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田埂走著,欣賞著一片禾色,有風自耳後徐來,麥稈如同cháo水一般傾倒又緩緩揚起。


    隻是這樣的寧靜沒有持續多久,就聽見犬吠聲由遠及近,兇神惡煞般追著一個小女孩。


    再仔細一看,那女孩正是蕭謠。


    “啊——啊——救命啊!”


    蕭謠那模樣,正是三魂丟了氣魄,一張臉兒慘白,直落落沖向葉逸所立之處。


    “你還不跑!”蕭謠一把拽過葉逸,兩人就在著田埂之上一路狂奔。


    那狼犬緊追不捨,雙目猙獰,似是要將蕭謠撕裂成碎片一般。


    “你幹了什麽了!”葉逸大聲質問,瞥見蕭謠手裏正抓著兩隻地瓜。


    “地瓜啊!你沒見過嗎!”蕭謠揚了揚手中的東西。


    “你偷人家的地瓜!”


    蕭謠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沒力氣再去迴答葉逸了。


    眼看那狼犬就要追上他們,葉逸卻驟然停了下來,撿起田邊一顆拇指大小的石子,彈了出去,正中那狼犬的腹部。


    隻聞那狼犬一聲嚎叫,匍匐在了地上。


    蕭謠停了下來拍著胸口大喘著氣,冷不丁推了葉逸一把,“你有這本事怎麽不早治這畜生?”


    葉逸冷哼了一聲便要轉身,卻被蕭謠一把拽住。


    “我烤地瓜給你吃吧,當是補償你早上的那個窩窩頭!”


    葉逸卻並不領情,斜著眼睛看了蕭謠一眼:“你不過是想拉我下水。萬一那田家去霖姨那裏告狀,你還能把我推出去。”


    蕭謠愣了愣,恍然大悟道:“啊,原來還可以這樣?我怎麽沒想到呢?”


    她這麽一說,倒是葉逸愣了一會兒。


    “你不吃就算了。反正那地瓜田是老王家的,他們家的虎子上個月把我推到河裏差點給沖走了,老王跑我們家來道歉,說是以後我想吃他們家的地瓜就隨便拿。我蕭謠是從沒想過去占人家家的便宜,要不是你來了,我用的著掏他們家的地瓜麽?”


    “從來不占人家家的便宜?那今早我的窩窩頭呢?”葉逸扯起嘴角,帶著幾分嘲諷的味道。


    “你不是我娘帶迴來的嗎?那你就是我們家的人了!我自己家的東西想吃就吃!”蕭謠不理睬葉逸了,朝著田埂外走去,“看你來的時候那身打扮,一副大戶人家的公子模樣。窮人的東西吃不慣唄。”


    “誰說我吃不慣?”


    “那就來試一試啊?你放心,我蕭謠向來有恩必報,今日你替我打走那隻狼狗,算我欠你的。”蕭謠搖頭晃腦的模樣有些引人發笑。


    兩人撿了一些枯枝,在溪邊烤起了地瓜。


    看著蕭謠刨土生火的模樣,葉逸不自覺嗤笑了一聲。這個小丫頭平時雖懶,但隻要與吃有關,整個人都麻利起來了。


    地瓜雖然烤上了,卻沒那麽快熟。蕭謠撐著上半身,偶爾撥弄一下火堆。葉逸盤腿坐在一旁,溪水流過,在他的臉上留下粼粼水光。


    “嘿,我娘說你吃了很多苦。我看你來的時候穿著得就像是鎮上有錢人家的公子,細皮嫩肉的模樣,說說看,你吃過怎樣的苦?”


    葉逸沉默著沒有開口。


    良久沒聽見葉逸出聲,蕭謠側過臉去,才看見葉逸的臉上隱沒了所有表情,那雙眼睛似乎透過火堆看著什麽遙遠的地方。


    那一刻,蕭謠忽然想起幾年前的一個雨夜,娘親從村子外麵迴來。她的身上冷的很,蕭謠不知道該怎麽辦隻得抱緊了娘親希望能夠溫暖她。


    “娘,有什麽傷心事情就說出來吧!”


