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北緯二十度左右,經度不明。


    一條很普通的散貨船在水麵起起伏伏,陳家的小孩兒還在刷題,有兩個要重新迴去參加今年的高考,但今年高考日期可能會延後,所以時間相對來說充裕了不少。


    船艙內張浩東正在跟陳家永字輩的長輩們“打邊爐”,老丈人陳永勝不在,這種不怎麽體麵的事情,張浩東並不會讓老丈人也跟著參加。


    “東仔,這個墨魚仔好新鮮啊,多吃點啊。”


    “好好好,騰叔不用客氣,三伯,十七叔,趕緊一起吃,吃完了好做事,明天還要去市政府跟周市長談生意的。”


    “馬上好馬上好。”


    甲板上,倆不算老的老頭兒,麻利地將幾個人捆得嚴嚴實實,嘴裏塞上抹布之後,又塞進了鐵籠子裏。


    晚上十點鍾,電話鈴響了,張浩東拿起碩大的衛星電話,然後說道:“已經到外海了,正在吃宵夜。”


    “招了沒有啊?”


    張浩南慵懶的聲音傳來。


    “沒有,嘴硬的很。”


    “那就不用問了,讓古錠多吃點。”


    “好。”


    電話掛斷之後,張浩東衝古錠點了點頭,然後古錠就出去將一隻隻鐵籠子直接滑入大海。


    嘩啦嘩啦聲音作響,像極了漁民放蝦籠或者鰻魚籠。


    就是籠子大了一點,是以前陳家村“浸豬籠”的款式。


    財富自由的古錠做完事累得不行,坐過來吃火鍋的時候,就對陳家的小孩兒道:“小丙,再去釣幾條墨魚。”


    “錠哥吃‘石九公’嗎?”


    “這裏有嗎?”


    “迴去靠岸有啊。”


    “靠岸再說。”


    古錠對“石九公”多少有些陰影,老板那個變態……


    大阪的往事迴想起來,還是讓人反胃。


    好在今天“打邊爐”的質量挺高的。


    “對了古錠,張南那邊真的放心?”


    “這次安保級別特別高。”


    “那就好。”


    張浩東對張浩南的行程還是有些擔心的,邕州的爆炸案,龍州的千人級別械鬥,其餘地方,隻要通鐵路的,都安排了張浩南的考察行程,發生什麽很難說。


    不過這次安保級別,張老板享受著隱形的最高標準,可見重要性。


    抵達雷州的時候,邕州那邊“省府大院”也都推掉了一切行程安排,就是為了歡迎“沙食集團”董事長張浩南先生……蒞臨指導。


    這裏麵除了中央的“雷霆”,還有張老板的“雨露”。


    因為這兩年雷州跟相鄰的“窮哥們兒”交流頻繁,“沙食集團”的果園深加工模式已經很成熟了,所以很多嶺西省出來做工的,家庭收入都上漲了不少,隻可惜“沙食集團”有嚴格的用工規定,不會一個縣或者一個市的人特別多,因此也沒有集中性的某個地方集體收入暴漲。


    不過也不是隻有這一項,港口碼頭建設,包括現在修了一半的新國道和起了頭的高速公路,用工量都非常可觀,所以在雷州撿著“便宜”的老表們,現在都是想方設法帶著家裏人一起拚一拚。


    以前沒錢了去“背貨”“帶貨”,現在不一樣,“沙食係”開的“柴水(工資)”確實高,安安穩穩比什麽都強。


    再加上“吾家教育”在雷州也談妥了“民辦公助”的中小學一體學校,對外掛牌就是“外來務工人員子弟學校”,但實際上僅有“沙食係”的打工人子女。


    倒不是說張老板照顧自己人,而是別家的打工人,想要把小孩塞到“吾家教育”名下的學校讀書,要繞很多路。


    非常偏僻,通勤就學成本太高了,沒有合適住房條件的打工人,是承受不起這種日常精力消耗的。


    雷州市政府這兩年白撿的東西太多了,科教文衛一樣不差,再加上“沙食係”旗下企業公司都是“擁警擁軍模範”,所以哪怕是地震過的雷州市警察局,現在也能光明正大搞點警用車輛。


