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給老子開炮!狠狠的轟!把盾陣打開,主子就給你抬旗!”


    沈陽北門。


    正藍旗旗主莽古爾泰在一隊白甲兵的簇擁下,走過屍橫遍地的羊馬城,急急往北門城頭走去。


    護城河與城牆之間,遍布著錯亂的鹿腳。


    一些受傷未死的白杆兵,身上沾滿血跡,半靠著坐在凸出的鹿腳前,耷拉著腦袋,晃晃悠悠的舉起手中短弩,指向朝他們走過來的白甲兵。


    重傷之下,白杆兵的毒箭毫無準頭,即便射中目標,對白甲兵也沒有傷害,他們很快被衝上來的白甲兵一一殺死。


    走在前麵的莽古爾泰猛地迴頭,發現自己鎖子甲上還插著兩根毒箭,他也顧不得拔箭,對還在殺戮的白甲兵怒吼:


    “狗奴才!趕緊走!先別管地上的南蠻子,上城頭,用大炮轟開他們盾陣。”


    他恨恨的望著這些白甲兵,知道他們是在發泄心中怒氣,眼前這些南蠻子殺了他們不少人。


    “大汗有令,下一個由咱們正藍旗主攻,如果還不能擊破這支白杆兵,等會兒被砍頭的就是你們!”


    白甲兵連忙收起重刀,快步跟上主子。


    在他們身後,上千具屍體鋪滿護城河兩岸,從羊馬城一直延伸向主城城門。


    莽古爾泰喘著粗氣,穿過同樣被屍體堆積的甬道,無意間瞥見他們旗中最精銳的戈士哈倒在這裏。


    戈士哈身上插著根折斷的白杆槍,一隻耳朵也被人咬去。


    莽古爾泰眉頭一皺,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往甕城走去。


    到了甕城,白杆兵和後金兵的屍體幾乎將台階堵住,莽古爾泰沒有下腳的地方,隻好踩著屍體前進。


    很多士兵都是用長槍相互刺向對方,撕打在一起,一起死去。


    半個時辰前,正藍旗在這段城牆上,折損了五百多名勇士。


    難以想象,這還是在有內應協助的情況下。


    如果正紅旗沒有從西、南兩門進來,對白杆兵背後一擊,莽古爾泰估計自己攻下北門,至少得死四千人。


    血順著台階往下流淌,匯成一條血色小溪,漸漸幹涸成暗紅色的塊狀物,仿佛來自地獄的紅魔,在吞噬這片土地上的生靈。


    莽古爾泰的靴子被血水浸濕,走起路來很不舒服。


    不過現在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


    他站在台階上,朝北邊望去。


    距離城牆兩百步外,撤往河對岸的四千白杆兵組成了一個巨大的盾陣。盾陣像大山一樣,紋絲不動,外麵堆了一層後金兵屍體。


    距離盾陣百步之外。


    後金大汗的織金龍纛前,跪著一排鑲黃旗的真夷甲兵,他們剛剛衝陣失敗,連帶著衝散後麵壓陣的白甲兵。


    一群巴牙剌拎著行刑的重刀,朝這些潰兵走去。


    鑲黃旗失敗後,下一個就輪到正藍旗,連上之前被打敗的正紅旗,這已經是後金兵第三次進攻。


    莽古爾泰剛才親眼目睹了鑲黃旗被對手擊潰的全部過程,現在還感覺膽寒心驚。


    這支白杆兵兇的很,和開原城中的那支白杆兵差不多,不過他們的兵力幾乎是後者的十倍。


    他們身上佩戴短弩短箭,短箭上有毒。


    昨天,他們用毒箭射死了五百多個沒有披甲的包衣。


    鑲黃旗先派出弓手用重箭射擊,發現弓箭對白杆兵無用。


    他們身上穿著兩層鎧甲,除了藤甲和鐵甲外,還會用長牌擋住身體。


    接著甲剌額真下令真夷戰兵衝陣,白杆兵迎頭撞上,用長槍和戰兵突刺,真夷戰兵身上的鐵甲不能抵擋長槍突刺。


    這些戰兵沒做好一命換命的準備,在白杆兵衝擊下,很快潰敗下來,他們的潰逃還影響到了其他幾個旗,惹得後金汗大怒,下令將最先潰敗的五名牛錄額真斬首。


    最後出戰的是死兵和巴牙剌,他們身披兩層重甲,用長牌頂著白杆兵衝擊。


    結果又和在開原城下一樣,白甲兵和死兵被對手用槍杆大鐵環錘擊破陣,這些最兇悍的女真獵人們在丟下上百具屍體後,再次潰敗。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支白杆兵沒有火炮,火銃也很少,支援他們的火炮在北門城頭,已經被後金控製。


