羽都為之傾倒的風采:“就照你所說的做吧,那天我沒能陪他來這兒,餘生就和他一起留在這裏也很好。”少女似有感懷,推開梅花庵的大門,屋子裏還殘留著香火氣息,在此念佛的尼姑們已人去樓空。十多年吃齋念佛,也沒有消減桃花娘子心中的怨氣,她當日和人一起圍攻白天羽,被認出身份後,白天羽本該致命的刀收了迴去,隻在她身上留下一道傷疤。白天羽沒有殺她,她反而更難接受了,她守在這兒等著白天羽的後人來複仇,卻得知那叫做傅紅雪的刀客隻會殺馬空群和易大經,根本不會來這裏見她,來這兒的是當年被她欺騙感情又無情離棄的人,桃花娘子以為對方會笑她落到這樣的境地,沒料到,那些人大多隻是看了她一眼,就離開了,拿著請柬的人甚至對她充滿了同情。同情?他為什麽要同情自己?!因為他能理解她的憤恨,因為他也曾真心愛過她,直到現在他依舊無法對她惡語相向,隻是:“過往一切,我都已放下,了因師太已經是出家人,何苦還要自苦?也放下吧。”那人留下請柬離開了,桃花娘子迴到房中,看見水盆裏自己蒼老的容顏,突然悲聲痛哭,而後又放聲大笑,等那些小尼姑進來看她時,她已經自刎身亡。如今,愛恨情仇都埋入黃土,隻留滿室清寂,佛案上的塑像微微垂首,看著這紅塵中來來往往的俗人,無悲無喜。少女望著這具佛像,忽然開口道:“夫人可知佛?”花白鳳哂笑道:“我的出身你也知道,魔教的很多思想本就脫胎於佛教,我當然知道佛教的那一套勸人向善的東西。”少女搖頭道:“佛教是佛教,佛家是佛家,不可同日而語。佛家本是無神論的推崇者,在釋迦摩尼看來,佛不是神,而是一種覺悟者,人隻要覺悟了,就是成佛了,人人都有慧根,所以人人皆能成佛,這種眾生平等的思想能在千年前一位王子口中提出,才是他被推崇的原因,求神拜佛完全背離了他的初衷。”“而‘魔’就是人在覺悟的路上不能放下的東西,原本做‘磨’,是指人要成佛總要經曆磨難,隻是漸漸的,佛成了神,魔也和妖鬼並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