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淩子悅抿起唇,原本堅毅的雙眼中瑩潤的液體滾落,“淩子悅就快忘記自己的名字了。那日母親感慨,不知她的女兒子君什麽時候才能嫁出去,為□,為人母。子悅隻能迴答她說,孩兒不孝,子悅隻怕這一世都無法完成她這個心願了!因為淩子悅心中隻有陛下!而陛下心中的是天下!淩子悅可以放下的,陛下為何放不下!還有雲羽年,明知道陛下並不喜愛她……明知道她嚮往的也並非後位,但是子悅卻隻能卑鄙地將她推上風口浪尖,每每想到她的眼淚,子悅就覺得心如刀割!子悅做不到的,何嚐不希望羽年能展翼飛翔,找到她的幸福?可這裏是帝宮!無數人的心願無數人的夢想成就陛下!子悅也好,羽年也好……都逃脫不了……”


    驀地,雲澈撐起身來,嘴唇撞上淩子悅。他那般炙熱地吻上她,用力地抿著她的唇,淩子悅的淚水湧入他們的唇舌之間,如此酸澀。


    淩子悅的雙手撐著身後,費力地承擔著雲澈全部的重量。


    雲澈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掠開她濕潤的眼簾。


    “你曾經令朕無比的心安,也曾令朕心痛,如今……你令朕心傷。”


    “陛下……”


    雲澈按著淩子悅的肩膀,他的雙眼目光磅礴卻又痛到仿佛山河崩裂。


    當淩子悅肩上的重量卸去,雲澈拿起酒樽,仰起頭來一飲而盡。


    淩子悅靜坐於對麵,看著雲澈一杯接著一杯,直到一壺酒見了底。


    “再拿酒來!”雲澈高喊,淩子悅卻未出言阻止。


    又是兩、三壺酒入腹,雲澈失笑道:“為什麽越是飲……反倒越是清醒?”


    “向來都是就不醉人,人自醉。陛下心中憂鬱,自然無法入醉。”


    “……朕累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窗沿上的竹片被風吹的劈啪響。


    “陛下若是累了,就休息一會兒吧。”淩子悅起身,來到雲澈身邊。


    雲澈閉上眼睛,緩緩側身倒下,枕在淩子悅身上。他睡的很沉,眉心始終不得鬆開。


    淩子悅伸手輕輕覆上他的側臉。


    她會傾盡一切來保護他。


    第二日的午後,洛照江興沖衝來到洛太後宮中。


    “姐姐!姐姐!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


    “什麽事!看你樂成這個模樣!”洛太後好笑地拍了拍案幾,示意洛照江坐下。


    “姐姐,陛下答應了!陛下答應了啊!”


    “答應什麽?”洛太後柳眉輕蹙,她這個弟弟啊,怎麽永遠都不知分寸。


    “自然是與雲羽年的婚事啦!而且陛下還說越快越好啊!”


    “越快越好?你真沒聽錯?”洛太後喜上眉梢,她一直拿這個兒子沒轍,特別是一提起雲羽年的事他必然生氣。


    “唉……陛下也算終於想通了。一個皇後的位置,給誰不是給?以後他若有喜愛的女子,再納入宮中便可。”


    “弟弟,你這話可不能亂說。寧陽郡主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洛太後搖了搖頭,“也罷也罷,隻要她能為陛下開枝散葉延綿皇室血脈便可。隻是……陛下怎麽突然想通了?”


    “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麽多士子被罷官,陛下還能感覺不到鎮國公主的壓力?現在啊就是把雲羽年娶進來討鎮國公主的歡心要緊啊!”


    “那是,那是!我得趕緊去與寧陽郡主商量商量,這婚禮定在什麽時候最好。”


    “是啊,姐姐得盡快,可別等得陛下又轉了心思。”


    “姐姐知道。不過本宮看容少均這個丞相之位怕是坐不穩了,姐姐倒覺得你挺合適的,要不姐姐去和鎮國公主說說?”