    “傻瓜……真正的傷心,是說不出來的……”


    那是娘親的表情,與此時的葉逸出奇的相似。


    “算了。以前吃過怎樣的苦,有過怎樣的傷心都不重要了。”蕭謠伸手推了葉逸一下,對方驟然從沉思中驚醒。


    “你剛才說什麽了?”


    “我說——地瓜該烤好了!”蕭謠咧著嘴巴一笑,捧了把沙土將火給滅了,然後用樹枝把埋在火堆下的地瓜給刨了出來。


    葉逸知道蕭謠是個急性子,應該會迫不及待去抓烤好的食物,沒想到她卻極有耐心地用樹枝翻撥著地瓜,有熱氣翻騰而起,裊繞著消散開來。


    “現在不能去抓,會被燙到的。”蕭謠一雙眼睛笑得隻剩下fèng兒,“我小時候就被燙到過,可疼了!”


    又等了一會兒,蕭謠才伸出手指在觸碰地瓜的瞬間又收了迴來,似乎沒被燙著,才興高采烈地把地瓜拿了出來。


    緩緩撕開外皮,露出了黃色的內裏,蕭謠伸長胳膊將它遞到了葉逸的麵前,“吹一吹,裏麵還是燙的。”


    葉逸微微一愣,接過了地瓜。


    蕭謠一邊吃著另一個,一邊唿著氣,臉上是滿足的不得了的表情。


    葉逸小心地啃了一口,便聽見蕭謠問他:“怎麽樣?好吃不好吃?”


    “嗯。”葉逸點了點頭。


    蕭謠沒再多說什麽,隻是傻笑了笑。


    兩人一起迴到家裏,娘親看見之後不由得笑出了聲。


    “我說謠謠啊,你和逸兒同樣是出去玩,怎麽逸兒幹幹淨淨迴來了,你卻這麽邋遢?”


    蕭謠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前襟,撇了撇嘴,心想刨地瓜的是我,生火的是我,烤地瓜的也是我,當然他比我幹淨啦!


    娘親打了點水,給蕭謠擦了擦臉。隻是蕭謠一抬眼,就看見葉逸那翹起的嘴角,眼底雖然盡是嘲諷,卻沒有他剛來的時候那般討人厭了。


    日子就這樣過了下去,蕭謠依然會同葉逸爭東西吃。隻是葉逸擅長不爭之爭,娘親每每看見蕭謠搶了葉逸的吃的,必然會補償他更多。


    夏秋之交就這樣來了。


    一天,正當葉逸陪著娘親在田裏務農的時候,聽見小虎高喊著跑了過來。


    “霖姨!霖姨!蕭謠從樹上摔下來了!”


    “什麽?她摔在哪裏了?”娘親手中的鋤具落了下來,趕緊抓住虎子就問。


    “就是村口那棵棗樹啊!她說她要摘了棗子讓您給做棗泥餡餅給她弟弟嚐嚐!”虎子把蕭謠的語氣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弟弟……”葉逸愣了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蕭謠口中的“弟弟”指的是誰。


    蕭謠的娘拉著葉逸火急火燎趕去了村口,果然看見蕭謠就坐在樹下,齜牙咧嘴。棗子撒的滿地都是。


    “謠謠!你怎麽了!”娘親三兩步來到蕭謠身邊,看著她抱著自己的左腿,便撈起她的褲腿一看,那腳踝完全腫了,“你這孩子!這可怎麽辦啊!”


    “霖姨,讓我看看。”葉逸坐到了蕭謠身邊。


    “你看……你看有什麽用啊……你又不是大夫……”蕭謠鼻涕眼淚一大把,葉逸看了露出幾分嫌惡的神色。


    “對啊,我怎麽忘了!逸兒,你給她看看!”蕭謠的娘仿佛想起什麽一般,仿佛葉逸就是能起死迴生的神醫。


    葉逸瞥了蕭謠一眼,手指在她淤腫處點了點,立馬蕭謠就疼得“嘶——”叫。


    “知道疼那就是還沒斷。迴去在床上待著吧,不想變成瘸子就好好養著。”葉逸一副“算你好命這樣都摔不死你”的表情,氣得蕭謠差點沒昏過去。


    蕭謠的娘親將她背了迴去。雖說她的腳踝腫了,卻不能上藥酒推拿,因為葉逸說腳踝上方的骨頭有損傷,貿然揉捏推拿,會加劇傷勢。他劈了兩塊薄木板夾在蕭謠的腿上。蕭謠本來不願意,不料葉逸冷哼了一聲道:“你就亂動吧,不上夾板等你的骨頭長歪了,看日後哪家的男人願意娶你。”