    從整個嶺南省範圍來看,警用通勤、巡邏車輛的下沉普及,都是獨一檔,比羊城和寶安還要領先。


    原因就在於張老板大方得很,每個派出所塞五輛“龍盾安保”改裝過巡邏電動車,再加一輛低速巡邏車,再加一輛增程式“龐蒂亞克”,那也沒多少錢。


    尤其是那些“龐蒂亞克”,還被上頭盯上,下來查了查,以為是本地警方又搞起了“水貨”,一看居然是電動的,這才一頭霧水的同時,又讓本地的同誌幫個忙,問問看“財神爺”下一次散財是什麽時候。


    福利也不是一直都有,現在分局都是走財政統一采購,也算是跟張老板進一步加深了感情。


    談錢傷感情,談感情傷錢。


    反正雷州市政府上上下下都願意付出感情,這玩意兒他們還是有挺多的。


    隔壁的隔壁欽江市為了拍馬屁,還專門去雷州弄了個“招商引資辦事處”,實際上對別的企業毫無興趣,隻希望張老板能派一兩個心腹大將過去轉一轉。


    至少欽江市的港口“欽江港”還是不錯的,反正比隔壁廉州的港口強多了。


    雖然去年全年也就三百標箱,但這不妨礙欽江市做一下夢。


    以前沒戲,現在不一樣,雷州那邊眼看著真有搞頭,而且要從特大走私案的餘震中迅速走出的樣子,豈能不讓老表們有點兒想法?


    於是這光景張老板抵達邕州“西園會館”的時候,欽江市副市長湯濟南也早早拜訪了已經調任省城的老市長,希望他幫忙從中牽線搭橋。


    為什麽不找“省府大院”裏的老領導,那也是有說法的,老市長是工程師,早年間從事錳礦生產加工,是嶺西省錳礦生產重點單位的人。


    而“沙食集團”跳出兩江省買鋼廠,現在人盡皆知,鋼廠對錳礦的需求量是硬性的,更何況“沙食係”還有大量輕工業,印染著色也有需求。


    所以從做生意這個切入點來拉近關係,再合適不過。


    但要說湯濟南就是為了讓欽江市整點兒“鋼鐵薯條”,那不現實,他又不是白癡。


    重中之重是希望“沙食係”在今年的業務大爆發中,分流一部分產能到桂南地區,雷州港一時半會兒消化不了那麽多,他們“欽州港”還是很有潛力的。


    從三百標箱做到三萬、三十萬,很有信心,沒有壓力!


    此事低調得很,得瞞著隔壁廉州那幫打算送珍珠給“財神爺”的。


    廉州珠池縣的珍珠聞名遐邇,“財神爺”對錢沒有興趣,可以搞點珠寶。


    “主任,現在欽江真的很需要這個機遇啊。港口去年一共三百標箱,潛力非常巨大,以‘大橋果園’的擴張速度還有罐頭廠的產能,完全可以做到五千甚至一萬。意義非常重大,對欽江的農民,會產生很強的信心……”


    老家江右的湯濟南,很認真地描述了一下現在的機遇。


    欽江市要做的,就是發揮主觀能動性,做好保障工作。


    跟以前不同,以前那肯定是“關門打狗”,可現在誰敢關門?誰又敢打狗?


    “財神爺”所到之處,跟散播瘟疫一樣,搞得是“官不聊生”,但怎麽說呢,痛並快樂著,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


    已經調任省城的老市長車貴華原本的計劃是長期沉浸省機關中心,可惜現在形勢變化太過誇張,他在嶺西省的一些關係,因為這次張浩南的“長平之戰”,也都跟著煙消雲散。


    幾十年經營有一大半等於打了水漂。


    也不好說什麽,主要是不敢。


    鬼知道那姓張的是什麽逆天“魔王”,居然能搞定布雷西亞百分之十五的產能……


    聞所未聞。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種人?