    洛照江看了看左右,才壓低嗓音道:“曾經弟弟覺得這丞相之位非我洛照江莫屬。但我府中的門客對我說了些話,我覺得有理。容少均資歷比我久,在朝中聲望也比我高,若是我踩在他的頭上做了丞相,隻怕不服的人不會少。弟弟這丞相之位隻怕坐不舒服啊!而且陛下若再有什麽舉措不合鎮國公主的心意,首先拿來開刀的就是丞相!”


    “所以呢?你就白白將這丞相之位拱手相讓?”


    “當然不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弟弟思來想去,這丞相之位還是容少均繼續坐著好了,也算為陛下做個人情!弟弟倒是覺得太尉這個位置挺合適的!”


    “你想的也確實周到”


    58、未盡之夢


    當天,寧陽郡主得知雲澈答應了婚事驚喜得一整晚睡不著覺,當夜就與洛太後商議好了大婚的日子,定在兩個月之後的黃道吉日。


    而雲澈也在第二天向鎮國公主請安的時候,親自稟報了此事。原本還對雲澈不冷不熱的鎮國公主忽然就熱絡了起來。


    “好啊,好啊,這皇上對我這個鎮國公主還是放在心裏的!隻是若沒再提拔那些士子就更好了!”


    “唉,母親。您都罷免那麽多士子已經很不給陛下麵子了。朝廷辦了科舉,這些中了舉的陛下總得給他們官職,不然天下人該怎麽說陛下啊?而且也不是什麽九卿的職位,就別與陛下計較了。”寧陽郡主不斷為雲澈說著好話,哄鎮國公主開心。


    “那倒也是。算了,其他的就隨陛下去吧。”


    數日之後,雲澈詔令天下,洛照江為太尉,陳盧為禦史大夫,王人傑為郎中令。陳盧與王人傑都是朝中老人了,而群臣上書罷免士子的時候,陳盧並未呈奏疏而王任傑奏疏中所言卻是勸慰雲澈曰時機不對,並未與其他朝臣連成一氣。


    當日,雲澈在宣室殿麵見容少均,左右屏退,隻於君臣二人,雲澈位於上座,容少均在下。


    “丞相可是到朕為何召見你。”


    “臣知道。”容少均語調平緩厚重,禮數之中更多的是淡定。


    “哦,丞相知道什麽?”


    “陛下的心還沒有死。”


    一時之間,宣室殿中寂靜得令人害怕。


    雲澈緊繃的唇角緩緩掠起一抹笑來。


    “若是朕的心沒有死,丞相作何打算?”


    “君命重於泰山。”


    精簡到沉重,其中有太多的意味,但容少均的立場雲澈已經甚為明了,他並沒有被鎮國公主的氣勢所震懾,而雲澈原本沉重的心在此刻輕鬆了起來。


    容少均離去之後,盧順入內道:“陛下,諫議大夫淩子悅在外等候多時了。”


    “淩子悅?讓她進來。”


    淩子悅入內,盧順退出殿外。


    “子悅,你來了。”


    “陛下……”淩子悅叩首,“微臣此來有個不情之請,望陛下應允。”


    雲澈不著痕跡握緊了拳頭,“若是你請奏離開帝都,朕是不可能應允的。”


    淩子悅微微一頓,“微臣並非要向陛下請辭。”


    “哦?除此之外,朕的中大夫還有何事求朕?”


    “微臣想向陛下討三百禁軍。”


    “隻是三百禁軍?”雲澈揚高嗓音問道。


    “正是。”


    “好,朕就允你三百禁軍。”


    “陛下不問微臣要這三百禁軍做什麽?也不問微臣何時歸還嗎?”