    他這麽一說,蕭謠僵在了那裏。


    “你真的懂醫術嗎?可別給我亂治!”蕭謠才不相信這個比自己還小兩個月的傢夥懂得什麽醫術。


    “外麵那麽多人求著我給他們看看,我還不樂意呢!”葉逸沒好氣地出了門。


    “娘——你看那個傢夥!”


    “謠謠你就安心讓逸兒給你治傷吧。”娘親摸了摸蕭謠的腦袋,“從此以後你可真的要吃一塹長一智了,別再什麽危險就做什麽了!”


    看著娘親對葉逸那麽信任,蕭謠不由得問:“葉逸他……他爹娘是行醫的大夫嗎?”


    娘親點了點頭,“他從小就浸yin在醫藥典籍之中,別看他和你差不多大,學習岐黃之術隻怕有五、六年了。”


    “那他的爹娘呢?”


    娘親頓了頓,緩緩開口道:“被壞人害死了。”


    “不是說好人有好報嗎?大夫治病救人不都是好人嗎?”


    娘親沒有迴答蕭謠的問題,隻是說:“你既然知道了葉逸的父母都是好人,那麽你就要對他好一點。”


    “知道了娘……我今早上不是還特地多留了兩根鹹菜給他嗎?我對他還不夠好啊。”蕭謠嘟囔著。晚上起夜她也沒故意去踩他了。


    3養傷


    約莫兩個時辰之後,葉逸背著一個簍子迴來了。


    蕭謠的娘還要農務,囑咐了女兒在床上好好養著便又出了門。所以當葉逸迴來的時候,家裏就隻剩下了蕭謠一個。蕭謠早就無聊到快要發黴了,手指敲著床的邊緣,仰著腦袋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盯著窗外,耳邊是糙稞裏的蟲鳴,雲過的陰影緩緩滑過蕭謠的臉龐。葉逸一進來,她霎時就喜出望外了,總算有人可以說話,不用那麽悶了。


    “葉逸!你上哪兒去了?”


    葉逸冷著臉不說話,隻是將簍子裏的糙藥揀出來,找了紗布包著,用石頭將它們砸出汁來。很快紗布就變成淺綠色了。


    蕭謠叫喊了他幾聲都不見迴話,隻得看著葉逸在那裏忙活。


    又過了會兒,葉逸拿著紗布過來了,紗布裏還包著那些藥糙。


    “腿伸過來。”


    “咦?你是去採藥給我敷了嗎?”蕭謠睜大了眼睛問。


    葉逸沒迴答她,隻是直接將那藥汁擠在了蕭謠紅腫的腳踝上,然後輕輕擦均勻了。


    蕭謠一開始還看著自己的腳踝就怕葉逸太用力了將自己按疼,可是漸漸地他發現其實葉逸很有經驗,自己隻感覺到那藥液清涼,一點疼痛都沒有,相反舒服極了。於是蕭謠轉而看向他的側臉。葉逸眼簾微垂,睫毛細長根根分明,鼻骨挺拔俊秀,此時還是孩童向少年過渡的年紀,但是不難看出待到三、四年後,他必然長成一位翩翩少年。


    “蕭謠,你很喜歡吃棗子麽?”葉逸問的很隨意,似乎並不在乎蕭謠給出什麽樣的答案來。


    “我想娘親給我們做棗泥餡餅吃。村口那棗樹雖然沒有人施肥,但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結的棗子都很甜。這幾天還沒有熟透,等再過兩天村裏的孩子都上樹把它們摘完了,你想嚐一嚐又要等明年了。”蕭謠癟著嘴道。


    “我不是很喜歡吃棗子。”葉逸淡淡地說。


    “為什麽啊?聽說棗子還很補呢!那個什麽燉雞湯不是還要放幾顆麽?”蕭謠睜圓了眼睛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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