    原“八一錳礦”的人也都小心翼翼,有些散出去的業務,現在重新收歸省屬國企經營,“關係戶”們有點錢的,誰不出去放高利貸?


    可惜,那恐怖的“四連發”,讓整個嶺西省的“地下經濟”都炸了個稀巴爛。


    暴雷?


    對不起,這裏是地下金融核試驗。


    黑茫茫的一片,連根毛都沒有剩下。


    本地勳貴家族有一個算一個,出來混的,都是至少現金損失三到十五個億,這可是現金!


    其餘產權不明的物業,都被一鍋端,吃爽了的就兩家半,一家“財神爺”;一家“政務院”;剩下半家,大概是一千兩百萬到三千萬之間的甘蔗種植相關產業鏈上的農民家庭,涉及到兩岸四省。


    政務院吃得有多肥呢?


    一口氣白撿兩百多家大大小小的相關企業,且過渡期不用掏一毛錢,自有“沙食係”在一旁兜底。


    有多少產量收多少,輕鬆吃下都不帶打飽嗝的。


    基本上明麵上的生產資料,都讓政務院打包了,這也是為什麽各個工作小組體驗無比舒爽的緣故之一。


    他們很清楚未來會有一家什麽樣的企業誕生,所以一邊查案辦案的同時,一邊琢磨著自己或者家裏人調進來。


    在國字頭糖業公司成立之前,內部山頭已經林立。


    周正法抓緊時間請張老板吃炒粉的緣故,就是琢磨著到時候還得請張老板幫一把。


    他不想上任後沒幾年就換個地方吃“皇糧”。


    不同環境和不同層級的官僚,琢磨的事情完全不同,各有各的訴求。


    這光景麵對湯濟南的請求,車貴華眉頭微皺,他抽著煙,一度陷入了沉思。


    顧慮還是有的,那就是自己如果幫湯濟南或者說欽江市這個忙,會引發本地勳貴子弟的不滿。


    這些人成事或許不足,但敗事……綽綽有餘。


    他現在剛剛來到省城邕州,本該如履薄冰,如今倒是情況微妙起來。


    瑟瑟發抖啊。


    反倒是像鬱林州這種緊鄰雷州的城市,問題居然不大,鬧出來的動靜是最小的。


    原因就在於去年鬱林州的老表就自己長了腳知道去雷州做工,厲害一點的小夫妻,甘蔗地、果園和罐頭加工廠,三份工一年攢下了兩萬多塊錢。


    總用工量還是相當可觀的,有兩千多農民工獲得了雷州市本地的就業機會,主要是有些工相當辛苦,老表們也確實是賣力氣,硬是能掙上碼頭和倉庫三個鍾以上的加班費。


    雷州本地人羨慕歸羨慕,但不嫉妒,因為確實苦。


    體驗生活的一些陳家少年,更是鬼叫寧肯去“赤坎監獄”,然後被張浩東堵在村口用皮帶抽。


    事物互相之間是有聯係的,鬱林州的宣傳高手,無意間讓本地不少官僚和老板逃過了一劫。


    當然也正因為逃過一劫,迴過味來的鬱林州政府上下,便也早早地在邕州輪流恭候張老板的大駕光臨。


    哪怕張浩南放人鴿子半個月,他們也沒有吐槽半點,依舊耐心等著。


    直到張浩南住進“西園會館”。


    此時邕州的“荔園山莊”尚未動工,不過為了將來和“東盟”的經貿往來,十一月份將會開建。


    其中有個小小的改動,那就是會給張老板專門留個套間,並且已經跟“沙食戰略部”溝通過,套間設計交由戰略部親自過問。


    知道這事兒的人不多,有一個知道的,五月十八號“省會大院”開會的時候被帶走了。


    在“西園會館”的崗哨,大多數都認識武泰安,有些是他親自訓練的,有些則是他帶過的兵。


    再次見麵的時候,這些崗哨警衛覺得“老班長”風采依舊,身型還是那麽健碩強壯,眼神也還是那麽銳氣十足。


    直到“老班長”無比熟練地給某個牲口拿冰鎮可樂的詭異氣質,不少大兵感覺自己夢想已經死了。


    “小夥子不錯嘛,肌肉很結實。”


    張老板踩著人字拖,一身“夏威夷風”,戴著墨鏡用吸管喝可樂,在園子裏溜達的時候,順便跟今天值班的警衛聊聊天。


    “哪裏人啊?”