    若是他們向城東浙兵那樣,有火銃虎蹲炮,不知今天還要多死多少八旗勇士。


    想到城東那支浙兵同樣難啃,莽古爾泰打了個哆嗦,伸手摸了摸自己後腦勺,確定腦袋安然無恙後,踩著屍體繼續朝城頭爬去。


    城頭垛口附近擺放著十幾門大將軍炮,還有幾門弗朗機炮。二十多個被俘的明軍炮手,此刻都趴在地上,在他們身後,站著一群手持重刀的後金兵。


    “主子,這個距離剛好能打中他們盾陣,等咱們人馬撤下來,就讓炮手開炮!”


    李永芳對著走上來的莽古爾泰笑了笑,身子卻不由自主往後一縮。


    旁邊站立的鐵嶺參將丁碧滿臉殺氣,他身材高大,如一頭憤怒的人熊,身上的鐵甲沾滿了血跡,臉上還被劃開條口子。


    不久之前,丁碧打開西門,放正紅旗進城,跟著代善一路殺到北門,斬殺那些不肯投降的遼鎮士兵。


    抵達北門後,正紅旗立即攻打北門甕城,正藍旗在外麵攻擊羊馬城,兩邊五六千戰兵內外夾擊,傷亡近兩千人,才終於將北門甕城的一千白杆兵消滅。


    剩餘的四千白杆兵立即渡河,在北岸結陣頑抗,一天攻打下來,這支白杆兵成了各旗旗主的噩夢。


    在西門,丁碧又砍了十幾個白杆兵,他身手了得,性情殘暴,打仗時喜歡親自砍人。


    兩天前,丁參將得知他的老窩被劉招孫襲擊,劉招孫是他的宿敵,不是丁碧死就是劉招孫亡。


    所以他想趕緊迴去救援,可是幾位貝勒死活不讓丁碧此時離開沈陽。


    丁參將很憤怒。


    莽古爾泰也很憤怒。


    他看都不看李永芳一眼,帶著白甲兵,徑直朝那十幾門大將軍炮走去。


    三天前,撫順駙馬拍著胸脯說,這次有城中遼民內應,裏應外合,隻要兩個時辰就能拿下沈陽城,甚至比當初在清河撫順都還要容易。


    結果,六個旗的近十萬兵馬,從昨天下午一直打到現在,加上包衣,死了快五六千人。


    到現在為止,城東還在浙兵手中,城北,還有這支白杆兵。


    據說鐵嶺已被劉招孫攻克,黃太吉和濟爾哈朗去了好幾日,還沒有任何消息。


    莽古爾泰和劉招孫交過手,想起開原城那支死戰不退的長槍兵,又聽代善說林丹汗的人馬正在朝遼北移動,這位脾氣火爆的貝勒,開始隱隱有些為黃太吉和濟爾哈朗他們擔心。


    “讓他開炮!盡快擊潰白杆兵,大汗還要圍殲那支戚家軍!”


    莽古爾泰走到大將軍炮前,隨手指向地上趴著的一個炮手,頭也不迴對身後的李永芳道。


    李永芳也不和莽古爾泰計較,請來兩名白甲兵,將那炮手帶到自己麵前,對他道:


    “對著城下白杆兵盾陣,狠狠的轟,把盾陣打開,主子賞你銀子,還給你抬旗。”


    丁碧冷冷的望著這個身材瘦弱的炮手,手已按在刀鞘上。


    城頭被俘虜的炮手都是來自遼鎮,共有二十多人,是熊廷弼從遼陽、奉集、廣寧等地抽調,協助白杆兵守城。


    正紅旗從西城殺過來時,這些炮手沒來得及逃走,便被堵在了城樓上。


    代善知道炮手的重要價值,下令讓巴牙剌不得殺害。


    哐啷聲響,丁碧將重刀拔出,不顧旁邊還在勸說的李永芳,直接把刀架在那炮兵脖子上。


    “聽見沒?開炮,給你抬旗。”


    東邊隱隱傳來炮聲,那裏,戚家軍和後金兵激戰一日,還沒有分出勝負。


    沈陽城上空飄著淡淡的黑煙,城中傳出百姓慘叫哀嚎聲,這座遼東最重要的城池,已然成為人間地獄。


    在眾人注視下,身材瘦小的遼鎮炮手忽然挺起腰杆,昂起頭:


    “抬你媽的旗!”


    “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害死多少遼民!”


    丁碧臉色微變,像被人重重扇了一耳光,愣了好一會兒,指著城頭,對家丁道:


    “舌頭拔了,扔下去。”


    “下一個,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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