    “朕能給你的,都會給你,給你的不會問你要迴來,也不會問你原由。”


    “微臣謝陛下信任。”


    “子悅……不要離朕那麽遠。”雲澈一步一步走下來,坐在台階上。


    淩子悅向前走了兩步,雲澈卻道:“再近一些。”


    淩子悅便再上前挪動兩步,直到雲澈麵前忽然被他一把拽了過去。淩子悅差點落入雲澈懷中,雲澈卻撐住她的肩膀扶她在自己身邊坐下。


    “再有兩個月,朕就要與雲羽年大婚了。”


    淩子悅沉默。


    雲澈卻輕笑了笑,“朕還以為,你會說恭喜朕呢。”


    “淩子悅即知陛下心中並不歡喜,又怎會違心地恭喜陛下呢。”


    “……今晚就留下來陪著朕吧……”


    “微臣府中尚有公務處理,望陛下……”


    “那就多坐一會兒。”雲澈沒有強迫她留下,隻是出神地望向殿門之外。


    他曾經做過無數宏偉壯麗的夢,而最美的莫過於牽著身旁人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這宮廷的至高之處。


    離去時,淩子悅向雲澈告假,“微臣之後的幾日有私事要處理,恐怕不能常來拜見陛下了。”


    “真難得,你也會有私事……”雲澈心想也許是淩子悅不願意看見宮中籌備自己與雲羽年的婚事於是想要避開,“你去吧……別……離開帝都。”


    雲澈的聲調極為惆悵。


    “臣遵旨。”


    迴頭時,淩子悅隻覺得雲澈的身影比以往更加修長,像是在時光的fèng隙中被拉扯的幾欲碎裂……而她卻無能為力。


    淩子悅迴到府中,沒有什麽胃口。她獨自立於庭院之中,仰頭望向那絕世孤傲的一輪冷月。若是年少的自己,她會勸雲澈,不要拿他人的幸福來做自己的籌碼,不要做眼中隻有權術的君王……但如今看來,這樣的想法如此天真。


    而今的雲澈……最要不得的就是天真,那會令他萬劫不復。


    權力的刀刃改變他們,消磨他們,讓他們不得不彎下腰來,哪怕哭天搶地,也做不了原本的自己。


    “大人,有貴客到訪。”如意來到淩子悅的身後,稟道。


    “貴客?”淩子悅狐疑,這已經過了晚膳的時間,有什麽貴客會來拜訪他?


    來到前廳,看見一位錦衣公子坐於案邊,垂眉頷首抿著茶水。


    淩子悅的腳步卻頓住了。


    “羽年翁主……”


    雲羽年束起發來,一身素色長衫,簡約中不失優雅,就似十幾歲的俊俏公子,隻是眉宇之間縈繞著難以紓解的愁緒。


    “你尋常都喚我羽年,今日怎地也翁主翁主地換起來了?”雲羽年唇上劃開苦澀的笑意,“因為宮裏傳言說陛下就要迎娶我入宮為後嗎?”


    淩子悅暗自嘆了口氣,緩步來到雲羽年麵前跪坐下來,沉默著不再言語。


    雲羽年望著對方低垂的額際笑出聲來。


    “你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每每遇到不該說還有不知如何說的時候,就低著頭。”


    “……在下就是這樣懦弱的人。”淩子悅的喉頭髮酸。


    “你不是懦弱,你是看的太清楚。我雲羽年是一隻被關在籠中嬌生慣養的金絲雀,總是嚮往籠外的天空與清風,但其實離開了那隻籠子,我根本經受不起任何風吹雨打。”雲羽年仰起頭來,也許是為了不讓眼淚落下,“記得小時候,母親總希望我與陛下能青梅竹馬情誼深長,但往往陛下總是將我獨自一人棄於禦花園中,我蹲坐在地上,心中明明寂寞卻沒有絲毫想要流淚,因為我對陛下……從未有過期待。不知何時,你來到了我的身邊,背著我走在禦花園中,你以為我哭了,不斷地安慰我,我趴在你的背上,聽著你的心跳,我第一次幻想如果自己不是寧陽郡主的女兒……隻是普通公侯家的小姐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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