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媛趕了過來,打了一個響指,蕭紫風收了招數,而殷無羈也退迴到了蕭謠他們身邊。


    看著她滿臉淚水的樣子,殷無羈不需要多問也明白了結果。


    “好,我們迴家。”


    蕭謠吸了一口氣,轉身對阿媛說:“希望你的主人大願得成!”


    說完,他們三人便離開了。


    蕭謠爬出地宮的時候,卻沒有再哭泣。


    此時的鏡水,就像她的心緒一般——哀莫大於心死。


    蕭謠坐在井口邊,吸了一口氣。像是承受多時的重量傾刻間終於壓了下來。慕容聽風也不急著離開,既然葉逸在地宮裏沒有要殺他們,此刻也不會。他悠閑地陪著她坐在井邊,修長的雙腿懸空搖晃著。殷無羈坐在蕭謠的另一側,手指在她的眉心一彈。


    蕭謠努力擠出一張大笑臉對著殷無羈道:“師父,這次我們真的可以迴家了!蕭謠沒什麽牽掛的了!”


    殷無羈伸手摟過蕭謠的腦袋,迴身看嚮慕容聽風道:“二公子真的能放下你們慕容山莊不管,置你父親與危險中而不顧,隨我們迴去清塵築嗎?”


    慕容聽風嗤笑了一聲,隨意將一塊碎石扔向鏡水,層層漣漪之後一切綻開的波紋又消失不見了。


    “興衰榮敗,是萬物之道,慕容山莊也身在其中,又豈是聽風一人所能左右?至於我爹……他從以前開始就醉心於名利,我曾經勸過他,但是他卻拿慕容山莊還有列祖列宗來為自己的私慾開脫,我唯有不將自己陷入他的執著之中。況且天道昭昭疏而不漏……這就算是他種下的因得到的果吧。”


    葉逸靠著石室的牆壁,緩緩坐了下去。


    掛在半空中的蕭肅不顧肩胛的劇痛,哈哈笑了起來。


    “我說葉逸……這算不算的上是天意?八年前是慕容淩日殺死了你全家……八年之後你因為報仇而痛失所愛……你就算報了仇,也什麽都沒有了……”蕭肅艱難地扯著唇角晃動著鐵鉤,就是為了轉過身來好好看一看葉逸的表情,“你……和我一樣……都是什麽都沒有的人……”


    葉逸仰麵,淡聲道:“閉嘴。”


    “不過我和你不一樣,我想要的從來沒有得到過,所以也就無所謂失去……這一副臭皮囊我也預料到了會不得善終……但是你呢?你曾經有過的,隻是現在沒有了!哈哈……哈哈哈……”


    葉逸向四周望去,才發覺這裏就是他的地獄他的修羅場,他可以折磨蕭肅的身體,令他痛不欲生。而蕭肅區區幾句話就能將他的心千刀萬剮,萬劫不復。


    “主人……蕭姑娘她真的走了……”阿媛推門進來,她與葉逸並肩坐下。


    葉逸沉默著。


    “主人為什麽不留下她的?”


    葉逸就像什麽都沒聽見一般。


    “蕭姑娘他們會不會把主人沒死的事情說出去啊?”阿媛有些擔心。


    葉逸搖了搖頭,“扶我起來……”


    這裏,他半刻都不想再待。


    蕭謠一行離開了鏡水湖,來到一處城鎮,投宿在客棧裏。


    慕容聽風特意點了幾樣可口的小菜,但是蕭謠卻不是很有胃口。


    殷無羈給她倒上茶水,輕聲道:“一念放下,萬般自在。”


    蕭謠點了點頭,抓過饅頭大口咬起來。她明白,每個人追求的不一樣。她要的和葉逸要的不一樣。由始至終……他們的方向都不一樣。她無法迎合他的,而他也無法因為她而妥協。最好的方法,就是放下。此間過往,蕭謠會記住他好的模樣,他一直是她心裏麵的樣子。