    “廣陵。”


    “哦喲,老鄉啊。”


    “領導也是廣陵的?”


    “我沙城的。”


    “……”


    “大家都是兩江省人,當然是老鄉了,對不對?”


    “……”


    “很好,從你抗拒的眼神中,我確認了你是‘兩江省人’這個抽象概念的身份。不錯不錯,繼續保持。”


    “……”


    張老板來了邕州並沒有直接跟著本地“省府大院”到處走,而是說要調一下時差,打算先休息兩天。


    其實他也啥也沒幹,就到處找吃的。


    到了邕州就是一碗“老友粉”,之後“幹撈”也試了試,最後還是借用“大王廟”名頭做的牛雜更受他的喜愛。


    不過他終究不是本地人,吃牛雜的時候,還專門整了一套“卷筒粉”。


    主要是吃起來方便,料又足,吃得時候配合牛雜,相當的過癮。


    這導致來了邕州的“白鴻鵠”酒店師傅們,又沒給張老板展現上手藝。


    後來一咬牙,師傅們做了一份“幹炒牛河”,直接獲得了“財神爺”的誇讚,並且還合了影。


    這讓師傅們都不知道該高興呢,還是留有遺憾。


    好在此次政務院牽頭的項目是跨省的大工程,所以隻要張浩南一天不離開嶺西省,羊城這邊帶來的廚子們,就能繼續發揮才能。


    反正最近夜宵吃的都是“幹煎帶子”,師傅們多少還是展現了廚藝,總不至於迴去之後別人問起,總不能說做了個高端大排檔吧?


    “考慮考慮來我這裏幹怎麽樣?待遇不錯的。看見那邊那個幹活麻利的大塊頭沒有?他叫武泰安,以前跟你們一個單位的,現在年薪五十萬。”


    “……”


    “我說的可是稅後。”


    “……”


    張老板的惡趣味就像是頑疾,誰也不知道他會在什麽時間什麽地點發病。


    不過大多數人要麽習慣了,要麽麻木了,反正隻要當他放屁,生活頓時就輕鬆了起來。


    是夜,夜生活遠比任何一個兩江省城市都要豐富的邕州,著實讓張老板享受得很,隻是苦了那幫武泰安的老部下老戰友,一個個感覺比打仗還煎熬。


    因為姓張的牲口真就敢在這時候跑去大學附近嗦粉,本地的研究生一開始還不確信,小心翼翼想要上前詢問打聽,卻被人攔下之後,便知道這確實是活的“浩南哥”。


    然後“熊貓大陸”多個版塊直接炸了,一堆嶺西省的牲口們紛紛來打聽為什麽“浩南哥”出現在這裏,並且將之前的“二十一連跳”,不,至今已經是“五十六連跳”的勁爆事件,跟“浩南哥”聯係在了一起。


    “臥槽,‘浩南哥’怎麽會去嶺西啊?”


    “他媽的還問個屁啊,有沒有會唱山歌的?趕緊唱一段許願啊!”


    “滾,‘浩南哥’隻喜歡大的,對藝術毫無興趣。”


    “目前還沒有證據證明‘浩南哥’隻喜歡大的。”


    “子曰:下垂者可恥……”


    “扁平者死!!!!!!”


    畫風歪到十萬八千裏之外的“熊貓大陸”訪問量暴增,而在邕州本地的牲口們,則是抓緊時間連夜扛著舍友一起去看看活著的“浩南哥”,然後約他一起吃一碗“老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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