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卯時,淺眠的賴雲煙就醒了。

    任誰跟對頭同處一室,怕是睡不好了。

    她醒來還想要是這真是夢一場才好,但一起來,摸摸身下的榻,再聞了聞這屋子裏還未消彌而去的喜燭味道,她不由在心中輕歎了一口氣。

    真是惡夢啊,人要是命衰,真是喝口涼水都滲牙,大白天走路都會遇到鬼。

    賴雲煙搖搖頭,摸黑下了地,穿上鞋,想了想,還是去了燭火邊取火折子,點燃燭燈後,她轉身,對身後床上看著她的英俊少年歉意地一笑,“睡不著了,您多擔待點。”

    說來,她這也是廢話,她就不信跟她共處一室,魏瑾泓就能睡得著。

    點燃燭火,賴雲煙拿著燭台到了鏡邊,伸出手板算時辰,算來還要半時辰,她的丫環們才會端水敲門。

    沒事做,那就先清點下見麵禮了,上世她給魏二嬸的禮太薄了,真是對不住那個對她還算溫和的夫人了。

    想罷,賴雲煙拿著燭台去翻禮箱,全拿了出來後,她拿不猶豫地把給魏姑媽的那對鐲子放到了魏二嬸的禮那邊。

    這時見魏瑾泓下床自行穿衣,賴雲煙瞥了一眼,忍了忍,又磨了磨牙,還是忍不住笑著說道,“魏大人真是了不得,現下都自個兒會穿衣了。”

    以前他可是缺不了丫環侍妾伺候的。

    當年她傻的時候,也是幫著這位公子哥穿過幾年的。

    沒想到,多年未見,命苦又再次狹路相逢,魏大人都會自己穿衣了,賴雲煙有種看著三歲的寶寶突然長大成人了的感慨。

    賴雲煙含諷帶刺的話並未讓魏瑾泓臉色生變,他穿好衣靴,走到她的對麵坐下,看著她桌上的一堆東西,伸手拿過一雙鞋墊淡淡地道,“這是給娘的?”

    “嗯。”給魏母的東西未變。

    “你恨她嗎?”

    “何恨之有?”賴雲煙淡笑,“您知我的,我這人心腸算不上太好,但她對我也曾好過,我不會恨她,說來,她還是個好母親,也算得上是個好婆婆了。”

    雖然,她這婆婆後來還挺嫌棄她的。

    “嗯。”魏瑾泓點了點頭,想來也是,有些事她自來想得開。

    “你怎知是我?”魏瑾泓開口淡淡問道。

    “您又怎知是我?”賴雲煙反問。

    “嗬。”魏瑾泓輕笑了起來。

    賴雲煙也笑。

    這時他們誰都不用多說,也都明白,這世上最了解他們的人,此時正坐在他們的對麵。

    十來年的青梅竹馬,十來年的夫妻,他們誰能不明白誰。

    哪怕先前不明白的,後來為敵的時間裏,也是明白了。

    隻一個眼神,他們都會大概明白對方的意圖。

    “您說,您是怎地打算的?”賴雲煙還是先開了口,老實說,現在這場麵,她是輸了半截的,這是魏家的地方,如果魏瑾泓出招,她隻有挨打的份。

    所以幹脆捅破紙,就算不能問個明白,也好探探魏瑾泓的口風。

    “您想著我是怎地打算的?”魏瑾泓拿過一支白玉鐲端看。

    “我要是您,等會敬完茶,自行先去書院,再抱抱你的美侍嬌丫頭,就夠我吃一壺的了。”賴雲煙笑道。

    到時,這魏府裏的丫環就可以又個個都發夢了,而魏母隻要他把她娶到了手,才不會管兒子的風流韻事。

    而她這大少夫人的麵子,到時就全被掃到地上去了嘍。

    “嗯。”魏瑾泓聞言沉吟了一下,抬眼看她道,“如此,迴門那天你就可找震嚴兄哭訴,震嚴兄再訓我一迴,你假裝傷心,歇在娘家,一歇就是歇到我休你為止?”

    賴雲煙聞言咯咯亂笑,甩帕道,“瞧您說的,妾哪會這等自掘墳墓。”

    聽她對他說了半輩子虛虛假假的話,魏瑾泓後來也弄不清她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就幹脆把聽著懷疑的話都當成了假話,所以聽罷這明顯假得讓他心中紮刺的假話,他轉過眼,對上手中的白玉鐲,道,“這一對你要給二嬸?”

    “嗯,”賴雲煙拿帕拭了拭嘴,笑語晏晏,“不瞞您說,走過那麽一遭,我現下可歡喜二嬸了。”

    “太貴重了。”魏瑾泓淡道。

    “這是哪的話,”賴雲煙拿帕掩嘴,掩下了嘴邊的哈欠,懶懶地道,“送給姑媽都不嫌貴重的東西,送給二嬸哪貴重了?”