    “聽風,如果你真的跟我們迴去清塵築,以後隻怕沒什麽機會再迴來了。有沒有什麽想做的事情?”殷無羈問他。


    “我沒什麽好牽掛的了,隻是既然要走,我想在走之前去祭拜一下我的亡母,告訴她我要走了。”


    “這是應該的,我們陪你同去。”


    也許是因為看開了,蕭謠隻覺得舒心了不少。晚上她坐在桌前用糙葉編著一隻蚱蜢自娛自樂,沒想到慕容聽風敲響了她的房門。


    “咦?聽風,你不累嗎?我還以為你會早早歇息呢?”


    “你不是也沒睡?”慕容聽風拉起她的胳膊道,“走,我有一樣東西給你看。”


    “給我看?什麽?你娶我的聘禮啊!那也應該拿去給我師父看啊!”蕭謠故意打趣道。


    “這個隻能拿給你看。”


    蕭謠來了興致,跟著他來到客棧外。此時已是半夜,星光之下隻有他們兩人。夜風輕揚,慕容聽風白衣如月,仿佛隨時化風而去,蕭謠心中一陣輕顫。


    慕容聽風隨手摺下一根樹枝,內力一震,枝頭的樹葉紛紛飄散。


    他縱身躍入月光之下,舞起劍來。蕭謠沒有在意他的招式,隻覺得他的身姿輕狂,一招一式瀟灑不羈,衣擺騰飛,踏夜流風。


    他收招之後,看向蕭謠道:“方才那十招,你看清楚了嗎?”


    “啊……”蕭謠摸了摸鼻子,“那個我剛才光看你了,沒注意你的招式……”


    “是嗎?”聽風笑了。


    “好像是《千鈞劍訣》吧?你沒錢買聘禮,就拿你們家祖傳劍法來討好我了?”蕭謠故意挖苦他。


    聽風走過來,將樹枝放在她的手裏握住,“我陪你舞一次吧。這幾招是《千鈞劍訣》裏麵我最喜歡的,所以我想和你分享。”


    他靠著她,那個姿勢剛好將她抱在懷裏。這樣的親昵,蕭謠隻覺得聽風將他所有的一切都敞開,隻為了她走入。


    第80章


    “好啊!”蕭謠隨著他月下舞劍,時而如白駒過隙,時而如飛瀑沖落九霄,又如浪濤飛遁逝入大海,海枯石爛不過轉瞬。


    “我喜歡這十招。”蕭謠迴頭看他,他的眼睛是水底最柔軟的沙。蕭謠閉上眼睛與他靠在一起。


    “為什麽喜歡?”慕容聽風笑問。


    “人生的大起大落似乎都在這十招之內。繁華過後,天疏地放,水湧山空……”


    “那你記住了嗎?”


    “當然記住了,因為是你教我的啊!”蕭謠的手指點在慕容聽風唇邊的凹陷上。


    此時一刻就是彼間萬年。


    慕容夫人被安葬在慕容山莊的後山。此次,慕容聽風不打算迴去山莊,而是從山道而上,直接上了後山。


    這裏埋葬著慕容家的歷代子孫。後山風景秀麗婉約,與慕容山莊的莊嚴鋒銳是兩種風格。但是一柔一剛,倒也相得益彰。


    今天日光傾灑,不時有小鳥在樹蔭下啄著地麵上的糙籽嫩葉。慕容聽風簡單打理了一下亡母的墓碑。


    她的名字叫做林婉晴,在慕容聽風不到三歲的時候就因病亡故了。


    慕容聽風在娘親的碑前跪下,轉身朝蕭謠伸出手來,蕭謠會意,趕緊與他並排跪下。


    “娘親,這位就是蕭姑娘。”慕容聽風執起蕭謠的手,“孩兒這次決意退隱江湖,不再過問慕容山莊的事情。所有的塵世束縛,孩兒將要一併摘去。從今往後天高海闊,歲月靜好。”


    慕容聽風低下頭來,蕭謠也跟著他跪拜。


    “你有沒有什麽對我娘親說?”慕容聽風打趣道。


    “啊……”蕭謠摸了摸後腦,“我肚子裏沒有你墨水多,說的話很傻氣……”


    “就這一次機會,你不說以後就沒機會了。”


    “好吧!”蕭謠閉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詞。


    末了,慕容聽風問她:“你都說了什麽了?”


    “你問問你娘親我對她說了什麽啊?”蕭謠嗬嗬一笑,隨即又萬分認真地拜了三拜。


    “蕭謠,我娘很喜歡山那邊的丁香花,今日的天氣宜人,我想那些丁香花應該開了很多。你能幫我去采一點來嗎?”


    蕭謠明白,慕容聽風是想與自己的母親最後再單獨相處一會兒,便起身和殷無羈去尋找他所說的丁香花。


    待到那二人遠離,慕容聽風這才笑道:“娘親,孩兒這一生隻喜歡她一人。隻求娘親保佑,我能與她相守到老。江湖之爭,孩兒無意。也請娘親莫要怪罪孩兒將所有的重任都給了大哥,以後就要靠大哥來孝順爹了。”


    “爹……孩兒無力勸導他了……因果循環,以前做錯的事情終歸是要付出代價。孩兒隻盼他……能夠看輕名利成敗,他日從高處落下也不至於粉身碎骨……”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沉冷的嗓音從慕容聽風身後響起,他驟然迴身,看見慕容淩日就在他的身後。


    他是什麽時候來的?


    “爹。”慕容聽風正要起身,慕容淩日卻按著他的肩膀,將他壓下。


    “當著你娘親的麵,為什麽不說清楚你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慕容淩日的手指陷進慕容聽風的骨節之間,如此劇痛之下,慕容聽風仍舊神色自若。


    “孩兒的意思,不過是希望爹你看淡成敗而已。”慕容聽風將心中危險的預感硬生生按下,不知道蕭謠走了多遠,會不會突然迴來。


    “成敗?”慕容淩日冷哼了一聲,“我怎麽聽見你說什麽‘因果循環’,什麽‘做錯事情就要付出代價’?老夫做錯了什麽啊?”


    最後那一句,頗有陰狠的意味。


    “人這一生,怎麽可能沒有錯過?”


    “可是我慕容淩日就是沒有錯過!哪裏輪得到你這個逆子來評論老夫?”慕容淩日在兒子的右肩上拍了拍,聽風就似承受不住一般筆挺的背脊向一側傾斜。


    “是聽風的過錯。”那句話說的聽不出喜樂,自然也沒有多少認錯的誠心。


    “其實爹知道……你早就知道爹的秘密了。以前你很喜歡待在爹的身邊,我說什麽你就把它當成人生目標,你天賦異稟是武學奇才,所以我放在你心上的心思是遠遠多過你大哥的。”


    “孩兒明白,是孩兒不孝,承受不了爹的期望。”


    “不會,你現在比起沛林也仍然優秀太多。連我都想不到你對戰蕭紫風能夠擋下他五十餘招。本來我真的懷疑過你祖父把那剩下的十招《千鈞劍訣》傳給你,但是看你應對蕭紫風生死一線之間,所使出的招式都是我教你的,所以我相信所謂那最後十招不過傳言罷了。你雖然有些叛逆,但還是沒什麽瞞著我的。”


    慕容聽風掠起一抹嘲笑,果然要他出戰就是為了那十招麽……


    “可是老夫迴想你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叛逆呢?不正是八年前嗎?那日老夫夜行而歸,正在房中換衫,而你推門而入正好看見了。”


    “那是因為聽風思念爹。”


    “是啊是啊,那時候你和老夫還是很親近的。隻是沒有幾日,就傳來了藥王穀葉氏滿門遇害的消息,我還記得你滿眼疑惑看著我。我告訴你那夜行衣是爹查探鏡水教的時候穿的,你信了。爹很欣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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