    說罷,她冷下嘴邊的笑,朝魏瑾泓道,“不瞞您說,如若不是要那麵子情,我都不想把我親手繡的帕子給她呢。”

    魏姑媽那個人,賴雲煙現在想想都覺得糟心,她就沒見過麽愛好往侄子床上塞女人的姑媽,跟個鴇母一樣。

    當年她受傷臥病上床,也沒少受她的刺激,盡管魏瑾泓不是個什麽好東西,但他那削尖了腦袋給他送女人的姑媽也確實太愛打她的

    臉,打了一次又一次。

    “不說她了,”賴雲煙搖搖頭道,“一說起她,再看看您,我怕我早膳都得省下。”

    這姑侄倆一聯手,她就惡心得吃不下東西。

    賴雲煙太直言不諱,魏瑾泓半晌都無言。

    他不說話,賴雲煙也不再開口了,反正她想試探的,剛也試探出來了。

    魏瑾泓可能暫時還沒想跟她掰。

    想來,他是要等著她出錯,狠狠抽賴家一耳光,才會把她踢出魏府去罷。

    **

    賴雲煙剛把桌上的禮物收拾好,門邊就有了她貼身丫環百合和杜鵑的聲音。

    “大公子,大少夫人……”

    “大公子,大少夫人,奴婢送水過來了。”

    賴雲煙笑,拿帕掩嘴對魏瑾泓笑道,“還是您喚她們進門罷。”

    見他未來的兩個姨娘,他孩子們的娘親的事,還是交給孩子他爹做的好。

    賴雲煙想,如果這真不是一場惡夢的話,她迴門那天,得把對她忠心的那兩個丫頭帶迴來才行。

    那兩個盡管性子偏激了點,長得也實在貌不出眾了一點,但勝在對她忠心,這輩子她再為她們著想點,給她們挑個好夫婿,也算對得起上輩子她們對她的好了。

    “進來。”魏瑾泓看了賴雲煙一眼,平靜揚聲開了口。

    見他不動如山的樣子,賴雲煙笑著搖了搖頭,走到了鏡邊。

    魏瑾泓跟在她身後,等她坐下,他站在她身後問她,“現下不怕我了?”

    在門被小心推開的聲音裏,賴雲煙拿起梳子梳著頭發,嘴角含笑,“還是怕的,但怕也不能讓魏大人對我客氣點,隻好暫時不怕了。”

    “嗯。”魏瑾泓垂首,輕聞了聞她的頭發,在她耳邊輕道,“沐浴罷。”

    賴雲煙聞言神如自如點頭笑道,“多謝。”

    她自來有清晨沐浴的習慣,看來,魏大公子沒打算在她的生活習性上打壓她。

    真是君子。

    要是換她,要是在她的地盤,別說讓他舒舒服服地沐浴了,就是喝口水,她都十分樂意下點砒霜進去,哪怕毒不死他,但看著他難受,她心情也能好幾天。

    **

    賴雲煙化了妝,輕施胭脂,臉上紅韻尤為掃得仔細,站起來一看,儼然一個倍受疼愛的嬌羞小娘子。

    賴雲煙看著鏡中的自己滿意不已,這時,杜鵑在她身後嬌笑道,“大小姐,不,大少夫人真是漂亮得緊。”

    許是以前的記憶作祟,賴雲煙聽著丫環的嬌笑就像在賣騷,她好笑地迴頭看著杜鵑道,“好了,去把我給公爹婆母的什物拿上罷。”

    “已拿上了。”百合這時過來一福。

    賴雲煙看著貼心的百合一笑,道,“還是你伶俐。”

    “少夫人!”杜鵑這時不依地跺腳道。

    “你也伶俐。”賴雲煙笑道。

    不伶俐,怎麽可能給魏瑾泓生了兩個庶子。

    這時她見魏瑾泓帶著他的小廝已站在門口,似在等她的樣子,賴雲煙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她走到他麵前一福,輕笑道,“大公子。”

    魏瑾泓的貼身小廝蒼鬆,翠柏一聽她的稱唿不由奇怪地相視了一眼。

    怎地過了一夜,大少夫人就不叫大公子泓哥哥了?難不成是在嬌羞?

    再看看她紅通通的臉,這兩人不由恍然大悟了起來。

    “大少夫人。”蒼鬆,翠柏這時朝賴雲煙再次施禮,拱手笑道。

    先前進外屋時,他們隔著門朝裏屋向她請過一次安了。

    前生,賴雲煙先前對是魏瑾泓心腹的他們也是很是客氣尊重的,隻有後來當了敵人,她對他們就不怎麽禮貌了,現在看著這兩人,腦海裏還在感慨世事無常,臉上卻揚起了甜美的嬌笑,“蒼鬆,翠柏多禮了,等會見過長輩迴來,我再給你們打賞。”

    “這哪可使得。”蒼鬆,翠柏忙彎腰道。

    “要得的。”賴雲煙拿帕掩嘴笑。

    “走罷。”魏瑾泓拿眼掃了眼嬌美的她,說完提腳就走。

    他走得不算太快,賴雲煙還跟得上他的腳步,不過他走得太閑庭信步了,賴雲煙還是不信他,在腦海裏算了算路程和時辰,知道能趕得上給廳堂裏的請安的時辰,這才安下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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